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她於咖啡店旁若無人的擁吻起來。
 
懷中的行動電話突然響起,我倆的咀唇才觸電似的分開。
 
我取出了行動電話,看見來電顯示使我忽然呆了一會、猶豫一下。然後,似帶有罪過的眼神看著夢瑤。
 
因為來電者正是處於我跟夢瑤之間位置的人﹕潘小莉。
 
「是她吧?」夢瑤一雙冷冷的眸子在看著我,道﹕「你接聽吧。」
 




「我跟她……其實只有公事而已。」是否只有公事,其實只有我自己才知曉。
 
但是,夢瑤行動已告訴我,我的說話是瞞不過她。只見她已挽起皮包,走調的說﹕「你……你很殘忍,為什麼你要我作決定?別再騙我好嗎?」
 
她頭亦不回的轉身一走,便離開了這段三角關係。
 
我知道她是忍受著很大的痛苦去作出這個決定。
 
要一個女子作出如此的決定,我實是內疚萬分。
 




我神情落寞的望出窗外,見她的背影漸漸的淹沒在人海中。
 
此刻,我的心在發痛。
   
潘小莉忽然來電,原來關於病毒研究的一事。於是我先暫放下感情問題,趕快的返回大學的研究室。
 
「振宇,你來了嗎?」
潘小莉見我回來,便熱情叫道。
 
「情況如何?」一說起公事,我便嚴肅起來,令原本因看見我而熱情的潘小莉亦把心情壓下去。




 
「這四隻小犬今早再次出現攻擊性的情況。」潘小莉提起文件一本正經的說。
 
那四隻小犬其實就是她的寵物犬。我走近籠前觀察,發現沒有異樣便問道﹕「可以詳細的說明其攻擊性情況嗎?」然而,我看見籠上出現不尋常的咬痕,便說﹕「不﹗我大概已經知道了。」鐵籠雖不是用上特製金屬製造,但是亦硬得沒有可能的留下咬痕。內心寒意立時上升。
 
 
「有抽取血液樣本化驗嗎?」我托一托黑框眼鏡道。
 
只見潘小莉臉上忽然乍現了一點惶恐。
 
「小莉?」
 
她如夢初醒的道﹕「啊﹗已經有了分析結果,血液當中帶有天花病毒。」
 
「甚麼?天花?」我實是難以置信,道﹕「小莉,你沒有弄錯吧?天花早就於世界上絕跡了﹗現在就只有美國疾病預防及控制中心才有少量病毒樣本﹗不……慢著……」此時我的腦袋想得發痛,於是雙手姆指緊按太陽穴,邊按邊想。




 
然而,如此震撼的消息,卻令我無法冷靜下來。可是,心中亦有一點點想法。
 
難不成美國疾病預防及控制中心不小心把病毒泄留出去?
 
或是,有人暗地裡利用天花研究成生化武器,因而把泄留出病毒?
 
但這一切都是我瞎猜,沒有事實根據。
 
良久。
 
「抱歉﹗我想不透,你繼續說吧﹗」我揉一揉眼道。
 
潘小莉點頭道﹕「我亦希望弄錯,但是剛巧李偉文跟蔣文剛那邊亦化驗出是天花病毒。」她長吁了一口氣,又道﹕「但事實上,病毒不是100巴仙的天花病毒。」
 




「哦?」我詫異的叫道。
 
「它結構上甚至基因上跟天花都很相似,不過它更加複雜。因此,我們應正確地先稱之為擬似天花。」
 
她弄一弄頭髮,又道﹕「它的傳染性很強,幾乎每一種生物都會100巴仙的被感染。」她長嘆一口氣,又道﹕「而且,我下了一個很大膽的假設﹕擬似天花有極強的突變能力。它幾乎可以因著時間、地點、宿主的不同而跳過多個進化步驟。任何地方都適合它的生存。」她看一看手中的報告,續道﹕「因此擬似天花本身首先只會感染動物……」
 
