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為旺角站的屠宰場》: (六)
計劃簡單、直接、有效,齊備快狠準三項元素。
「簡單嚟講……佢哋嘅目標係休息室入面所有人,我哋就趁佢哋全副精神構思點樣引怪物嗰陣——將軍。當然,細節上有好多嘢要講,但係基本構思就係咁。」
「好似我所講,佢哋要引怪物,但係又怕怪物攻擊佢哋,所以操作起上嚟可以想像到有幾困難。我估佢哋引完怪物肯定唔會留喺波及範圍入面……攻擊嘅時機就係當佢哋開始引怪物入去同離開休息室之間嗰一刻。」
「雷霆一擊!」我舉起食指,「我之前想要你哋有殺人嘅心理準備都只不過係怕你哋發生意外情況嗰陣會亂,並唔係以殺死嗰兩個人作為主要目的。主要都係生擒,擊殺只係緊急情況……至於生擒嘅手法,我都唔講究,只要留佢哋一口氣講出點樣離開呢度就得。所以,一見到佢哋兩個就唔駛猶豫、唔駛特登瞄準咩位置,直接攻擊,打中就得。」
「郭佬同Zoey一組,一遠一近,等Zoey揭開埋伏開槍之後郭佬再上去控制場面,你哋兩個負責阿賢,一老一幼,後生嗰個就係阿賢,一睇就知。」我望向阿俊,「我同你一Team,暫時未搵到武器畀你,但係我有霰彈槍強大火力掩護,你未必要上場,唔駛擔心。」
眾人點頭,阿俊聽後仍是有點急燥。
「唔駛咁急,你一定有機會報仇。」嘗試安撫阿俊的情緒……過份強烈的負面情緒,那怕是憤怒,也會影響表現。
說罷,他向我點頭,呼吸亦逐漸平順起來。
距離奇哥他們上去已經大約數分鐘,上方雖然還未傳來任何巨大聲響,但照推測他們應該已經接近休息室,隨時都會出手。
「時間無多,冇特別問題嘅話我哋要上去開始埋伏。」
確認三人都沒有任何疑問後,提槍站起打開門,地鐵車箱的微弱燈光指出前路。我率先開門步出,摸一摸頭上白繃帶,沒有鬆脫現象,Zoey的包紮有水準。
四人一狗從非常狹窄的工作站離開,原地返回上層,這路上來回幾次都沒事,一時還未想通為甚麼異形突然消失在眼前,才發現,我錯了。
走一小段路,狻猊再次發出警號低吟,多次遇襲的我早早反應過來。扣起霰彈槍保險鎖,確保不會走火之後,雙手握著護木,以槍作棍。
我不打算弄出太大聲響,而且,褲袋的位置有限,只裝下了六顆霰彈槍子彈和手槍彈藥,對付這些一般異形不必浪費子彈。
兩頭獵犬(阿賢是這麼稱呼的)從天花而降,腹部一綑綑的腸子不斷胡亂飛舞。
這兩頭怪物看起來相當弱不禁風,對我們來說應該是小菜一碟,要是這種小怪物都擺不平,那就別妄想去接觸奇哥他們了。
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
這些異形其中一個可怕之處就是善於隱藏,要不是有狻猊在,這兩匹獵犬偷襲肯定會引起大麻煩;相反,牠們如此正面出現威脅變得甚少,正好給我們一個在與奇哥他們戰鬥前演習的機會。
看著兩頭獵犬的模樣著實噁心,腹部亂舞的觸手讓人相當反感。
他們出現後我們都固守原地,在不知道牠們的行為模式前,不適合由我們作主動……果然,兩頭怪物從天花降落後不到十秒,便起步向我們直線衝刺。
「散開,唔好畀佢哋撞到,記住避開兩支骨同觸手!」我了喊一句,腳步開始移動遠離兩頭獵犬的奔跑路線。
兩隻怪物似乎沒有特別要針對誰,不斷往最近兩人調整方向,務必接近衝擊他們。
郭佬和Zoey距離異形最近,首當其衝的郭佬早已拔刀準備突擊,但區區體育教師自己沒有膽色主動攻擊,畢竟那可是一頭奇顏異相的怪物,身上充滿未知,愈奇特的東西愈難捉摸,自然不敢主動出擊。
幾秒間,郭佬Zoey兩人不斷變換位置,使得獵犬需要大幅度轉向,劃出一道狹窄孤線。轉兩轉,兩頭獵犬向我和阿俊露出背面,也和我們拉開掉幾米距離。
兩名誘餌創造出的攻擊時機自然不能浪費,思想跳過招呼阿俊一同進攻的意欲,這種情況不必我來提示,順帶可以試一試他的反應。
阿俊意外地跟我同時出擊,讓我相當驚訝。
手無寸鐵的他用力踏出兩步,我亦同時高舉槍托,同時攻擊!槍托狠狠地敲在獵犬的後腦勺,濺出一朵血花,也讓牠停下來;另一邊,阿俊一腳踢出,把另一頭獵犬踢向前方碰失去平衡,郭佬反應不慢,軍刀沒有任何花巧,向前一遞,獵犬的頸項便落在刀尖。
眼角看見阿俊那邊的情況,注意力還是放到眼前這頭怪物。吃了一擊以後,獵犬並沒有快速回復過來,反而在我收回槍托之際打了個趄趔才轉頭。
再來一下!
