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孤兒。

孤兒這個名字在很多電影、小說中經常會出現,特別是那種擁有蓋身武功的主角,他們都總是孤兒。而我……首先,我沒有蓋世武功,更不認為自己是主角。

但在我眼前,卻發生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所以硬是要說的話,我大概會是那種悲情B級片的主角。

跟B級片主角一樣,我的身世並不傳奇。現實中甚至比起很多其他孤兒幸運;在四、五歲那年(記不清楚)被現時的養父接走,隨著長大,我也了解到他的工作,而他希望我在未來接手這份工作。





除此之外,我跟一般小孩沒有太大分別,只是我的養父很早便讓我自立,在我小學三年級開始我必須自己乘車上學,為此還好幾次有社工和警察(兩者自然是不可分割的)介入,當然最後沒事。

我自小就知道甚麼時候該讓誰負責任,而照顧我的責任,屬於我的養父;因此,每當有社工出現,我就會立即說責任在養父身上,別來問我。

童年方面,我也相當幸福和滿足,雖然不算富裕,但我學會了很多知識……一些很實用,但「正常人」永遠都不會接觸到的東西。

畢業後,我跟隨養父當學徒,一過去便是三年。

三年過後,我發現自己並不想要這樣的生活——我想去一個地方,那個地方……那個地方……





很遙遠。

遠得,我不知如何前往。

結果,我站在香港最繁忙的地鐵站中,迷失了。

我站在人來人往的月台中,觀看著快步走過的人們,就像處於暴風的風眼之中。耳邊不時傳來一些叮囑的話語,例如:「列車即將到達,請先讓車上乘客落車。」、「請小心列車與月台間之空隙。」。

忽然,廣播器傳來一道不同的聲響。





那不是叮嚀話語,而是一道悠長的鈴鐺聲。

有點不舒適。

聽到那聲悠長得不尋常的鈴鐺聲之後,有一股難受感籠罩著我的背脊,像是背住了一條屍體在背上那樣。

以粵語來形容的過,就是「週身唔聚財」。

環顧四周,途人的臉上都各自掛著疑惑的神色,那說明我剛才的並非幻覺。

是控制台故障?還是有意為之?宣傳?唔……總覺得有點不尋常。

我有一個習慣,可以說是職業病——每當有想不通的事情,就算是看起來很小事,也必須想通,不然在連鎖反應底下,一個小漏洞很可能會引起一連串的崩潰,步向滅亡的結果。

養父也是這樣遭滅頂之禍。





下意識搖一搖頭,那種難受感從脊椎往上蔓延,直達腦袋,質感猶如實體,忽然,我感覺到自己腦袋裡多了一絲「物體」。那絲物體進入腦袋後便沒有再引起注意,事實上,我認為只有我這種人才會敏感得察覺到它的存在,平常人最多只是感應到背部被抑壓的感覺擴散了而已。

職業病使然,又或者是我沒事可做——我走向控制室,打算問清楚。

要是當時我沒有這樣做,恐怕我連本領都還未使出就死了。

五步。

僅僅是這五步,我便從死亡邊緣走了回來。

往控制室的方向走了五步,背後一寒,我感應到一股殺意。說到這裡,大概你會認為這是超越常理的武俠故事——很可惜,殺意這種東西在現實中是存在的。

可能一個忙碌的都市人不會感應到殺意,但像我這種人,絕對不感到陌生。





那是因為,每一次的工作我都至少會感受到一次。

在地鐵站這種途人密集的地方,要是遇上對我有殺意的人實在不妙。

我沒有回頭,輕輕抬頭、向前望去、調整焦距,讓月台幕門替我映照出那名散發殺意的傢伙。

把對象的身影攝進眼裡。

吓?

我對自己的視力有充足信心,也就是說,我沒有看錯。

那麼,是出現幻覺了嗎?

抑或是……這是真的?