其後,我亦猜到了她的最終假設,接口道﹕「但是經過突變最終亦感染了人類,就好像沙士和禽流感。怪不得最近香港那麼多人因病入院。天啊,這個怪東西究竟是從那裡來的。」
 
「而且……」潘小莉不安的道﹕「病毒不單只仍有突變的可能,而且突變速度幾乎以幾何級數上升。」
 
如是這,恐怕事情最終會發展成大規模地爆發瘟疫,使得我嚇得陡地一震,便說﹕「我們得要上報衛生署﹗」
 
 
如此令人震驚的結果,使得我倆二人沈默不語起來。良久,我忽聽見嗚咽的聲響,應聲一看,原來是潘小莉在低頭啜泣。
 




「小莉,你幹什麼哭了?」我收起嚴肅,溫柔的問道。
 
只見她聽見我磁性的聲線,便霎時間軟化了的擁入我懷中,連聲說﹕「我很害怕……我很害怕……。」
 
雖說我跟她已分開了一段時間,但是……我對這個女人仍有一點微妙的感覺。亦因如此,這亦造成了我跟夢瑤感情間的裂縫。
 
「如果……如果……我的推測沒有錯的話,恐怕……恐怕……我已經感染了擬似天花。」她於我懷中,邊哭邊說。
 
說實在,當她作出假設時,我已經擔心她其實已經受了感染。如無猜錯,她最終可能跟實驗狗隻一樣,出現攻擊性的現象。
 
到那個時刻,我對她的一點微妙感覺會否消失得蕩然無存?
 
「振宇,你看。」她向我展示曾被實驗狗隻咬傷的傷痕,道﹕「傷口仍然未癒合,而且……而且……」她哭得更大聲﹕「而且……更開始出現類似小犬的痘狀紅疹……我已經受感染了……」
 
她已我擁得更緊。




 
我亦抱著她,溫柔的道﹕「沒有事的,別自己嚇自己喇。仍未有證據顯示會感染人類呢﹗」
 
這一句當然是安撫她的美麗謊言,看見最近香港不尋常的入院人數,我肯定擬似天花已經會感染人類。
 
「如果……」她抽泣著,抬起頭望著我道﹕「如果我……因受擬似天花而具有攻擊性……你還愛我嗎?」
 
霎時間,我被吻的啞口無言。
 
如果說愛她,那是出於真心愛她,還是……憐憫她?
 
她看我良久仍未回答,然後轉口說道﹕「親我。」
 
「哦?」
 
「可否親一親我?」
 
我呆了片刻,潘小莉竟然會跟夢瑤問起同一個問題,提出相同的要求。
 
「嘖」。我親吻她的額前,然後擁入懷。懷中感到她在顫抖著身體。
 
 
我究竟在幹甚麼?
 