鐵製槍托再次砸在獵犬臉頰之上,這一下運盡力氣,反震力量讓我的手掌發痛。
說時遲來時快,一切都發生在十秒以內,戰鬥亦在十秒內解決。
兩頭異形緩緩倒在地上,被技術性擊倒。
這些獵犬似乎是相當低等的異形,正面戰鬥力不強,對付手無寸鐵的平民還可以,要是敵人有槍械獵犬應該招架不住,跟我們這一場戰鬥一樣。
「做得好。」向其餘三人點頭,才發現他們皆盡呆若木雞,「喂,你哋做咩,唔好發吽逗喇!」
聽到我說話後,三人表情不一。
「冇啊……只係估唔到我哋竟然殺到呢種怪身……」
職業殺手,對於很多人來說這只是都市傳說;在地鐵站中打怪物,比職業殺手的存在更讓人訝異。
這三名平凡都市人面前,躺了兩具異形屍體……血液從傷口處溢出、擴散,玫瑰於地上綻放開來,流到幾人鞋底。
確實,有點令人難以致信。
「我都估唔到。」我說,「比想像中更簡單,更快解決……咁樣估計,呢啲怪物似乎比一般野獸更加不堪,除咗外形恐怖之外同埋伏能力強之外都冇咩突出——埋伏能力已經被狗仔破解,所以而家呢啲怪物對我哋嘅威脅好少,至少我遇過嘅獵犬同八腳都唔會有咩問題。」
最先回復過來的是Zoey,她基本上甚麼都沒做,心情也沒有太大波瀾。郭佬和阿俊倒是陷入殺生的震撼中,花了十數秒眼神才回過神來。
經過這一小風波後,一行人腳步放輕,陸續爬上扶手電梯,再次回到車站大堂。
依舊是空無一人。
俯身輕摸狻猊頭頂,牠也以頭頂我的手掌回應。確定前方沒有危險,便大步往前,向休息室方向走去。
按照計劃佈置,休息室的出入口只有一個,必須將Zoey安置在一個完美戰略位置。一要突擊時有充裕時間供她瞄準;二要不在敵人行走路徑上,不然會被觸碰到暴露。
似是簡單,卻是極難。
要預判敵人的動向才能合理佈置……幸好出入口只有一個,大致上不會相差太遠。
知已知彼,百戰百勝。
將自己代入他們兩人,最理想的情況是將怪物都引到休息室中,在這麼狹窄的環境下,人類本來也就打不贏,還失去逃跑的機會,結局可想而知。
這個車站中,奇哥和阿賢兩人的身份除了我們四人之外應該還未有人知道,休息室中的人自然不知道,不會產生懷疑和防備之心,將會任由奇哥他們進行一切有利的佈置。
因此,最理想的情況亦是最大機會發生的情況。
Zoey在隱身狀態下將會失去視野、難以移動腳步,這是盲點。我曾經聽過某個朋友說,他從一部漫畫中聽過一句話:「沒有垃圾能力,只有垃圾使用者。」
我深感同意。
眼下情況其實正好體現這句說話。
隱形時無法移動?根本不需要「克服」這缺點!因為,在戰鬥過程中,Zoey可以隨時解除隱形狀態,在這個解除隱身的過程中,不會發出任何聲響或是訊號……只要Zoey站在一個你會路經的地點附近,當你經過她就能聽到腳步聲,再由聲音判斷行進方向和距離。
然後,出奇不意地出現。
先別說她可以在你你會背對著時出現,就算是正面憑空出面,也能得到突襲效果——況且,我不打算讓她自己以聲音來判斷,徒增失誤率。
依靠視覺行動的生物要突然改變習性是非常困難的。
「Zoey,記住,未聽到暗號千祈唔好主動現身。暗號係『五秒時間』呢四個字,我會單獨講,唔會用喺句子入面令你混淆,明未?」
