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st the way you are》

從那天起，數字都變成了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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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隔離部門來了個新同事，還是個年輕女生呢！」

「嘩！這麼浪費，為什麼不加入我們啊？那邊全都是宅男、中佬、中女、恐龍……」

人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在pantry談論得興高采烈。





職場真理一，工時大部分都花在講是非上。不說是非的，自然會被當是怪物異類，要嘛成為話題主角，要嘛乾脆被無視、「被透明化」。



我沒興趣聽，沒興趣加入，更沒興趣成為主角。留下來聽八卦的，即使什麼都沒說，或只是客套地笑笑，也自然會被人誤會是有份參與。

這是職場真理二。







我迅速裝滿水杯，馬上逃離現場，正所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我想，在他們眼中，吳家俊是個怪人。

吳家俊，也就是我本人。高高瘦瘦，戴著眼鏡，長年清一色白色T恤黑色牛仔褲。

說話也乾乾淨淨，不帶語尾，不會為了討好誰而扭曲言語，也不太懂得說笑話。





我記得，女同事都說我是個悶蛋，絕對不可能追到心儀的女生。

可是，我的對象又不是她們，她們怎知道我不懂得追求女生？



所以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即使我存在感那麼薄弱，處事那麼低調，還是會被評頭品足。

這是職場真理三。



我工作的公司是間頗有名氣的雜誌社，而我是會計部的小職員－－也是自己的主管。

他們剛才說的新同事，正正加入最正常的插畫部。那裡的人有點藝術家性格，不太會和人打交道，也很少說是非，有時我過去交收文件，感覺像是進了圖書館那樣安靜，害人有點不習慣。





不過這樣也好，做回自己最舒服。我跟插畫部的「老頂」阿譚很熟，可是我們都不會談太多私人事，都是說說跑車、藝術、旅遊那些。

如果我身處的部門，人事有阿譚那邊的簡單，那我就不會覺得數字比人更好相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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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忙完月尾埋數才感到肚餓……原來已經九點了。

正想要沖個杯麵草草吃過飯，才發現隔離部門的燈還亮著。

「阿譚他們忘了關燈？」我推門進去，不小心撞上了她。





那個新來的女同事。



後來，我都忘了自己說了什麼，只記得她連聲抱歉，然後說她做完工作會記得關燈。

新人來說，她也真的太努力了吧。

全層樓的人都走了，只她一個，她不怕嗎？



我這算是多管閒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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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收到驚人消息：老闆打算舉辦cocktail party。

先別說我討厭這種虛偽的社交場合，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錢！還有工作量！

對，作為會計的我，每天對數字比人還多（而我亦樂於這樣），錢，是第一考慮。

老闆打算出多少錢去辦？要多盛大？在哪裡舉行？預計會有多少人參加？食物要求如何？很多問題一下子湧了出來。我只是想到要準備報價單和預算報表，還有月尾埋數，我就頭痛。



果然不出我所料，因為老闆這麼一搞，我突然又要加班，我預計會維持幾星期。





天啊！要一個不情願參加的人，去旁聽雲集各大部門主管的高層會議，然後即時預算是否可行，再聽他們興致勃勃地討論，那是多麼難為的事啊！



九點。

部門的水機突然壞了，可惡。

唯有去隔離借水吧。



燈還亮著。

只有一個人還在工作。

我認得她的背影，束馬尾、穿Converse的女孩。

以女同事來說，她也是樸素平實派，也許跟我一樣，早已因外表而被標籤了。



「媽？你們先吃飯吧！不用等我了。別擔心，我一會兒便會去吃飯了。」女孩在談電話。

她還沒吃飯？

用不著這樣賣力吧？



該死的，這邊的水機沒水，可是這型號我又不太會用。等我看完說明書，換完水，也過了十幾分鐘。

她還在工作，還沒吃飯。

看樣子還會繼續工作下去。



算吧，我也要買點吃的，乾脆也買她的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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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後，男孩總是會買飯給女孩吃。