我居然吻了兩個女人。
只知道,我對潘小莉跟夢瑤同樣有著「愛」的感覺。然而,二人不同的親吻位置,令我明白我更愛那一個。
 
夢瑤。
 
 
在我跟潘小莉相擁的一刻,忽然門外「卡嚓﹗」一響,而且有人叫道﹕「小莉?」
 
我跟潘小莉應聲一看,見有一個男人已經開門進來。
 
「阿文?」
潘小莉彷彿如電擊似的放開我懷抱。
 
那個男人就是李偉文。
 
看見剛才我倆擁在一起,李偉文忽然板起了口面。只見他跟潘小莉說話時,才轉得和顏悅色的道﹕「你要我化驗狗隻的肌肉組織已經出了結果了。」
 
「結果如何?」回到公事,我再次嚴肅起來。
 
只見李偉文白了我一眼,便無意直接回答我的問題,之後跟潘小莉道﹕「初步結果,擬似天花有可能令宿主的肌肉變得發達。」
 
「啊?」潘小莉叫了一聲。
 
「甚麼?」我驚訝的叫了一聲,道﹕「即是說,擬似天花會強化宿主的體質?」
 
李偉文對我不大耐煩的道﹕「對。」
 
此時,我心中忽然有一點古惑,輕聲說﹕「說不定擬似天花倒有點價值,那麼先不要上報衛生署。」
 
這個心中的古惑,霎時間說不出來。但卻使我打消了上報衛生署的諗頭。
 
因為我需要更多的時間去了解擬似天花。
 
要是得知了背後的秘密,那麼我的成就又要寫下新一頁了。
 
想到此處,我忽然咧嘴一笑,細聲道﹕「雖然眼前的病毒很可能應已被列入為第四級病毒,而且這根本是一個賭博,但是我仍然覺得這很值得花時間去研究。」
 
「振宇,你在說甚麼?」她聽見我自言自語起來,於是疑惑問道。
 
「啊﹗沒有,既然如此或許要先再徹查清楚才上報衛生署。」
 
「嗯﹗」李偉文亦點一點頭,道﹕「我認同彭振宇的做法。先不要上報衛生署。」
 
「哦?」我詫異的叫了一聲,這傢伙一直是我的對頭,他很少會認同我,聽此一言,或許他跟我一樣想在擬似天花中找一點……「好處」。
 
這時,李偉文忽然溫柔的望著潘小莉,道﹕「因為我已經找到了方向去醫治你,或許要花一點時間。小莉你多忍耐一會。」
 
潘小莉微笑的點一點頭。
 
此時李偉文忽然向我對望。眼神是多麼充滿敵意,而且當中帶有一點勝利者的神色。因為他比我更快的得悉擬似天花的秘密。
 
此刻,我知道他在想甚麼。
 
「要競爭嗎?隨時奉陪。」我心中暗道
 
然而,心中的古惑大作,如期跟他競爭,倒不如好好的利用他吧﹗
 
「嘿。」
我忽然陰險的笑了。  
 
 
 
 
 
 
 
 
突然﹗
眼前的影像消失得無影無蹤﹗
 
換來的卻是一片黑暗。
 
只感到兩眼像是漸漸張開,頭中的劇痛恰似餘震的漸漸痛出來。
 
微弱的光線射入眼簾,才發覺自己原來臥在一個昏暗的課室中。
 
原來,剛才只是一場夢。
 
可是,這個夢卻來得很真實﹗真實到幾乎可以實在地捉摸夢中的人和物。
 
就連跟夢瑤接吻的感覺到這一刻仍然記得一清二楚。
 
是埋在深處的記憶吧。我心中這樣想著。
 
原來我跟夢瑤、潘小莉有著這樣的三角關係。
 
更加想不到的是,夢境似是要向我吐出擬似天花的事。看來,我、潘小莉、李偉文及蔣文剛是專責調查擬似天花,如果我朝著這四個方向去調查,說不定會查出擬似天花的秘密,那麼教授的遺願便早日達成了﹗
 
但,可惜的是我已經失憶,我等同要由零開始的調查擬似天花。而潘小莉已經喪化成活屍人,這條線索已經滅絕了。而李偉文,我覺得他所知的事實可能是四人之中最多,但是他生死未卜,或許已經死了,即是說不要對這條線索抱有太大期望。因此,唯一的依賴就是蔣文剛這個瘋子,希望他傻得不夠完全吧﹗
 
另外,令我更感驚訝的,我跟李偉文為什麼好像有著不共戴天之仇?而且,夢境中的我彷彿有點奸詐,說甚麼要利用李偉文?此外,我提到的「心中的古惑」又是甚麼一回事?夢境中的我跟現在的自己,簡直判若兩人﹗
 
想著想著,我的頭又痛起來,教人連聲叫苦。
 
「你醒來嗎?」一把溫柔的女聲在叫嚷。
 
只見眼前人影擾攘,在白銀月光照映下,我終能看見她。
 
夢瑤。
 
一看見她,我便有一股想擁著她的衝動﹗自我記起跟她往事,彷彿尋回了失去的感覺,我覺得我倆已分開了數個月甚至更久﹗
 
只可惜稍一動身,我的頭痛便大作,才起立不夠半個身位,便左搖右擺的倒下來。
 
不過最重的是她現在別無大礙,那我終我鬆一口氣。
 
「小心。」夢瑤伸手把我扶起,但語氣依舊的冰冷。她拉開了一張椅,道﹕「你先坐下吧。」然後,她坐在我對面,又道﹕「蔣文剛一直跟我在一起,他沒有出意外。你可以先放心呢﹗」她指向長桌上呼呼大睡的蔣文剛說道。
 
她果然知道我會擔心蔣文剛。
 
可是內心深處,我更加擔心她。
 
「那你還好嗎?」我說道。
 
夢瑤點一點頭,道﹕「只是有些地方擦傷了。沒有大礙。」
 
「那就好了。」
 
雖然,我已喚起了對她的記憶,但是我倆的對話卻跟剛相識的人沒有分別。或許,是她想由零開始的認識我這個人,又或是……曾經忍痛的把我忘記。
 
那我……該好不好跟她相認?
 