Zoey應了一聲,同時我們到達玻璃欄杆旁邊。
這裡比之前變得更加昏暗,車站控制室的燈管近乎熄滅,得要聚精會神視物。
「記住,呢個係保險掣,開槍前一定要啪開佢。」我拉住Zoey的手,鄭重地跟她說。
美女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嗯,我明白喇。」
「你行去嗰度,然後開始準備隱形,時間都差唔多,佢哋兩個人應該就嚟出手——記住,無論如何都唔會現身,只要聽到暗號先好出現!」我指向休息室鐵門與A出口之間的一個角落。
只要Zoey背靠牆角,就可以獲得廣角射擊範圍。休息室的出入口只有一個……那裡,正是對方必經之路——兵家必爭之地。
眼見Zoey就位之後,我招呼其餘兩人回到電梯旁邊隱伏起來,等待奇哥阿賢兩人出現;等待是一個難熬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我卻有一種我從未遇過的感覺……時間停頓了。
時間停頓的感覺很難以文字形容,但腦袋卻告訴我有些不對,就似直線和斜線的關係,直線跟斜線本質一樣,不同的,只是觀察角度。而且,時空時空,時間很空間是並存的,要是一方「停頓」,另一方也會同時靜止……可是沒有,身邊所有事物都沒有靜止,反而還相當活躍。
這種感覺從事件開始時我已經有所發覺,不過當時沒有深究,現在沒有急事,倒是想起來。
當初在月台發呆時,那種「週身唔聚財」的感覺仍在。先前一直陷入混亂之中,那種難受感被我忽視,現在思路清晰又靜下來後,才發現它一直像冤鬼般纏著我。
我知道是有些東西不對,但就是無法組織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這不尋常,這很不尋常。
連鎖反應……骨牌效應……我要搞清楚……必須搞清楚……不能坐以待斃……想不通——我想不通!到底是甚麼!養父的死……就是這種漏洞,連如此精於佈局也殺死了,我絕不能步他後塵……我已經掌握局勢,不能有意外!
驀地,「彭」一聲槍響,貫穿整個大堂,音源來自休息室裡。
甚麼!裡面發生甚麼事了?照道理他們不會開槍暴露身份,難道發生甚麼事了?又是意外!
這——忽然一股血氣從腹部上湧到胸口,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不能急,又開始了。
新的意外,又一輪骨牌效應,既然無法避免,那就迎接,我還要活下去。
怕甚麼!
既然裡面出現槍響,那麼可以肯定一點,接下來肯定會繼續行動,不會不了了之。
Zoey應該很疑惑,不過從遠處能看到她聽我吩咐,沒有現身。此外,在我身邊的兩人也想當焦急,可是卻沒有出口問我。
「按兵不動。」我頭也沒轉解答他們,雙眼死死的盯住那道鐵門。
腦內掠過很多可能性:大群異形衝進休息室裡、奇哥阿賢殺人後大搖大擺離開或者施施然開門給異形進入……
卻沒有想到,接下來的場景。
兩扇鐵門被強大動能撞開,一個個身影從巨大門隙之中魚貫而出。
甚麼?