一名全身血淋淋的男人胸口前有兩根巨型骨刺,肚子則是飛舞著一根根腸子不斷鞭向一旁途人,那些途人自然避開,可是跟我一樣,說不出話來。

如果說是扮裝,那也太逼真了,那兩根手臂粗幼的大骨刺可以造假,但那些舞動的腸子呢?怎麼造假?我分明嗅出真實的血腥味!

更別說……這傢伙還向我發出強烈的殺意。

而且,殺意愈來愈強!

然後下一秒,我才發現,他並非針對我。

是錯覺。

一般來說,殺意可以解釋為當一種生物想殺死另一種怪物時難以抑制的投影情緒,就像一對很要好的情侶很容易就會共享情緒,獵人與獵物之間也有同樣微妙的關係。





甚麼時候會發出殺意?在殺人慾望暴露之時。

所以我才誤會了。

那「雙牙」男人並非向我散發出殺意……他是在往外「擴散」殺意。

人類是不可能這樣的,至少精神正常的人類是無法做到這一步。

往外擴散殺意是甚麼意思?很簡單……他打算殺掉所有在場的生物——以獵人的身份,他打算在這裡把所有人殺死。

那可能嗎?

我仍在凝視幕門中的倒影,那雙牙男人還未有所動作。

不,絕不可能,以目前情況看來,最多只能殺死一兩人,就會引起恐慌,別小看平民的奔跑速度,除非這雙牙怪男身上有大規模殺傷武器——例如炸藥,否則想全數殺死這裡的人實在是妄想。

殺意是不容置疑的,可是……時間、地點、人物……找不到共通點。

這裡的情況有點不妙,不管怎樣,還是先離開比較明智,沒有情報又沒有計劃,我還有重要的事未完成,要是發生甚麼意外丟了小命可不行。

「先生,呢度係唔畀做表演架,唔該你……」

此時,一名地鐵職員竟然上前勸阻那名雙牙男人。

這……糟糕,是引起連鎖反應的火花,我急忙後退兩步,要引爆了——

雙牙肚裡的腸子像青蛙舌頭一樣彈射向那名地鐵職員,纏住職員的頸項,然後猛然收縮,那肚子就像鋼索一樣把職員拉向那兩支巨型骨刺之上。

血箭射出,濺到地上形成了一幅赤墨畫。

作為最繁忙的車站之一,旺角月台長期聚集了不少人。幸好,由於那名雙牙男實在太嚇人,在首殺之時幾乎沒有人敢站在附近。

我迅速瞄向附近的人,很好,沒有女人,沒有尖叫;這恐慌的「引爆速度」會比預計中慢,不管這是怎麼回事,先逃出去再說!

我瞬間往最近的樓梯狂奔過去,以我的經驗,那人形怪物造成的傷亡不是最大,在這個擁擠的月台中,最危險的——人踩人!恐慌無法征服人類,可是它能夠一時支配!這已經很足夠!

一邊分析局勢,一邊找出最近的出口。

甫離開月台,一個轉身,跑向面前第一個出現的出口;然而,我的心很快便涼了下來,眼前,是一道無盡頭的人龍。

不打緊!這個出口不行就換下一個!必須爭取在事件正式開始前逃出去!既然近距離的出口不行,那麼,往距離最遠的出口跑去,以我的體質,十二秒百米不成問題。

結果回應我的,是一道鐵閘。

不行,要冷靜下來。

這樣下去便會被牽著鼻子走了,這很明顯就是一場有計劃的事件,單憑落下鐵閘這一點便可以看出。

對了,電話。

我先拿出智能電話,沒有訊號。我再拿出工作用的舊式手機,還是沒有訊號。

幾乎可以肯定了。

那怪異的鈴鐺聲……肯定有所關連……把所有人都困在地鐵站當中嗎?原因呢?恐怖襲擊?香港?不會吧……可能性太低了。

我開始留意四周的人,大家都在迷惑當中,平常耳邊無間的交談與腳步聲漸漸停下、消失。

有趣,沒想過下午五時的旺角鐵路站會有如此光景。

大量迷茫的人不知所措地遊蕩,不斷撥弄手中的電話,這也是正常的想法。

此時,一個年輕人忽然爬上電梯旁邊的橙色石躉上。

「大家聽我講,我叫阿賢,雖然唔知點解所有出口都封哂,地鐵公司又冇廣播。所以,我有一個建議!與其我哋而家咁多人塞住哂喺度,不如大家開始去旺角東站,睇下有冇得走,又可以疏散人群!」