 
「是你救了我嗎?」
 
「嗯,那時我們藏匿在另一間課室。原本被阿樂找上,但是他忽然停止拍打課室的門。然後,他好像跟別人爭執起來。當我走出課室之時,已看見你倒在地上快被他殺了。」她似有餘悸的說道﹕「情急下,我便把他擊暈了,然後把你帶到這裡。」
 
原來事情是這樣的。
 
想起來,夢瑤明知我已經失憶了,但仍在地下留下找尋她的線索。要是我怎也想不透是她留給我的記號,那豈不是有機會讓阿樂找上她﹗
 
或者,她內心希望即使我已經失憶了,但仍能記得她。
 
可是,這個賭博的風險實在太大了﹗
 
要是我想不起,可能我倆已經陰陽相隔。
 
「啊﹗說起來,為什麼只有你一個?卓輝呢?」
 
被夢瑤如何一問,我實是不知如何答辯。霎時間,一層灰意幪在面上。
 
我倆相對而視,只見她的神色愈來愈難看。月光照耀下,我看見她眼眶內已閃閃的發出淚光。如時者,我亦內疚作祟,漸漸的離開她的目光。
 
她見我沈久不語,再加上面部表情,定是猜到卓輝已死了。
 
片刻,我才結結巴巴的道﹕「很抱歉,我終歸亦救不了他。」
 
夢瑤聽我一說,已經嗚咽一聲的抽泣了。
 
此時,內心的疚意再次倍增。
 
「對不起。」
 
「不用道歉……」夢瑤啜泣的道﹕「他……死於意外……跟你無關。」
 
事實上把他簡接害死的,是我的猶豫。
 
既然卓輝已死,我該要好好還他的心願,我輕握夢瑤的手說道﹕「別哭了,其實卓輝死之前,有說話想說給你知。」
 
夢瑤微微點頭。
 
我長吁一口氣,道﹕「其實卓輝一直喜歡你。」
 
可是,她哭得更厲害。
 
此時,我不再多說。好好的讓她抒發情緒。
 
此時哭聲伴著月光,使得氣氛更加慘淡……
 
……
………
……………
月光?
 
慢著﹗
 
為什麼會有月光?
 
為什麼天上會有月光的﹗
 
現下是甚麼時候?
 
傾刻間,心中忽然鑽出一陣懼意,我知道我仍有更重要的事要完成﹗我知道有一個人正在生與死間徘徊,為的是等著他心愛的女兒﹗
 
是東叔﹗
 
我居然昏死得差點忘了東叔﹗
 
我立時驚叫了一聲﹕「夢瑤現在是甚麼時候?我昏暈了多久?」我搖著她,緊張地道。
 
她感到氣氛突然緊張,竭力的停止哭泣,但是仍嗚咽著說﹕「大約九時多,你剛才已昏倒差不多三小時。」
 
「甚麼﹗三小時嗎?」我火灼的大吼一聲﹗本是入睡的蔣文剛亦驚醒起來。
 
心內一陣絕望的感覺。
 
「東叔啊﹗」我不自覺的叫道。
 
三小時,我不知道東叔能否支撐那麼久。
 
天啊﹗你一定要守護他﹗
 
可是,想起活屍人愈來愈兇狠強悍,心中的絕望頓時倍增﹗或者東叔已經死了﹗
 
……
………
 
不﹗
 
不可以﹗
 
我不可以被負面想法沖昏了頭腦﹗東叔一心渴想夢瑤叫他一聲爸爸,他一定有方法令自己活下來﹗
 
「振宇﹗你怎麼了?爸……啊……東叔出事麼?」夢瑤聽我如此惶恐焦急,心中亦有了最差想法。如此的心情,亦暴露了對父親的擔心。說話其間不自覺的叫了一聲「爸」。
 
我先作深呼吸,可是亦壓不了著急的心情,說﹕「我不能多作解釋。我們要走﹗快﹗東叔……你爸爸需要你。」
 
夢瑤瞪大了眼,似乎不相信我己知道她倆之間的關係,詫異的道﹕「你……你已經知道了。」
 
我點一點頭,便挽起她臂彎,道﹕「快走啊﹗他……他……。」一說到東叔命不久矣,我忽然難以開口。但是我一定要把事實告訴他﹕「他出事了,可能……會活不了。」
 
忽然,我聽見嗚一聲,已看見夢瑤已痛哭流涕。此時,我把她擁入懷,耳邊溫柔的道﹕「夢瑤你一定要堅強,我們要快走啊。我不想你們兩父女會後悔一生。」
 
她向我抬頭,道﹕「我……我……很想見他……」
 
「那起行吧﹗」
 
說罷了,夢瑤向我點頭。刻不容緩,我們三人便找回東叔去。
 
 
 
二樓。
 
來到這裡,實是有著說不出的壓迫感。
 
因為我知道東叔所在的地方是一個殺戮戰場,眼看著走廊的盡頭恰似一個無底旋渦。當中有多少個怨靈在吶喊,在向我招手?
 