這可真是始料未及,竟然是休息室中的人跑出來?一些熟悉的面孔出現,這些人都是不久前在休息室遇過的人們。一個接一個,最終,十二、三個人類站在A出口旁邊。
這……我明白了。
趕羊。
如此簡單。
將休息室中的人像家畜般趕出來,那就不必身陷險境,面對怪物時也可以從容逃脫……表面上看來是直接而有效的計劃——可是,卻不夠深謀遠慮。
始終,人心難測。
以武力(奇哥應該是利用手槍)征服這團人並不是上策,要是他們當中有誰起了反抗之心,說不定就突然爆發反倒把奇哥和阿賢殺掉;他們手上只是手槍,並不是衝鋒槍那大範圍殺傷類型的武器——一柄警用左輪不足以彌補人數差距。
特別是這種地形和昏暗環境。
奇哥和阿賢與那「羊群」保持了一段距離,以我的視力無法判斷有多遠,估計應該不少於十米,畢竟奇哥不是猴子,可能判斷和選擇跟我不一樣,但誰都知道槍械的遠程殺傷力才是最大優勢,其威力只是其次——保持距離,是必須的。
我曾經到過A出口的盡頭,鐵閘處於與外界的連接口,於是,鐵閘距離車站大堂有一段距離。羊群在奇哥的指揮下,往大堂與A出口之間的走廊進發。
他們要去哪裡?鐵閘已經上鎖……唔……奇哥應該不會告訴那羊群知道他的計劃,那槍響應該是某種威脅,奇哥與羊群之間肯定有某種協議,而協議的內容多半是某程度上保障了羊群的安全。
還不是時候,還不是出擊的時間。
確實是始料未及,算盡奇哥各種行動,卻沒想過他有如此魄力,把那些人都當成羊群般控制……不知道是高估羊群還是低估奇哥。
他們要去幹甚麼?
「阿N,我哋而家點?」後方,阿俊終是忍不住輕聲問。
「再等吓。」
過了一會,所有從休息室離開的人們都從我視線中消失,零碎金屬碰撞聲響起,是鐵閘——
原來如此。
以武力建立可靠形象,提出集合所有人的力量去拉動鐵閘,正好抓住那些受困之人的心理。
不過,十數人一起用力嘗試攻破鐵閘,真的可行嗎?當然,在知道奇哥的意圖後,自然也知道奇哥不可能容許這些人真的打開鐵閘,逃離這裡。
這是不是反映出,那道鐵閘是不可能打開的?
不能打開的鐵閘……那道走廊已經成為了一個死胡同。奇哥到底在打甚麼主意?逐秒過去,遠方鐵閘聲響愈來愈大;本是細雨成絲,成了滂陀大雨;零碎轉為密集,感覺似是步進一所「麻雀館」那樣。
音量愈來愈高……直至響徹整個大堂,奇哥這是打算用這聲音把所有怪物都引來!
我們這個位置會受到波及!糟糕了!
「起身,我哋去返休息室嗰邊!」說話同時動身,後面兩人一時未反應過來,我已經走出數步。
狻猊反應最快,立即跟在我身後。一行人跨過玻璃欄,走到安排給Zoey的埋伏地點。
「Zoey你繼續留喺度,記住,未聽到暗號千祈唔好輕舉妄動。」留下一句,沒等她作出任何回應就往鐵門走去。
順勢推門而入,這次沒錯,看來裡面應該沒人。
「我哋返嚟做咩?唔係要捉嗰兩個人咩?」阿俊關門後問道。
「係,我哋入返嚟就係要捉嗰兩個人。」我解釋,「我仲未睇清楚嗰兩個嘅計劃,但係佢哋而家咁樣引起咁大騷動,會引好多潛伏嘅怪物出嚟,我哋唔可以再留喺出面。」
他們露出釋然。
「但係依你之前所講,佢哋都控制唔到啲怪物,點解夠膽而家咁樣引怪物?」郭佬問。
確實很可疑,我也理解不了。
「我唔知,但係佢哋肯定有周詳計劃,只係我哋暫時未睇到啫。」
「計劃……有咩計劃啊……」阿俊自語,休息室亦慢慢陷入沉默。
徑自走去休息室裡面查看一下,剛才有過槍響,肯定是發生了甚麼爭執。進入茶水間,裡面與先前沒太大改變,也看不到有任何死傷,似乎那一下槍響並沒有傷到任何人……也就是純屬威懾,合理。別說奇哥他們沒打算用槍殺人,假若真的有甚麼傷亡,有機會引起民憤影響計劃。
「有咩睇?」郭佬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
我沒有回頭,繼續觀察:「未有,應該都唔會搵到啲咩。」
忽然,阿俊大喊:「你……你唔好亂嚟!」
郭佬一馬當先衝回門口。
等等……阿俊突然呼叫,恐怕是……低頭望手中的霰彈槍一眼。
還是別急於露面。
腳步輕踏,走廊傳頭傳來眾人交談聲。
「唔駛講咁多……你哋兩個跟我出去!出面成班人而家諗緊辦法點開閘走,你哋有咩理由唔一齊行?」
阿賢!