這傢伙……可疑且愚蠢。

首先,旺角東站和這裡需要穿越一道天橋,要是可以去到旺角東站的話,那倒不如直接離開。其次,的確,在迷茫之中民眾的心理是很容易受到擺佈,但時機太早了。

阿賢嗎……先記好他的長相和名字。

現在每個出口都被鐵閘封鎖,剛才我看過,連接旺角東站的B出口也一樣落下鐵閘鎖上,就算跟隨他走去那邊,也是徒勞無功……事情愈來愈奇怪,且看這個阿賢能夠影響多少人往那個出口走去。

難道這個阿賢不知道B出口也被封鎖?還是……資訊太少,無法分析局勢。

說罷,那個阿賢從石躉爬下來,隱沒在人群之中。

現在聚集在C、D出口的人群大概有幾百人,密密麻麻的堆積在一起,經阿賢一說之後,人群有疏散的跡象,雖然有很多人都清楚不可能去到旺角東站,但佔大部份沒有想清楚,甚至連旺角東站怎麼去也不知道。

也有不少像我這樣的人,按兵不動,但隨著人群變多,不斷尋找空曠的地方待機。這是目前最好的應對方式,我摸向腰背,很好,它還在。

「走啊!行開啊!」忽然,從下方月台傳來一陣呼喝聲。

我站在升降機旁邊,以為是那個奇異男人開始殺人。

錯了,從月台上來找出口這段時間,下方發生了一場驚天動地的變動,此時,無數我從未想像過會存在的生物蜂湧而出。

在下方見過的雙牙惡魔、以手作腳的蜘蛛型怪物、展開雙翼的大頭嬰兒——

群魔亂舞。

十數頭異形從月台樓梯衝上,就像一杯冷水撒於灼熱的鐵鍋裡,恐慌就如蒸氣往外擴散……終於,一發不可收拾。

一念間,各種嘶吼和慘叫響起,十多隻怪物闖進人群中瘋狂殺戮,無數斷肢、頭顱紛飛四周,沒有受到波及的人在外圍掩嘴逃跑。

逃跑不行,那就躲藏……現在沒有辦法取得任何情報,先等第一波危險散去,再找生路。

那麼,該往哪裡走?

逃生是必需的,當下先要避過風頭,C、D兩個出口之間已經形成了一場血腥風暴,絕對不能靠近半步,那些怪物……真的沒有看錯嗎?先是胸口插住兩根白骨的男人,現在還來蜘蛛怪物、大頭怪嬰……不行,沒有時間去想這些,戰場中拋來的斷肢無比真實,甚麼都可以是假,但死亡威脅卻是確實地逼近!

往哪裡逃?地鐵站有很多地方都相當隱閉,可是我沒有進去的權限……等等!

想到躲起來的地方了!

可是我要再下月台確認;連按升降機的呼叫鍵,既然那些怪物是從樓梯走上來的話,就不能從樓梯那邊走,乘升降機往月台那層應該沒事。

看著那些怪物無差別攻擊,人群因恐慌而人推人產生骨牌效應,幸好情況不嚴重,人群疏散得快,讓出了一個空間。在C、D出口之間聚集的人群剛才有接近兩百多人,幾分鐘間死傷了大半,餘下的已經跑到老遠。

