總是夜: 第十八章:簿子的封底
《總是夜》
第十八章:簿子的封底
被迫離開那段逼真的過去,告別披著長髮的年輕自己,那個午後成為只能回憶的片段。窩在那裡的時間越久,越想不起回到過去的任務和目的,絕對不是了享受我跟她的第一次性愛……真是該死的,回去是為了阻止我們的第一次,偏偏迷迷糊糊的重複犯錯,這是改不掉的劣根性。
面對誘惑,意志薄弱。
回答自己先前的懷疑,剛才經歷的絕對不是一場夢,而是我們曾經有過的年少輕狂,是實實在在的一個人生階段,處於誰都有過的叛逆期,短暫的激情造成了無法補救的傷害。我曾經以為事情很簡單,很容易便會過去,怎料到一連串愚蠢的判斷引致依婷懷孕,產生出一場拭不掉的惡夢。流於表面的惡夢終有一天會過去,但纏繞著我們內心的一場夢是刻骨銘心的揮之不去。
我不再抗拒黑暗,就算被送回那個伸手不見五指的空間裡,不安的感覺已經變得微乎其微,我適應了、習慣了,明白必須耐心靜待,變化早晚會出現。
在回到過去前,我曾經窩在這裡,鋼筆是使人驚嘆的法寶,擁有不可思議的法力,由葉琦儲備下來的血負責引路,把我從黑暗城送往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裡,妄想自己能夠改變歷史。人類經常重複犯著同樣的錯,這足以證明人類是多麼的愚蠢,我就是這種思想複雜、行為魯莽的生物,得接受和面對這些缺點和問題。
平靜的坐下來,冰冷的地板使我略為冷靜,忍耐和等待都是必須的,我嘗試估計接下來的發展,葉琦的血將會再次湧現,把我帶離黑暗,並送回血色空間,我將回到張小夜身邊,就是那個沒有白天的黑暗城。
不出所料,紅取代了黑,經歷一遍回到現實的過程,這些都是免不了,離開和回來的步驟都是差不多,有了這些經驗,似乎不再需要害怕下一次的刺眼。
這是一場不精彩的預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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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的頃刻,我衝口而出的說出一個名字:「依婷……」
披著長黑髮的她說:「家豪,你終於回來了。」
我揉了揉眼睛後糾正:「不,你是張小夜。」語氣帶著不易察覺的歉疚。
場景轉移到葉琦的老家,人物剩下張小夜和自己,我挨靠著椅背,雙眼壓抑不住的淌下眼淚,由於自己的不濟而哭,由於自己的迷糊而哭,由於再次擁抱她而哭,呆望著與依婷酷似的張小夜,我再沒有辦法阻止眼淚,她活生生的坐在身旁,其存在彷彿提醒著我一個事實──雖然回到了過去,卻什麼都辦不到。
張小夜好奇問道:「你到底回到了誰的過去?是你的?是葉琦的?」她顯然十分關注那是屬於誰的過去,也代表她不知道真相。
「自己的。」我語氣淡然的答道。
「有在過去動了手腳?造成了變化嗎?」她雖然追問下去,我卻察覺到絲毫的失落感。
我傻笑說:「哈哈,對不起,事情很諷刺。」
「聽起來……你不高興、不滿意。」她皺著眉頭道。
我憤然怒吼:「我不會再作這樣的嘗試,不會再把鋼筆刺向左眼,什麼回到過去,都是多餘的!都是沒有意義的!」
張小夜不語,換上一副重疊著好奇和疑惑的神情,她待我把故事說下去。
我續說:「重新經歷了那些慘事一遍,在過程裡,我竟然想不起自己回到過去的唯一目的,結果眼睜睜的看著往事重複播放……很慘、很慘,那是我們的第一次……做愛,也是讓事情一發不可收拾的一次,直至大局已定,我才想起自己要進去幹什麼,真是有趣而不過癮,我被耍了。」
單看張小夜那認真嚴肅的樣子,便知道她有用心聆聽我的說話,她沉思一會後說:「換句話說,回到過去,卻改變不到什麼,所謂的『回到過去』是讓你重新經歷印象深刻的往事罷了。」心裡不得不認同這殘忍的總結。
我苦著臉說:「大概事情就是這樣。」
沉著冷靜的她說:「我們從一開始就想錯了方向,我開始懂了,那是給別人去經歷一遍幸福快樂的往事,而不是妄想改變過去。同時間,你的遭遇讓我明白葉琦經常刺向左眼的原因,他選擇了回到童年時代。」她提及葉琦,但我現在關注的只是自己的感受。
我搖頭輕嘆:「唉,這一刻,我想不起自己有過的快樂,人類便是這樣奇怪的生物,老是記掛著人生的不快事。」
「你想多了,現在最需要的是充分的休息。」這是張小夜給予我的安慰,效果是有限的。
我使勁地搖頭說:「什麼?現在最重要、最急切的行動是把鋼筆瞄準我的右眼,痛痛快快的把筆尖刺進瞳孔,然後趕快把葉琦換回來。」
我的衝動換來了她的抿嘴淺笑,又換來了一句似是讚賞的說話:「你真是一個善良的傻孩子。」
「葉琦是平行宇宙裡的另一個我,善待他不過是善待自己,而且我明白你是需要他的,失去了葉琦的張小夜並不快樂,我懂的。」