為甚麼會出現在這裡?
剛才明明看到奇哥阿賢一起走去A出口盡頭……為甚麼突然回頭了,更重要是,為甚麼要回頭?
他們不可能知道我們的去向,而且以阿賢的語氣判斷,明明是命令,但語氣中帶著遲疑——他也很意外。
意外……阿賢出現……計劃……
「我哋唔一定要聽你嘅命令!同埋你咁樣拎住支槍指住我哋算點?威脅?」郭佬高聲說道,說到「拎住支槍」時不著痕跡地提高音量。
阿賢有槍……是奇哥給他,還是他本來就有?
該怎麼做?提槍衝出去?還是躲在暗處?從這個轉角看不到他們的情況,假若把頭露出去肯定會被發現。
奇哥阿賢兩人分流,正是逐個擊破的最好機會!
「你哋唔好敬酒唔飲飲罰酒!我最後一次請你哋出去,係為你哋好!」阿賢。
這句是甚麼口號啊,好久沒聽過人說「敬酒唔飲飲罰酒了」……之前聽奇哥說阿賢是白痴我還以為是在責罵,現在怎麼我感覺他好像真的是白痴……
究竟這種人為甚麼會受託於神秘組織?他們看起來根本無法勝任這項工作……
「多謝你嘅好意,我哋覺得喺度安全啲。」阿俊語氣帶怒。
阿賢也是絕不讓步:「我講多一次,出去!如果唔係我就一槍打爆你個頭!」
態度如此強硬,看來他們需要這裡清空無人,而且這一點非常重要——肯定與他們的計策有關……該是時候出去了。
「睇吓邊個個頭爆開先。」
舉槍瞄準、閃身出去;阿賢站在門前,阿俊和郭佬站在一起,三撥人馬形成一個三角,阿賢槍口一轉,立即轉向我。
「係你!你條仆街果然未死!」
「仆街?我?好似係你想置我哋於死地先,你究竟知唔知自己講緊咩?」
阿賢沒專注於我的話,他死盯著那柄指向他的霰彈槍,這柄重火力武器讓他十分忌憚。
「哼……」阿賢慢慢拉開半掩鐵門,「雖然我唔知點解你哋會有槍,但係,呢件事唔會就……」
「你想走啊?好。」我打斷他的話,把霰彈槍放下,不再瞄準。
阿賢臉上閃過疑惑,但手裡動作未停,半邊身子已經探了出去。
「我畀時間你走……」依然沒有舉槍,我跟著阿賢出去,「五秒時間!」
當我喊出「五秒時間」之後,阿賢剛好到達Zoey埋伏的轉角不遠處。阿賢穿越鐵門後還對我戒備,所以,當Zoey出現在他身後時,他正好背對著她,而我則是先一步用眼神示意Zoey動手。
她花費一刻適應環境,又一刻用作理解我的眼神,再一刻看向在她身前那個人。
沉魚落雁,冰雪聰明。
半秒間完成適應、觀察和理解,然後,她動了。
我心裡掠過幾個想法,她會近距離開槍?像電影那樣用槍柄敲向頭部?時間沒容得我多想,Zoey雙手向前一遞,按在阿賢背上;也不知道Zoey力氣有多大,但本來向後退的阿賢被這一推導致失去平衡,一失足,幾乎跌倒地上。
狼狽地找回平衡,阿賢正想重新站起來,我便已經一腳踢向他的腰間,直接讓他躺下。霰彈槍順勢擺動,單臂伸出,槍口抵著阿賢的正額。
一連串動作過後,現場靜止幾秒。阿賢心裡應該充滿驚慌和疑惑,急著問他如果脫離這裡也答不出甚麼,過了大約五秒左右,應該足以讓阿賢梳理好思緒。
他會反抗?求饒?呼救?
