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俠客傳: 補習奇緣 (二) 關於《紅樓夢》的傳說

“思琪, 我想先了解一下你對《紅樓夢》瞭解的程度, 這樣我才好按照你的情況進行交流. 你看這樣行嗎?” 既然作為老師, 商善也就直入主題了. 其實這裡面也有私心, 瞭解一下思琪對《紅樓夢》的瞭解, 也可以讓自己對《紅樓夢》有限的知識可以預先梳理一下, 畢竟自己不是什麼紅學大家, 撐死也就是一個紅學愛好者而已.

“這樣吧, 《紅樓夢》有很多種讀法, 分別有當一般故事看的, 有當宮廷秘史看的, 有當文學書看的, 有當艶情小說看的, 也有當文學小說看的, 更有將之當成是作者家史看的, 林林總總, 思琪, 你是用那種方式去閱讀這本書的.” 商善覺得還是先啓一個開頭會更加方便大家交流 至少讓學生可以跟隨自己的思路走.

“《紅樓夢》還有這麽多讀法啊! 我只是將它當一般的故事書看的.” 思琪有些吃驚, 畢竟《紅樓夢》不應該是她那個年紀所能瞭解的. 

“既然看故事, 第二個問題是你最喜歡書中那個故事, 或者是哪類故事, 或者是那個主角?” 聽到思琪喜歡看得只是故事, 商善暗暗鬆了一口氣. 如果喜歡看的是歷史, 或者是文學, 那這補習就大費周折了. 看故事的層面畢竟簡單, 而且也好教. 

“也沒有特別喜歡看那個故事, 也就是順着章回往下看.” 一朵紅暈忽然飄過了白色的面龐, 商善注意到思琪一直低頭朝着桌面方向的眼睫毛快速跳動了幾下. "小說不都是這樣看得嗎?" 思琪反問道, 又好像是自言自語.





“如果需要你挑一個人物來演, 你會選哪一個主角?”
 
“為什麼一定要挑一個呢?” 思琪終於抬起了頭, 目光有些迷茫, 嘴角微微上翹, 有些不屑或者是痛苦的感覺.

“《紅樓夢》此書據統計有名有姓的人物大約有四百八十人, 如果加上被提到的人總數大約有八九百人. 因此, 有些紅學大師就建議讀這部書讀時候先挑自己喜愛的人物來看, 不要依照章回順序來看. 比如說你喜歡林黛玉, 那就看有她出現的故事而刻意避開沒有她的地方, 從頭看到尾, 然後再看其他人的故事.” 

“這麽復雜啊! 

“小姐早餐來了.”  一把清脆的聲音伴隨着敲門聲. 





刚才那個小保姆推著一輛木質的點心車進來, 上面有一個三層的點心架, 放着些五彩斑斕的各式西點, 一個牛奶壺, 一個下面點著酒精燈的茶壺及一個茶杯, 一壺水, 一份三明治以及一碗甜羹. 

“太太説茶和蓮子羹是給商老師準備的, 三明治是太太親手給小姐做的, 你們趁熱先吃了再補習不遲.” 邊說便將點心車推到商善和思琪的中間, 然後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商老師, 您先請!” 既然作為思琪的老師, 商善也就不用客氣了. 茶應該先泡一會兒, 於是拿起蓮子羹, 用調羹攪了幾下, 一股清新的桂花香沁入肺腑. 

“思琪, 你也先吃了早餐吧.” 为避免尷尬, 商善移動了一下沙發, 將自己面對着點心車, 細心地回味着桂花的香味, 羹煮的黏稠適中, 而且不是特別的熱, 可想而知這種大戶人家連廚師都是精心挑選的. 有位食家曾經說過要看廚師的水準, 不是看他魚翅鮑魚煮的如何, 而是要看他炒一碟青菜炒得如何, 如果能將普通的青菜炒到色香味俱全, 其餘的菜式的功力可想而知. 

倒出來得茶是碧綠的, 入口後會在舌頭留下一絲清香的味道, 久久不能散去. 商善想所謂的齿颊留香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茶一定是新茶, 有些時候新茶不是有錢就可以買到的. 