我一直觀察,怪物的殺戮速度不快;而且單說身體能力、正面搏鬥的話,一對一我應該能佔上風,可是一旦出現三頭以上我將會無法招架。

升降機很快到了,我急忙走進去,因為那十多頭怪物開始擴大戰圈,很快就會波及到整層,到時候就難辦了。按了一字,因為剛才我就是在一號月台看見那契機。

活下去的契機,就在那一層月台中。

就在升降機門關上之際,一道身影迅速竄前,從門隙中穿越進來;長年累月習慣頓時被觸發,右手快速摸向後腰,身體微微傾前,左手準備準行招架。

「等、等埋我!」開口的是一名女性,她幾乎是連爬帶跑那樣闖進來,差點被機門夾中。

沒有殺意,從她驚慌的姿態看來,應該是被嚇得雞飛狗走的其中一員。

怎麼剛好看見我進升降機?還可以立即反應過來……又是一個可疑的人。

這女人穿了一襲黑短裙,露出一雙雪白大腰;腳踏帆布鞋,身穿一件深藍短袖汗衫,皮膚白皙。

「差啲入唔到嚟……」她抬頭向我尷尬一笑。

還是不要回應她比較好,一旦被纏上就要在這個兇險的地方多帶一個人,要是個男人能幫忙幹吃力活還比較好,女人……在這個情況實在沒多大作用。

性別歧視?不,這是事實。可能在其他領域女性會比較突出,但眼前這個年約二十的年輕女性從外表看來只會為我增加負擔。

即使是男性,可疑的人永遠都是大敵,不穩定因素這種東西還是敬而遠之比較好。

那女人見我不作回應,沒有退縮,反而更進一步靠過來:「我叫Vivian,你可以叫我Vivi……你介唔介意我同你一齊行?其實我同你諗嘅嘢一樣,我想睇下究竟地鐵係咪停哂,同埋可唔可以由鐵路行去第二個站。」

語氣聽起來相當冷靜,在那種殺戮戰場當中還能保持冷靜,是可取之處。

有點意思,下意識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短髮輕擺,她站穩腳步後微微仰視,自信洋溢於雙目。稍微打量一下,五官端正卻毫無突出之處。

有自信是好事,可惜,我的想法跟你不一樣。

職業使然,「計劃」於我來說與「殺意」是同樣敏感。

很明顯,這是一場經過策劃的事件。

以理性角度出發,要聯想到「魔界大門打開,從連接口中冒出大量妖怪肆虐人間」實在不可能。何況,像我說的那樣,直覺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經過精密策劃的。

因此,策劃者既然封鎖所有地面出口,地下出口這樣明顯的漏洞自然不會出現;鐵路站要不暫停使用,響起停用訊號;要不直接癱瘓已進站的列車,讓後來的列車無法進駐。

這麼簡單的道理也想不通,證明這女人的想法未經深思熟慮,讓她跟著只會成為累贅。

叮。

升降機門打開,一陣血腥味奔進電梯內部。長期暴露所致,我沒有任何不適;相反,身旁那位短髮小妞顧不得形象直接就吐在升降機內。

沒時間理會她。

迅速打量四周,地面佈滿各種人類斷肢,那女人看了之後肯定會再吐一次吧?雙眼快速掠過那些菜市場豬肉,沒有找到目標。

不,這裡不對。

轉身望向月台兩邊,不出所料,列車被癱瘓,所有閘門都被打開;裡面空無一人,只剩遍地屍體,一些背靠牆壁、胸口被洞穿;一些半倚在列車座位上,身子被攔腰打斷……

看樣子,大部分怪物已經離開。

上層傳來喊殺聲櫬托了月台的寂靜,短髮女的乾咳聲迴盪。

目標不在升降機附近。

動身搜索目標,沿著幕門往樓梯方向走,被鮮血浸淫過的地板有點濕滑。這裡至少死了上百人……幸好伏屍處並不集中,屍塊四散,無礙我尋找目標。

任由記憶引領我路,不是這具、不是那具……目光高速掃瞄地上每具屍骸——黃色衣衫、雙孔穿心——到底在哪裡?

有了!