答案揭曉,阿賢用眼神掃過我們幾人,最後落在Zoey身上。
「阿俊,過去拎走佢支槍。」
阿賢側身臥於地上,持槍那手臂正好被自己身體壓住。我抬腳踩向他的手腕,手掌吃痛張開,槍支亦從指間滑出。阿俊隨手撿起,這下,他也有武器。
「你……你哋想點?」阿賢再次望我,話中有慌亂,「你哋想殺咗我?」
「唔係,因為殺咗你對我哋冇好處。我就直接啲問你——究竟點樣離開呢度?」
「吓?」阿賢茫然叫了一聲,「我……我點知點樣離開呢度?」
「你唔知?郭Sir,麻煩你入去拎條鎖門條鐵鍊出嚟鎖住佢,我哋帶佢入去慢慢問。」
郭佬從依我吩咐從休息室中拿出鐵鍊,拉起阿賢,像犯人一樣將他雙手綁在身後。
「你哋唔好亂嚟……我、我真係唔知你哋講緊咩!」
還在裝傻,懶得理會他,揚頭示意郭佬、阿俊把他拽起來,押到休息室裡頭,關上門,再帶到他進茶水間深處——確保即使他大吵大嚷也不會把奇哥或者怪物引來。
抽出一張椅子將阿賢推到上面,我們四個手持各種武器圍著他一人,多少有些黑道電影風味。
阿賢大概也感受到氣氛不妥,便再次說:「我真係乜都唔知架!將怪物引嚟都唔係我主意,係奇哥咋!況且你哋都冇事!我——」
「冇事?」阿俊箭步上前一掌摑下去,打斷了阿賢說話,「Vivian被你害死咗啊!喺我面前,活生生咁被怪物食咗啊!我屌你老母!點撚樣冇事啊?吓!」
怒意如同火山爆發一樣不可收拾。
「等陣,」我抓住阿俊打算再次出擊的手臂,「唔好打面,好易打死佢同埋怕佢講唔到嘢,我仲有嘢想問……」
「唔好——」手一鬆開,阿俊立即花光全身力氣連續揮出拳頭,全部往阿賢的胸膛、腹部招呼,讓他的話全數吞回肚裡再攪碎。
我沒有阻止,像我之前所說一樣,一個平常都市人遇到這麼多突發事情,很難全數接受,就讓阿俊發洩一下。
大概二十多秒後,阿俊終於停下,氣喘如牛。受害者向前彎身,痛苦呻吟,臉部肌肉難以自控,唾沫鼻涕混合滴到大腿和地上。
「你……打……唔……老……啊……」過了好一會兒,阿賢艱難張口,喃喃自語,難以聽清楚他說甚麼。
未等我開口,阿俊已經回息,跑上前托住阿賢下巴,問:「你講乜嘢啊?」
「我話……」阿賢深吸一口氣,用盡所有力氣狂吼,「你繼續打我啊!你要殺我都唔會講!我屌你老母啊!」
咆哮過後,阿賢劇烈咳嗽,阿俊亦推開那張臉,說:「仆你個街,好!我就打!」
「停手,你都發洩完喇,係時候做正經嘢。」我說,「放心啦,阿賢,我哋唔會殺你。」
「挑。」
「你唔駛『挑』,我都唔算識咗你好耐,不過由事件開始到而家,以我觀察,都估到你喺個咩人。奇哥講得啱,你同廢物冇乜分別。你呢種人會唔怕死?係,呢個世界係有唔怕死嘅……但係絕對唔會係你。」我曲起雙腳蹲下,仰望阿賢,「你係廢物,唔係弱智。阿俊郁手打你,你就嬲到由本身扮傻乜都唔知變到『我唔會講』……你唔會講咩?」
「你唔會講有咩方法離開呢度?寧願死都唔講?」我微笑,「你肯定?」
「我……咳,我講咗你哋會放過我咩?有冇可能?你要我講點離開呢度?得,我甚至同你講哂所有嘢都仲得!但係你有冇方法保障我嘅人身安全?」阿賢回復過來,再次坐正身子。
「你以為我真係唔敢殺你?你係咪唔記得咗,出面仲有個奇哥喺度?你死咗,我哋一樣可以重施故技捉奇哥問佢點走,到時佢見到你條屍,你估佢信唔信我敢殺人?」
「哈!哈哈哈哈哈!」阿賢忽然仰頭狂笑,我亦重新站起來,「本來以為你好撚醒,以為你乜撚都估到哂,點知原來係戇鳩仔!」
「我唔怕同你講,如果你哋捉咗奇哥,殺咗佢之後拎佢條屍嚟嚇我,我可能會就範,但係你哋調轉哂喇,哈哈哈哈!你拎我條屍去威脅奇哥唔會有用,佢一定唔會就範!」
甚麼意思?兩者先後次序有甚麼分別?兩者倒轉又會有甚麼影響?為甚麼結果會不同?