男孩很擔心女孩會餓壞。



因為，那天，當男孩拿著飯盒找她時，她因為胃痛而哭泣。



男孩問她為什麼要這樣拼命，她說她是新人，很想快點學會手上的工作。

她說，她很笨，記不住數字，所以之前做文員常常犯錯，把單據上的參考編號、電話號碼和銀碼什麼的統統搞亂。最後，更被老闆勸她辭職，她只好無奈接受。

然後，她決定搏一搏，做她喜歡做的事－－畫畫，於是報名平面設計、插畫、廣告設計等課程，最後，就像小鳥終於越過千山，飛來了這裡。

「所以，難得轉了新工，要努力加油。再說，「老頂」對我期望很高呢！我不想讓他失望。」她眼泛淚光。



男孩嘆息。

很多年前，他也是滿腔熱血地工作。

只是，後來發現再努力，也不夠是非精和擦鞋仔上位快，更慘被暗箭所傷。

男孩望著女孩，很想守護她的一團火。

「她一定很餓了，十分鐘不夠便把飯盒消滅掉。」男孩心想。



這天，如常，男孩買了兩個飯盒，和她一起吃飯。

「紫琪，這些都是給妳的。胃痛時可以吃這個藥，我姊說它很有效。還有，這些零食可以暫時幫妳充飢，我知女生怕肥，這些都是無糖的，吃了也不會肥，不過妳已經很瘦了。」

「這裡有些保礦力沖劑，可以補充能量。這個按摩器，妳工作久了要放鬆一下，用它來搥搥肩膀吧。」



女孩臉上出現又感激又尷尬的表情。

「謝謝你，你真的很細心。想不到會識到這麼友善的同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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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男孩著實很單純地，只是出於保護弱小、支持有理想的人的心態，去為她買飯盒。

可是，當他聽到女孩用「同事」來稱呼他時，他不知怎的，心裡有點酸酸的感覺。

他知道，他對女孩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日子過得飛快，眨眼便過了兩個月。

很快便是cocktail party了。

公司上下的男女同事都很雀躍，除了男孩和女孩。大家都在討論到時要穿什麼服飾出席，還有在哪裡修甲剪髮什麼的。



「聽說呀，最近那個宅男和新同事走得很近。你說他們是不是在談戀愛呀？」女同事K說。

「不會吧？宅男也追到女？不可能，只是我未出手吧！」男同事P說。

「那個女同事好像叫紫棋。樣子也不錯，不過穿衣很老套，日日也是T恤長裙或牛仔褲，沒什麼女人味。」女同事L說。

「束馬尾，蠻可愛的，好像學生妹。」男同事C說。

「扮年輕吧？」女同事E說。



男孩對這些無聊的是非早已見慣不怪。

只是，他忽然有點擔心，不知道女孩聽了會怎樣。

還有，男同事P……

的確，以外在條件來說，男同事P比男孩優勝多了，就連薪水也比他多。



「可是，說到真誠、人品和細心方面，我不會輸。」男孩喃喃自語。

不知道為什麼，他很想做點什麼。

他想讓女孩知道他的存在。



第二天，女孩發現外賣飯盒有點舊，好像她昨晚吃的飯盒。而且，食物的味道有點不同，比較淡味，而且菜比肉多。

「沒有啊，他們好像換了廚師。多吃菜也好啊，對身體有益。」男孩說。

第三、四、五天……每天的飯盒都很豐富，而且煮法很健康。

女孩隱約感覺到有點奇怪。男孩好像清減了，也有點累，間中還會遲到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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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她因為工作上出錯，阿譚不忍心也只好痛斥了她一頓。

希望她不會太難受。

其實，新人犯錯，無可避免，不要看成是負面的事吧。

就當是學習，下次做好些，不要重蹈覆轍，慢慢便會愈來愈好了。

妳要加油振作！



要怎樣，才能為她打氣呢？

如果我太直接關心她，她會不會誤會阿譚四處唱她？會不會以為我很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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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被上司責備了一頓，心裡有點難受。不是委屈，也不是不服氣。

只是，怪自己太蠢，學東西很慢，又粗心大意，常常犯錯。

讓阿譚失望了。

她從pantry回來，便看到螢幕上有用memo紙拼成的哈哈笑表情。每張memo都寫滿了支持打氣的說話。

她逐張逐張地看，感覺充滿了勇氣。



到底是誰這麼有心呢？



「送妳的。」男同事P拿著一杯熱朱古力，走向女孩。「朱古力會讓人心情變好。加油吧！」

女孩望著男同事P，心裡大概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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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飯盒不好吃嗎？」男孩很關切地問。女孩少有地只吃了幾口就停下了。