「或許……無了期的等待早就成為了習慣,習慣構成了現在的生活,我有點害怕習慣被改變的一天到來。」張小夜故意迴避我的目光,是由於這是一張葉琦的臉吧。
我試作分析:「害怕他就算回到了黑暗城,也設法躲開你?害怕他不再視你為妻子?害怕剩下自己孤單的一個人?」
「給你這樣一說,我分不清你是懂他還是懂我。」這樣的一說還使張小夜臉上出現了意想不到的腼腆。
「有點複雜呢……他是另一個我,我本應懂他;我卻相信自己更懂的是你,我們相處了短短的一天,你帶我到過幾個地方,如咖啡室、旅館,還有那個看得見極光的沙灘,這些都是我們的共同經歷。」說著說著,心裡竟然泛起了一陣感慨。
「我會把你視作好朋友。」這種說話出自張小夜嘴裡好像很不搭調。
我點頭:「我也是。」
「那麼……請你接受我的建議,先到房間小睡片刻好嗎?」張小夜用著真切的語氣說道,這張臉比誰都要來得誠懇。
「你願意稍作等待的話,我是沒意見的。」看到她的誠意,我只好作出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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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夜安排我睡在葉琦的房間,第一次踏進那空間,發現面積比常見的房間來得小,湧現一股莫名的壓迫感,彌漫著有別於客廳的氣氛,這似乎就是葉琦獨有的氣息,是壓迫感。再觀察一下,房間內擺放了睡床、衣櫃、電腦、桌子、音響組合等東西,除了壓迫感外,它為我帶來了一陣哀傷,這又是一些跟葉琦相關的感覺,他的存在彷彿就是一種狀態穩定的不快樂。我渴望了解另一個自己更多更多,我們是多麼的接近,卻又是多麼的不熟悉、那麼的不實在。
究竟是什麼事情造成了這樣無助的局面?
心裡暗暗唸著:「可憐的葉琦……」
張小夜笑說:「我相信你不會介意這裡有著葉琦的味道。」
我假裝無奈說:「是說唾液味和體味嗎?」
「嗯,聰明。」她的笑容和聲音有著相同味道的蠱惑。
「我已經嗅到了,跟自己的很相近,一點也不抗拒。」
「我也想念他的唾液味道。」這兩人是夫妻的關係,同床共枕無數個晚上,那味道自然使人懷念。
我輕輕按著她的肩膀說:「事情將會告一段落,不用擔心太多。」
張小夜留下帶有猶豫的一句:「我相信你。」她沒有哄騙我,她是打從心底的信任我,只不過我們都明白事情未必會很順利,存在或多或少的隱憂。
主動把門關掉的人是張小夜,我將會抱著枕頭和被子好好的睡一覺,回到過去的蠢事消耗了大量體力,或許應該說得詳細一點,能量的消耗都是用在腦子的運作上,純粹是我的靈魂回到了有依婷存在的過去,葉琦的身體倒是沒有真正的使用過。
讓腦袋放鬆一下,什麼不去想,這是我最需要的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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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輕躺下來,呆望著略顯蒼白的天花板,經過時間的洗禮,原來的白色化作灰色,就如人類的思想,由天真無邪、無憂無慮的孩子成長為思想複雜的成年人,迫不得已的揹負著很多不必要的包袱。窩在小房間,思想逐漸接近葉琦,個性也有了葉琦的憂鬱,房間的情緒影響著我,回到過去的可怕體驗也改變了我,使我踏進了灰色的國度。人們總喜歡把不快事美化為成長必須的過程或考驗,但我寧可沒有遇上這樣難得的機會。
有些人喜歡成長的煎熬,愈是折磨,愈是渴望克服。我可不是這種堅強人物,請原諒我的幼稚無能。雖然不能改變依婷曾經懷孕的事實,但我會為平行宇宙裡的張小夜堅持下去,她或許就是另一個她,我決心為她尋回不辭而別的丈夫,在能力範圍內辦好這件事。
相信感應嗎?
如此虛幻的東西似乎很難說服別人。
閉著眼準備進睡的我突然睜眼,為的就是一種既抓不住、又虛無縹緲的感應,越接近葉琦的心境,活得越像葉琦,我莫名其妙的離開睡床,很直覺的打開衣櫃下方的第一個抽屜,內裡有一堆雜物,如漫畫書、小說、沒用處的擺設、一些我不知道的東西,還有一本封面空白的簿子,我立即翻閱它,意圖找到一些具有意義的文字和圖畫。依循感覺找到簿子,不論內外都是徹底的空白,我不禁懷疑葉琦是否使用了隱形墨水來記錄事情。
簡單的結論使我感到失望,他沒有留下一字一句,這是一本不曾使用的簿子,直至看到封底前,我也是這樣認為,但我錯了,幾乎錯過了他的留言。由於在旅館房間看過他的字條,我輕易認出那些熟悉的字跡,葉琦無情的寫下了簡短的一句。
「要是看得見這些文字,代表你回不到那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