還是他在詐我?
究竟是遺漏了甚麼情報?
他說以為我猜到一切,「一切」又是甚麼?
看他的表情又不像說謊……可惡,我該怎麼做?殺了他?那樣對我們一點好處都沒有!繼續打?嚴刑逼供?普通拳打腳踢似乎不湊效……對於用刑我沒有經驗,甚麼拔指甲、傷口灑鹽,也沒有適當器具,而且要是真的做了也不知道其餘三人會怎麼想。
殺人我在行,可是這種情況難倒我了。
說到底還是死亡威脅不足,但是,又有甚麼比死亡更可怕呢?比死亡更可怕……
死亡……殺人……不直接殺人的某種原因……我想到了。
「阿賢,你有兩個選擇,」我豎起兩指,「一,乖乖哋講點樣離開呢度——」
「挑,我講過啦,你夠薑就殺咗我,我——」
「你聽我講埋先。二,我唔會殺你,但係我會用霰彈槍射爛你對腳,等你郁都郁唔到,等槍響引啲異形過嚟,將你生吞。」我一直仔細留意阿賢的表情,當我說「啲異形過嚟,將你生吞」時,他的臉上閃過一絲寒意,一瞬即逝。
看來我猜對了。
世上有被我殺死更可怕的事,那就是被那些異形殺死……雖然不知道具體原因,但恐怕背後原因不是被殺的過程令人難以接受,不過原因不重要,最重要是我找到一樣能夠威脅阿賢的事。
「有咩分別?我一樣唔會驚……」
「係咩?」我語氣加重,「既然係咁,我都冇辦法喇。我唔知你同奇哥究竟係咩人,但係好明顯係敵人,我對敵人一向唔會仁慈——郭Sir,扚佢出去餵異形。」
「你!」
「嗯?你唔係唔驚架咩?其實你講得啱,你幫咗我哋都未必會放過你,但既然你唔想合作,我哋想重施故技落奇哥身上你又話冇用,即係到最後都唔會有機會走得甩。」我笑著說,「如果我哋要因為咁而死,點解唔搵你塾屍底,呢個道理好簡單啫,你唔會唔明架?」
「你發爛渣啊?」
殺手是一份對力氣需求很高的職業,而作為一名職業殺手,我自然是擁有比常人大得多的力量。因此,當我突然一掌摑在阿賢的臉上時,他就像風箏那樣被轟飛倒地;咬著攻擊節奏,兩步踏出,鞋尖捅在阿賢胸口,使他在地上翻滾一圈。
「你係咪以為自己有得揀,以為自己處於上風?我同你講,你條命而家喺我哋手上,唔好再同我玩嘢駁嘴,明唔明?一句到尾,講定唔講?」從地上把阿賢拽起來,「雖然你用計差啲搞死我同阿俊,仲殺咗Vivian,但我哋唔係殺人狂,冇必要一定要殺死你。而家就係你贖罪嘅機會,你做得好,我唔會殺你。到最後,你嘅生死都係掌握喺自己手中,就睇你表現。」
「我憑咩相信你哋唔會殺我?你哋有幾憎我,我睇得出!由一開始到而家都冇停過係咁打鳩我,我會信你?你當我戇鳩?」
「好,你既然咁擔心。Zoey,只要呢位阿賢肯講出點樣離開呢個地鐵站我就將佢交由你處置。」我轉頭望向阿賢,「嗱,佢同你無仇無怨,而且一個女仔,佢會點處置你我同阿俊唔會理,我保證唔會反口覆舌,得未?」
我補充:「你可以唔信,呢個地方亦都冇法律,口頭承諾信不信由你。好喇,你有十秒時間選擇。」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
「嗰邊嗰位小姐,我信得過你架可?如果佢哋想反口,你會阻止佢哋架……係咪?」阿賢向Zoey。