背後一陣急促腳步聲,應該是那女人。以防萬一,我以眼角瞄了一眼。果然是她,當下便不再理會,跨過地上幾具屍首,走到目標旁邊。

死不瞑目,嘴巴微張,從嘴角流出鮮血。

是你了。

俯身摸向屍身,在我之前應該沒人來過,想要的東西應該還在。

「喂,你搵緊咩啊?」女聲響起。

褲前袋?褲後袋?左邊?右邊?沒有,通通沒有!靈機一觸,將其上衣揭起——很好,果然在此。

一串金屬掛在褲頭,鑰匙同時勾住一張塑膠卡片。果然沒猜錯,第一個死者是地鐵職員,身上會有鑰匙之類的地鐵內部通行工具。

這就是我活下去的契機!

那女人見狀吃驚「哦」了一聲,我轉頭,她正站在我面前,一雙雪白大腿幾乎撞上我的臉,只要一抬頭就會目及隱秘領域。

這……

實在不想跟她有任何交集,因此我沒有抬頭,一個轉身同時站起,開始分辨手中的金屬。

控制台是哪一支鑰匙啊?


唔……控制室在上一層,要搞清楚是哪根鑰匙還不急在一時,先把這串救命工具收好。

再看那名死去的職員,他身上有一支小型手電筒,這個應該有用,先拿走;除此之外,還有一台對講機和疑似電話的東西……算了,反正我打算獨行,這種東西不拿也罷。

從上層傳來的喊殺聲愈來愈弱,殺戮接近尾聲了。

不過,時機還未到。

偌大的地鐵站,單憑目測,在車站封鎖時有兩百人左右。死傷大半的話,應該有雙位數的生還者;他們之中,應該一半躲在車站的各處,這種人多數是呆在商店中的店員,事件爆發的同時,憑藉著地利,率先躲進商店後台撿回小命。

既然暫時無法上去,那得要先找個地方臨時躲避一下,站在這裡太容易被怪物盯上了。

這裡有甚麼地方可以躲?列車車長駕駛室?不錯,但我有更好的選擇。

以我所知,旺角共有兩個月台樓層(下稱為一號和二號月台),一號月台掌管往荃灣和調景嶺、二號月台負責往中環和油麻地;這兩層都有一個工作站,用作給地鐵職員駐守,能夠及時阻止各種意外。

既然我有鑰匙,當然先往那些工作站躲一下,距離比較近,而且相比之下,列車中隱藏的危險比較大。

確定沒有遺留甚麼東西之後,再次起行。那名女人依然跟在後方,大概是看準了和我一起生存機率會提高吧,真難纏……算了,控制室也不缺位置,要是一路過去沒有任何怪物襲擊的話,帶上她也沒甚麼大不了。

當然,我不打算在那之前跟她有任何交集,所以也沒有轉頭跟她說話。

這樣對雙方都好;結識了的話就會產生羈絆,那怕是最弱的連繫,只要出現自已和對方二選一的情況,那就是拋棄、利用和出賣。

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的生命負責,我還有未完成的事,不可能為了別人冒險,這一點,多次嘗試和我交談的女人此刻應該明白了吧,所以就默默跟在身後。

走了一會,經過一道已經停止運作的扶手電梯,工作站就在眼前。

我開始想另一個重要的問題,我起初只有見到一頭雙牙怪物,可是之後出現的蜘蛛怪、怪嬰又是從何而來?我嘗試回憶,那名雙牙男人到底是怎樣出現的……列車……他是從列車中走出來,也就是說,有人把一車箱的怪物送來旺角了嗎?這……難道說,香港已經淪陷了嗎?

想不通……眼下還是活命要緊。不過,要是逃出去要面對全城都是這些怪物的話……就算是我這種人也未必能活下去吧?

邊想邊試著哪一支鑰匙是打開工作站鐵門,忽然,眼前一黑。

燈光熄滅了。

甚麼!

眼睛一時無法適應燈光變換,陷入非常短暫的盲目狀態——這種情況——糟了!反射性摸向腰背,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聽覺上。

這種情節從恐怖電影中實在看過太多了,燈火熄滅的同時怪物來襲,讓人防不勝防!