看見如此境況,我實是為之卻步。
 
但是想到瀕死等待夢瑤的東叔,即使再沒有勇氣,我卻得要把夢瑤帶到東叔面前。
 
因為,我真的不希望她兩父女會後悔一生。
 
「希望遇不上敵人吧﹗」
說罷了,我一手抓起一瓶液體炸彈便走入通往地獄的走廊。
 
 
走廊九曲十三彎,愈是走入深處,我愈是聽見悽厲陰寒的哭聲。我知道,這是向我討命的活屍人所發出。然而,我卻看不見半個屍影。心下一寒,或許是活屍人已統統埋伏起來,待我們跌入陷阱時,便來一個死亡突擊﹗
 
想到此處,液體炸彈快被我緊握到捏得出裂紋。
 
我跟夢瑤對望了一眼,看見她一面驚慌懮心,於是我便輕輕的握起她的手。
 
「啊﹗」她似是意料不到我會牽著她。
 
「這裡很危險,你不要離我太遠。」
 
夢瑤微笑。
 
感到手中漸漸被握緊,我知道她很放心的將自己交詫給我。
 
 
 
此時﹗
 
我腳下忽然喀嗤一聲的,我低頭一看,便怪叫的道﹕「木屑?」
 
我放眼於面前的走廊,一路之上全是木屑﹗
 
我蹲下來拾了其中一塊觀察,便發現不了木屑上都沾了嫣紅帶棕的血色。
 
「振宇﹗」夢瑤忽然高聲叫嚷,使我從思考中回神過來。只見我抬頭一剎,她已消失得無影無蹤,耳朵所聽的便是她的悽慘啜泣。她或許已柺入了我眼下的轉角位。
 
我帶著蔣文剛走入轉角位,嚇見地上的木屑散得恰似綻放中的花朵。我應夢瑤的哭聲一看,原來我左方房間的木門已被撕出一個大洞來﹗
 
房間內彷彿向我投射出耀眼的嫣紅。全因內裡簡直是一個屠宰場,滿地鮮血。
 
只見房內啜泣中的夢瑤抱起一部相機向我連聲呼喊﹕「是爸爸的﹗是爸爸的﹗」
 
只有東叔的相機?那他的人在那裡?
 
我惶恐的東張西望,看見地上的木屑及那被撕毀的大門,這令我知道這個東叔置身的房間最終敵不過活屍人的進攻﹗可能他現在已經慘被撕食﹗
 
我的天﹗
 
我終究亦趕不到救回東叔﹗
 
又有一顆生命被我活生生的扼殺了﹗
 
我絕望的依著門牆而坐,雙手瘋狂似的抓著頭皮﹗痛恨自己為什麼會在危急關頭昏死過去?
 
我不敢正面看著夢瑤,因為是我令她失去了父親。
 
於是我竭力的轉移視線,望出房間外……
 
……
………
 
啊?
 
房外的地上除了木屑外及班班血跡外,發現仍有一條血路﹗
 
心中再次聯想,定是活屍人破門了後,把東叔拖到不遠的地方大快朵頤。此刻,心中既寒又痛。
 
夢瑤痛哭啜泣的聲音愈來愈大,真教人心痛。
 
然而,哭聲之中我忽聽見一把不屬於我們三人的叫聲。
 
「啊。」
叫聲沈厚,但是仍不難聽得出是一個瀕死的人所叫的。
 
如此聲音吐出,我跟夢瑤皆面面相覷。知道這把聲音實是來得太突然、太奇怪。
 
「啊。」
但聲音不帶半點怨念,可以肯定不是活屍人,而且愈是細心聆聽愈是感到熟悉。
 
良久……
 
「爸爸﹗」
「東叔﹗」
 
我跟夢瑤不約而同的呼喊東叔﹗
 
「跟我來﹗」看見地上的血路,便想到朝著這個方向定可以找到東叔﹗於是我抓起夢瑤的手沿著血路奔走。
 
在轉了兩個彎位後,東叔的瀕死呼喊愈見清晰﹗彷彿他就正在我眼前,心下絕望感覺立時大消﹗
 
此時,我倆於直路前止步。
 
東叔就臥在前方。
他身體仍然有微弱的起伏,他仍有呼吸﹗他仍未死去﹗
 
「爸爸﹗」
看見父親身臥血中,夢瑤彷彿心靈俱裂、精神崩潰的倒在地上。
 
哭,已經哭不出聲。
 
「別擔心啊﹗或許東叔別無大礙呢﹗」
顯然是安慰她的謊言,看見東叔失血太多,相信亦命不久矣。
 
我倆二人使了一個眼色,便想走到東叔旁。
 
然而,我心中忽然鑽出一點想法,令我叫了一聲﹕「慢著﹗」我們立時止步。
 
夢瑤亦不惑不解的看著我。
 
霎時間,我說不出是甚麼想法。只感到,太奇怪﹗太巧合了﹗為什麼這個時間會碰上東叔?
 