「不是，只是剛剛喝了很大杯熱朱古力，有點飽。」

「哦……」

「阿俊。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可以啊！」

「你在這裡工作這麼久，你覺得同事P是個怎樣的人？」



男孩有話說不出來。

看女孩的表情，似乎熱朱古力是同事P送的，而她，好像蠻感動呢。

如果，男同事P是真心的話，他一定會成全。

可是……



「聽我說，感情這回事要慢慢觀察……愛久見人心。」他不想像是八公那樣。

「也對……我也不太確定。不過他真的讓我很驚喜。」女孩拉開抽屜，男孩看到寫滿他字跡的memo紙條。



她，誤會了。



要怎樣才能讓她留意到我呢？

為什麼有人追求的時候，她不會懷疑是我？

我的存在感，真的有那麼弱嗎？



男孩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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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的幾天，女孩都會收到不同的驚喜。

比如說，有人用萬字夾夾了十幾張色彩繽紛或搞笑的照片，用一條有星星的鍊子穿起，掛在她的partition。她心情不好時，望著這些照片就會笑起來了。

又例如，有人在佈告版上，貼了一首歌的改編詞，歌詞雖然沒指名道姓，但所說的分明是她。對方似乎對她很了解，連她喜歡吃什麼飲什麼都清楚。

還有，有人為她買了幾支鮮果汁放在pantry，還細心地寫上各種果汁的好處。上面還貼了警告字句，不許別人偷喝。



女孩很感動。

可是，她愈來愈不肯定，那個人是不是同事P。

因為，只有在她單獨遇見他時，他才會跟她說話。當他身邊有其他人時（特別是一堆女同事），他便好像看不見她了。

而她，每次遇見他時，都有點緊張。她總覺得他們之間沒什麼話題。

「為什麼我跟阿俊就可以這麼容易談開呢？」女孩不明白。



Cocktail party當天。

女孩特地買了條新裙子，好好打扮了一下。她聽說男生都喜歡漂亮的女生，可能，就是她不夠漂亮，同事P才會忽冷忽熱。

果然，她出場時，大家差點認不出她。

忽然，她身邊出現了幾個平時連招呼也不會打的男同事。但她才沒心情管他們。

她瞄到同事P拿了一杯cocktail走到會場的一角，寂寞地坐著。

「原來妳在這裡。」阿俊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妳今晚很美啊！……妳平時也很美，今晚特別美。」他結結巴巴。

她笑著謝謝他，想往同事P的方向走。可是，他突然又不見了。



一整晚，她和阿俊都會不期然相遇。

她想找的人，是同事P，可是怎樣也找不著。

找得累了，就總會見到阿俊笑容滿面地走來。



十二點了。

她早已放棄找同事P，也許因為不慣穿高跟鞋，她的腳很痛。於是她和阿俊坐在一旁，聊聊天。

「還是穿Converse舒服呢！」她伸伸懶腰，有點醉了。「可是，穿Converse就配不了這條裙，想漂亮就得犧牲。看，連你也讚我漂亮呢！」

阿俊望著她，心裡明白她辛苦自己，只是想讓同事P看到她最美的一面，只想換到他的稱讚。

他猶豫了，也許他應該坦白告訴她，一切驚喜都是他的主意。



他扶著她上了巴士，送她回家。

看她沉睡的樣子，很迷人。

或者，她醒後什麼都不會記得了。

他鼓起勇氣，向她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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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士搖搖擺擺的。

男孩和女孩坐在巴士上，兩手緊緊握著，心裡很安定。



Cocktail party的兩天後……

「那晚的話，我聽到了。」

「其實，我早就猜到是你。」

「只是，我不肯定。所以，那晚我想去問一下同事P，確認自己沒猜錯。」

「好幾次，我剛發現驚喜，轉眼便看到你從阿譚的房間走出來。我想，會計部跟插畫部應該沒有太多事要討論吧。」

「你為了親自煮晚餐，弄到手指都損了，我怎麼會看不到呢？還遲到啊！是不是弄得太晚睡不夠呢？」

「對不起，我沒有在第二天及時回應你的心意。我只是在想，我其實沒什麼吸引，有點害怕你會慢慢生厭。」

「可是，我再看看你寫的紙條，你說得很對：『You never know unless you have tried.』」

男孩懵懂地望著女孩，才知道，蠢的是自己啊。女孩本來就很精明。



沒關係。

誰聰明誰蠢也沒所謂。

只要，有妳陪著我，就好。

「在妳面前，我可以做回自己，不太懂得表達自己，不喜歡交際。」

「同樣，在我面前，妳也可以做回自己，不用刻意打扮，舒服就好。」

「跟妳一起，我感到很安心，很放心地做回自己，因為我知道妳接受這個我。」

「我愛妳，因為妳是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