“商老師, 你寫了這麽多這麽多關於《紅樓夢》的文章, 有歷史的, 有人物的, 有黛玉, 有晴雯, 有香菱, 有襲人, 甚至有李紈, 妙玉, 但獨缺寶玉, 寶釵, 湘云三個主角, 為何? 是沒有寫, 還是其他什麽原因?”

突如其來的問題仿佛是一個晴空中的一聲霹雷, 讓商善從對香味的回味中驚醒過來. 也就是説着丫頭不僅僅看過自己的文章, 而且是非常仔細地看過多年來自己對《紅樓夢》的一些研究心得, 她鼓動媽咪來找自己的目的不是在意自己寫過寫什麽, 而是在意自己為何不寫這三個必然的主角. 也就是説面前這個看上去天真無邪的少女, 恐怕也不是那麽得單純. 對於這次補習, 商善產生一絲絲疑惑. 或者, 也許是自己多心, 別人也就是那麽一問而已.一瞬間許多疑問在商善的腦間飄過. 

“你對老師過往的文章還挺留心的嗎, 這問道了關鍵之處.” 商善一邊逐字逐句地説, 一邊將沙發重新移到面對思琪的位置. 

“原因是這三個人的行蹤不太容易掌握, 寶玉的年紀或大或小, 而且長期生活在女人堆裡面. 在襲人第一次出場介紹的時候説以前是賈母的丫頭, 後來給了寶玉, 但後文中有寫道襲人小時候也是史湘雲的丫頭. 如果沒有記錯史湘雲是在第二十回才出得場, 而且之前根本就沒有鋪墊, 史湘雲多少也算是第三女主角, 但元妃回娘家的一幕中卻沒有史湘雲的蹤跡. 薛寶釵就更加奇怪了, 原本寫她是到京待選的秀女, 而後卻沒有再提這件事了. “

“正是由於這些人的身份有些奇特, 因此無法就這些人進行評價了.” 商善頓了頓, 喝口茶後繼續說. 此時的解釋, 商善已經不把思琪僅僅當作一個中學生了. 

“哦.” 思琪似乎對這個答案比較滿意, 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會説: “如果撇開這些因素, 你覺得這三人如何評價?” 思琪的眼中似乎有些火花, 好像很期待知道問題的答案.

“其實, 《紅樓夢》裡面的各個主要人物之間都是有關聯的, 就比如說一個家庭中的各個成員, 其中一個不開心就會影響別人, 因此, 他們都不可以獨立評論. 要評論, 也應該是相對的, 也就是説黛玉相對於寶釵, 寶釵, 黛玉相對於湘云.” 

“這樣吧, 你早餐也吃完了, 或者我們從另一個角度去解讀《紅樓夢》吧.” 商善實際不想在沿著剛才這個題目討論下去. 一是不太容易說得清楚, 其次是覺得在不瞭解思琪個性之前可能不適於討論這些問題.





“好吧.” 思琪將放三明治的盤放回車上, 倒了一杯奶, 似乎有些不情願地說道, 目光又集中到手上的那杯奶上.

“這樣吧, 我想從你看的《紅樓夢》版本說起. 你看的是那個版本的《紅樓夢》?” 商善問道. 《紅樓夢》這本巨作有無數的版本, 而且其故事也有十數種不同的結局, 甚至, 不同版本的章回目錄也不盡相同. 不同版本的小說會給讀者帶來不同的體驗, 因此瞭解《紅樓夢》應該是先要確定所讀的版本. 

“老師, 麻煩你去書架上拿那本書.” 思琪指着書架上靠邊的位置説. 

書架上有很多書, 大部分是外文, 主要是企業管理, 金融貿易類的書, 也有不少中文書, 天文地理歷史都有, 在《紅樓夢》旁邊有幾本三國水滸類的古典名著小說. 那是一套四本商務印書館出版的<新批校注红楼梦>. 這個版本的《紅樓夢》商善沒有拜讀過, 看了目錄是百二十回的版本, 翻了幾頁覺得是按照程乙本編著而成的. 對於百二回的《紅樓夢》商善一直是不屑一顧的, 即使是八十回的也覺得有些是後編的, 甚至覺得甲戌本也不一定是原版的. 