方才看見房間木門的情況,我百分之一百地肯定是因活屍人破門而入所造成。
 
而地上的血路我亦敢肯定是活屍人拖行東叔所致﹗
 
要是東叔現在已死得死無全屍,一切還來得容易去解釋﹗
 
但是,為什麼東叔會活到現在?
 
活屍人不會急不及待的把他吃掉嗎?
 
陰寒,突然由心而發。我在猜想,或許我們已經跌入了一個死亡圈套。
 
就在此時……
 
「嗚啊﹗」怨氣極大的呼喊響在耳邊。現下只有我、夢瑤、蔣文剛及東叔四人。有誰會呼出活屍人的嘶叫?
 
唯一解釋的,就是東叔已喪化了﹗
 
是他﹗
 
是他引我們來這裡﹗是他要我們跌入圈套﹗
 
只見臥在地上東叔忽然抽搐著身體,緩緩的站起來。一股不祥的氣息自他身上發出。
 
東叔漸漸向我們轉身,此時蔣文剛已經嚇得蹲地大叫。
 
因為我們看見了一張臉孔﹗
 
一張貪婪、猙獰、邪惡的臉孔。
 
一雙泛了血紅的眼睛,正虎視眈眈的盯著我們。
 
夢瑤快要倒地昏厥。而我,亦更加大惑不解,因為東叔喪化得太快了。回想起,喪化的速度不是因應體質的強弱嗎?東叔身體那麼壯健,有可能已喪化了嗎?
 
可是眼前的一切,亦切切實實的告訴我,喪化的速度不再是因應體質的強弱而判定了。
 
而是因為……
 
突變。
 
病毒在突變。
 
「啊……嗚啊﹗」
此時,東叔漸向我們迫近,我們被迫後退。
 
但是面對父親,夢瑤始終抱念一點親情,不願多退一步。
 
忽然,耳朵聽見東叔嘶叫,眼前更是一個剽悍快影,頸上已感到被人大力捏緊。當聽到夢瑤的削耳尖叫時,我知道我已被東叔牢牢的抓起頸項﹗
 
「爸爸﹗不要啊﹗不要啊﹗」
 
「東……東叔……是我……是我……我是振宇。」只感東叔漸漸向我壓下,令我開始透不過氣。
 
只見他聽見夢瑤的呼喊,面色閃過了一絲異樣。猙獰的面孔中,忽然閃現出正常人的樣子。但是這維持不了半秒,就回復貪婪邪惡的神情。
 
東叔一開始便向我下手,看來他即使已喪化了,但仍保留對女兒的愛。是父愛仰止他殺害至親。
 
此時,發麻了的雙眼,我似是看到了教授正向我招手。
 
教授。
 
東叔無限的父愛令我記起了教授。
 
此時,彷彿如熱鍋螞蟻的夢瑤已瘋了似的搖著東叔的臂膀,道﹕「爸……不要啊﹗」
 
此時,東叔大咀已張,我知道我的死期已到。
 
「別……別……再向前……」
 
我心一詫異,我看見東叔面部抽搐的遂字吐出這句說話。
 
思緒一下子清晰了﹗病毒的突變雖加速了喪化時間,但是仍然保留了這段人性過渡期﹗
 
「爸﹗」夢瑤似有盼望的叫道。
 
真心的一聲「爸」,使得東叔面上邪意大消,猙獰的面上忽然溫暖的笑了。
 
「我……我……等到了……」他面雖邪惡,使得原本可親的笑容亦猙獰萬分。可是我知道,他心中已經很滿足。
 
東叔再次向我望來,突然往我一推,我漸漸的向後跟著,他道﹕「走……不要……再走前……走﹗」
 
莫非前方有危險?
 