Zoey掃視我們,最後目光落到阿賢臉上:「好,一言為定。」
「既然係咁,放低我,我就將所有嘢講哂你哋知。」
我鬆開阿賢的衣領,把他放到椅子上。
「首先,我唔係咩休班警察,呢度亦唔係現實世界。」
「呢度係異空間。」阿賢嘆了一口氣,「有人叫呢度做地獄,不過其實冇咩宗教色彩,基本上就只係另一個世界咁解。唔……你仲哋記唔記得有聽過一聲好特別嘅音樂或者鈴聲,聽完之後感覺好古怪?嗰一段就係將你哋拉入嚟嘅亡靈樂曲,呢度,係異形嘅棲身之處——而我,就係惡魔嘅使者。」
「我隸屬於一個英國遠古豪門家族嘅香港分部,香港有幾個呢類空間,裡面養住好多異形。我諗你都估到一大部份,惡魔,即係異形;所謂嘅惡魔使者,就係負責引被帶入異空間嘅人類食材去畀啲異形食……件事就係咁。」
阿俊:「咁究竟點先可以離開呢度?」
「要有鎖匙,不過條鎖匙喺奇哥度。除此之外,仲有另一個辦法……」
「係咩辦法?」
「因為場地太大,異形分佈嘅覆蓋率好低,所以進入異空間個陣會有一個隱藏數量計,只要空間人類人口總數少於百份之一就得,當中唔包括惡魔使者。亦即係話,一百個人入面死剩一個就可以離開——當然,呢個車站入面,大大話話都有幾百人,我諗兩三百都一定有,四百就差啲……」
「如果要我估計,逃走名額應該四個人,最多五個……呢個車站被卷入異空間嘅人差唔多。你哋呢度四個人其實啱啱好,不過,出面啲鋪頭仲有好多人匿埋,我估應該有十幾廿個,你哋呢個位置……點都死先過鋪頭入面啲人。」阿賢唉了口氣,「如果你問我……第二個方法多數都行唔通。我所知道嘅就係咁多……你哋講過會放過我,希望你哋可以做得到。」
甚麼東西?
英國貴族?異空間?惡魔使者?鑰匙?百份之一規則?
這裡真的不是現實世界?
本以為抓住這個人,他就可以替我們打開鐵閘之類……但原來事實比想像中還要麻煩。
看向其餘幾人,他們也是一頭霧水;雖然早就有聽過薯男提出過的夢空間理論,可是那只不過是猜測,但從阿賢這個知情人士口中再次出現就不一樣了。
不論可信性如何,他的說詞最差都有半真半假……而且,憑感覺而言,這裡真的有點不對勁,像之前提到過的時間停頓感,其實各種現象我都有留意,阿賢的話只不過進一步印證那些現象。
當然,眼不見不為實,我從來都不相信鬼神之說,更別說我的工作不能怕鬼——就當阿賢說實話……甚麼惡魔都不過是那英國豪門流傳下來的一個名詞而已。那些異形只不過是一些畸形生物,冠個惡魔的名字也改變不了甚麼,照樣一槍轟殺掉。
這個阿賢還保留了很多資訊,有關Agent、幻想者、目標人物等等他一概沒說,所以不能憑片面之詞就相信他。
「我已經講哂所有嘢喇!你哋肯放人未?」阿賢見所有人陷入靜默,便叫道。
我:「我話過交畀Zoey處置,Zoey,你話事。」
「唔……」Zoey沉吟,「我哋唔好殺佢,好似你哋所講,殺佢對我哋都冇好處。不過……」
接著,她看向我。
Zoey他們也聽到奇哥與阿賢的對話,只要是正常人也發覺阿賢有所保留,所以——
「嗯,我唔會反口,Zoey話點就點。但係,唔可以放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