神經與肌肉同時繃緊,要是正面來襲的話我還有相當信心,可是暫時失去視覺的我恐怕沒有招架之力——

沒事。

失明狀態非常短暫,因為突然熄滅的只是車站主燈,列車車箱中依然有柔和燈光透出來。

呼,鬆一口氣。

本以為會有怪物趁機來襲,看來是我想多了……不過,為甚麼主燈會突然熄滅?難道是控制室那邊發生甚麼事了?抑或是電源從外被切斷?

情況愈來愈不妙,看來,我已經完全陷入局中,無法自己掌握節奏了。

卡嚓。

工作站門打開,那女人率先竄進去,靈活得像蛇一樣……好樣的,我緊隨其後輕輕關門,同時伏在地上,以免有怪物發現我們。

就這樣,我們兩人抱著膝蓋,相隔一個觸手可及的距離,靜等頭頂上的聲音完全停止。

趁著這段時間,我也應該好好梳理思緒和部署接下來的計劃。

欲要破局,必先成為局外人……已經陷入局中的我,必須以現有情報推斷出計劃的漏洞。

現在知道的有三點。

一、策劃者(可能多於一人)出於某種原因封鎖旺角地鐵站,所有明面上的出口已經被完全封死。

二、策劃者除了擁有封鎖地鐵站的能力之外,還有生產或管理那種畸形生物的能力。

三、畸形生物出現地點是列車之中,而列車在到站(一號月台)後便已癱瘓;二號月台情況未明,但已淪陷機率高達九成。

所以,否定正面對抗的可能性;就算是已經具備離開的能力,無論如何都不能在怪物面前暴露,它們很有可能擁有一定程度的監視能力。

所有行動以隱密度為優先。

除了怪物以外,其他人類應該不會對我造成任何威脅。而策劃者親身處於現場的可能性極低,即使策劃者擁有隨時離開的能力,也不需要涉險;因此,不需要對其他人類進行排除行為……

然後,就是通往地面的「出口」了。

首先,所有供人類通過的出入口已經被完全封鎖,不過,還是有其他通向地面的出路——那就是「通風口」!

沒錯,這就是我能想到的漏洞,亦是終極目標,唯一的生路!

至目前為此,我依然能夠聽到機器從地面抽取空氣的「轟隆」聲,那代表機器仍在運作,應該沒有被主謀所關閉。

應該與策劃者的「某種原因」有關,不選擇使用毒氣之類的東西來直接把所有人殺死,反而派出各種異形來進行殺戮,這實在不合常理——不,難道說……

這是一場生物兵器試驗?主謀放出那些畸形怪物是想測試其威力?那也說不通,為甚麼要選這個地點?而且那些生化兵器實在弱得可以。對付平民還行,要是面對軍隊恐怕不堪一擊;別說是軍隊,要是我現在有一兩柄重火力槍械的話,感覺也能全滅那些畸形生物。

可惜,現在我只有一柄軍刀掛在腰背。

五吋一點的刀鋒,連刀柄約九吋,輕重零點四磅,刀刃厚度零點一六五——我的愛刀之一,多用途、方便攜帶,所謂殺人旅行居家必備。除了職業需要外,我本人亦是軍刀愛好者;而現在,它就是我最大的依仗了。

這個被封鎖的地鐵站中,能當作武器的東西不多;假設能夠集合所有武器的資料進行排名的話,我這柄軍刀應該能進前五位置。

在眼下這個情況,武器,是權力、力量的象徵。

假若我把軍刀露出來,這名跟著我的女人肯定會因它而對我信心增加,死粘著我不放。

所以現在還不是用這柄武器的時候,那樣會違反我的隱密行動原則;最理想的情況是我能夠找到一個替代品,例如滅火器或鐵撬之類,不需要我用到這柄軍刀就好。

樓上的廝殺聲漸弱,我微微抬頭,看到玻璃上有一個倒影。

咦?

倒影上沒有多令人驚訝的東西,相反,它只是四個平凡的數字……可是我一看,就意識到有些不對。

那四個數字是「17: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