突然﹗
 
「呯嘭﹗」巨響,方才東叔倒臥之處的兩則忽然倒下了兩扇木門﹗屍叫猝然大作,數之不清的活屍人於兩則房屋搖晃步出﹗
 
這是一個陷阱﹗
 
這是一個伏擊陷阱﹗
 
活屍人一下子變得聰明到會懂得佈下陷阱﹗我實是不敢相信,只懂把雙眼瞪得老大﹗
 
然而,地上不尋常的震動、群群屍影中若隱若現的龐然大物,活屍人會設陷阱的謎題立時化解﹗
 
那個龐然大物就是曾於保安室中跟我一戰的——變種大混球﹗
 
東叔邊推著我邊說道﹕「那……大混球……別小看他……。是他……拖我……到那個位置……」
 
言下之意,是大混球佈下這個陷阱?
 
「我猜那……那家伙……定是……早已……觀察我們……知道我們的關係……說不定……他……早就在圖書館的時候……觀察我們。」
 
「那即是說用你作餌,引我們跌入陷阱?」夢瑤驚叫道。
 
東叔點一點頭。
 
此時,我腦中似是看透了那大混球的計劃。難不成,圖書館的窗戶離奇被打破是他做的好事。然後分散東叔一行人,特別是將最有力量的東叔孤立起來。再之後要他意外受重傷,那麼當我們來找回東叔的時候,便會乖乖的跌入他的陷阱﹗
 
他實在聰明得太恐怖了﹗
 
很有可能,仍然保留了人類的智慧。
 
活屍人之間用拍打的方式去溝通只是一個楔子﹗活屍人的行動極有可能是聽命於那個大混球。想到活屍人會包抄東叔,這為我的恐怖假設留下一個有力的說服力﹗
 
這家伙究竟是甚麼東西啊﹗
 
我已心寒得面色已發紫﹗
 
放眼處於屍群中的大混球,他彷彿向我報以一個勝利者的笑容。
 
他眼球靈動的,不知又想出甚麼臭主意。
 
啊?眼球靈動?
 
他不是「未開眼」嗎?
 
現在他已「開眼」,相信我們已沒有命離開大學﹗




東叔把我推多數尺,忽然大力一推把我推出丈外。此時,亦聽見一聲獅吼,隱約看見大混球老大地張大咀巴,他身前的活屍人已向我們衝來﹗
 
「帶夢瑤離開﹗」東叔的叫著。
 
「那你呢?」我喊道。
 
「……心願已成……我再無……任何牽掛……」東叔轉身對著正湧來的屍群﹗
 
難不成,他要擋著活屍人?
 
想到這樣,已看見夢瑤已叫破嗓子的哭鬧起來,從後擁著東叔連聲說﹕「不好﹗不好啊﹗」
 
東叔奮力的將她推開,便向屍群多行數步。然而,腳上似被纏了繩子的,他低頭一看,便看見夢瑤跪在他腳前,死死纏著,哭道﹕「爸﹗不要啊﹗爸……跟我離開好嗎?」
 
東叔別過頭來,猙獰的面貌忽然帶有淡淡哀愁,兩眼已垂下串串淚水。只見他忽然面上一狠,便重重的把夢瑤踢開。
 
這一腳甚重,令夢瑤吃痛的被踢開餘丈,於痛哭中咳了數聲。我立時上前拉起她,因為愈人向前,便愈早掉入地獄。然而,夢瑤卻奮力的爭扎,哭叫﹕「爸……爸……不要啊﹗我……我早已經……早已經……原諒你﹗……自跟你工作……我知……你已經改變了……。」
 
聽見此處,我亦不禁掉下眼淚,叫道﹕「東叔﹗夢瑤需要你啊﹗」
 
東叔稍一停步,似是猶豫一會,他回望夢瑤,痛哭流涕的道﹕「……寶貝……方才……爸不是……全心……踢你……。……我……一生沒有……當過好父親。就在此刻……讓我好好的扮演這個角色……好好的保護你﹗」
 
說罷了,東叔向屍群全速狂奔﹗
 
他主意已決,我跟夢瑤亦沒有改變的可能。只知道,已經崩潰的夢瑤在我懷中瘋狂的喊起﹕「爸爸﹗我愛你啊﹗……為什麼……為什麼……要其中一個人死……才令我倆走回一起……這個代價實在太大﹗太大了﹗」
 
東叔跟屍群一撞,屍群殺勢立時一阻,他大喊﹕「趁現在……走啊﹗」屍叫混雜東叔的慘叫。屍群似乎正在「處決」這個叛徒。
 
東叔我不會白白要你死的﹗
 
我立時拉起夢瑤,便要離開。但是夢瑤似是牢牢的鑲嵌在地上,怎也拉不走。我立時對她吼道﹕「走啊﹗你留在這裡亦白費﹗東叔就是要你活下來﹗活下來﹗明白嗎?」
 
她哭得已經不會說話,我又道﹕「我們死了﹗東叔是白死的﹗走啊﹗」
 
夢瑤身一軟,便要跟我及蔣文剛遠走。
 
走之時,我更聽見,東叔叫道﹕「夢瑤就交給你了﹗」
 
聽見他在呼喊我,我回頭看著東叔。
 
然而,他的呼聲卻突然消失﹗
 
因為我看見東叔的身體彷如陶瓷般於空氣中碎開數份﹗
 
是那個他媽的大混球﹗他總要把東叔弄得死無全屍﹗這一個帳我一定會算到你頭上﹗
 
 
我們三人不停的狂奔。不知是否上天的保祐,還是蔣文剛被生離死別的場面所感動,他居多沒有發瘋,而且更比我跟夢瑤跑得快﹗屍群雖迫得緊貼,但是我們已經來了出口——紅門﹗
 
「嗚啊﹗」
屍叫長嘶,似是因看見我們要溜走而憤怒起來﹗
 
「卡嚓﹗」我大力的推開紅門﹗一步邁出,我們終於逃出了城市大學﹗
 
然而,危機仍未解除﹗紅口沒有上鎖的,根本擋不下澎湃屍潮﹗
 
於是我向左走,往牆上的電制一按﹗隨即響起了機械聲,眼前的紅門便漸漸的放下鐵閘。
 
「殺了你們﹗」
當鐵閘快要完全放下時,紅門內有人吼叫著﹗細看下,原來是瘋了的阿樂。我不知道他從那裡來,或許早就紅門前等候我們。
 
「我要出去﹗我要殺了你們﹗」
只見他不停拍打紅門﹗當他得知鐵閘尚有一個身位便完全放下時,便拉開紅門想就此鑽身出來﹗
 
「給我滾入去﹗」我一心怒意,便趁他伸出半個頭時,一腳踢在他面門。他悶哼一聲,便退回紅門內。
 
「振宇你……」夢瑤見我這樣的舉動亦驚叫道﹕「他會死的啊﹗」
 
「放了他出來,就是我們死﹗」我白了她一眼道。
 
「那你跟謀殺又有何分別?」
 
「但這家伙為了自己已經殺了兩個人命。」我一想起被他殺死的人,我便激動的道﹕「現現當作教訓他一下吧。再者,即使他不殺我們,他背後的活屍人會啊﹗」
 
夢瑤亦沒有氣力的跟我爭辯下去。
 
「你媽的畜牲﹗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阿樂吼聲之中,漸漸帶有懼意。只知道,活屍人已經趕上﹗
 
「嘭嘭嘭……﹗」活屍人紛紛撞上紅門而發出如鞭炮的巨響。
 
此時,阿樂向我使出怨毒的眼神。
 
「你看清楚嗎?」我指著自己的臉,道﹕「這就是你自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多謝你教懂我。」
 
阿樂聽見後,便閃過一絲絕望神色,然後便傻傻的笑起來。
 
過不了片刻,就聽到撕心裂肺的慘叫及一連串的撕食聲。
 
心下一快,我好像為那兩枉死的生還者討回了公道。然而,夢瑤的冷冷神色卻令我知道她極不應同我的做法。
 
「一個人死,總好過所有人死。你亦不希望東叔的死是白費吧。」我輕搭她肩膀說道﹕「抱歉,有時為了生存,總要有點犧牲。」
 
她沒有點答我,只是別過頭來,道﹕「走吧。」
 
只要穿過眼前的行人隧道,便可以到達一座大型商場。當中可能有活人,而且亦有食物等必需品。那麼先到那裡作第一個落腳地吧。
 
一路上,我跟夢瑤沒有說話。一來,她剛剛喪父,想自己一個人冷靜一下。二來,她可能惱我故意見死不救。
 
可是,我卻暗自奇怪,為什麼自我喚起了部分記憶的一剎那,我好像變得有點陰險奸詐?難道這才是真正的我。
 
想著想著,我們一行三人已經來到了商場。
 
突然﹗
 
「呯﹗」一巨響,嚇得我三人立時止步﹗只見於我腳前不下一寸之位上,忽然鑽出了一個小孔,而且那小孔仍飄出灰白色的硝煙。
 
「別動﹗」頭頂上發出悶雷似的叫聲。
 
同時,耳朵聽見「卡嚓……卡嚓﹗」聲。
 
此時,我知道,下一顆子彈將會準確無誤的鑽入我腦門。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