商善拿着第一本放在書桌上, 坐下後打開目錄這一頁, 指着第三回對思琪説: “這版本的書第三回是 <托內兄如海荐西賓, 接外孫賈母惜孤女>.”

“我記得公認早期版本, 甲戌本,第三回寫得是 <金陵城起復賈雨村, 榮國府收養林黛玉>. 顯然, 這兩個版本的題目就有所不同. 我以為前者比較口語話和比較直白, 說的是事情; 而後一種説的是一種狀況, 惜孤女与收養林黛玉二者以後者更加淒涼. 但兩者都是有問題, 因為當時只是黛玉的母親過世了, 而其父親林如海卻是好好的. 因此, 孤女, 或者是收養談何而來?” 

“《紅樓夢》既然是一部如此宏大的作品, 在文字上不應該有所紕漏. 而且這只是其中一個例子.” 一邊說, 商善一邊在一張白紙上寫出<金陵城起復賈雨村, 榮國府收養林黛玉>這幾個字, 方便思琪閱讀.





“林黛玉好慘的身世.” 商善注意到思琪對書寫的標題看了許久, 長長的睫毛仿佛在空氣中凝結了, 一動也不動. 過了好一會才悠悠地説道.

“只有瞭解了她的身世才可以瞭解她後面的言談舉止, 她為何對寶玉若即若離, 忽冷忽熱的, 又為何為了寶玉喝寶釵的醋了. 同樣的道理, 因為不瞭解寶釵入京之後的情形, 對寶釵對評價就比較困難了.” 接著商善又將桌上那本《紅樓夢》翻到第四回説寶釵進京的目的那裡給思琪看. 書中寫道薛蟠的思量, “一為送妹待選, 二為望親, 三因…” 也就確定寶釵上京的目的是待選. 

“待選是什麽?” 思琪昂起頭直視着商善.

“書中是有寫的.” 翻到前頁, 指着書中的文字給思琪看. “但還可以從歷史上來看. 假定《紅樓夢》的背景時代是雍正乾隆年間, 這只能是假定, 因為作者其實刻意在避免清朝. 當時旗人及有地位的漢人所生的女兒都是要在宗人府備案的, 每三年年滿十六歲的女孩都要參加三年一次的選秀. 只有選不上的才可以自行婚配. 如果不參加選秀, 那是犯下欺君大罪的, 可能會導致滿門抄斬的.  因此, 寶釵上京待選可不是一件隨便的事情, 上京後待選之事就沒有了, 不免有些奇怪. “ 說了這麽一大段, 商善不免有些口乾, 也為了讓思琪有時間吸收一下, 商善拿起水壺望茶壺內續了些水, 然後再倒了一杯茶, 喝一口, 閉上眼睛, 仿佛在回味茶香, 或者是其它什麽的東西.

“《紅樓夢》真的是很深, 商老師這麽一解釋, 讓我更加容易明白書中人物的言行了.” 思琪似乎很有感覺地説道.

“這也是為何我沒有寫寶釵她們幾個地原因之一, 我也沒有看懂, 至少到現在為止.” 商善自我謙虛地說道. 其實也為剛才轉移話題地事做了一個解釋. 雖然思琪還是孩子, 但商善還是覺得應該對人有禮貌, 哪怕就是個孩子. 商善就是這種臭脾氣, 對下往往是比較客氣, 但對上則有些硬邦的, 有時幾乎有些不近人情了. 

“假如有興趣閱讀《紅樓夢》, 小說地第一章及前面的凡例是相當重要的, 不如我們就從凡例開始, 思琪你看如何?” 商善說道. 

“好啊!” 思琪歡快地答應道, 看樣子她對於《紅樓夢》的興趣是徹底被激發起來了. 





看著看著, 突然思琪劇烈地咳嗽起來, 小臉漲的通紅, 左手掌按住了口鼻, 大約半分鐘呼吸才平靜下來. 商善看了看錶, 時間已到了十二點十五分了. 想這孩子的身體也不適於太多時間看書, 而且快中午了, 也該告辭了. 商善合上了書, 説: “思琪, 不如我們今天就到這裡如何?” 

“媽咪, 我們今天補習結束了, 你過來一趟.” 大概思琪確實也是有點睏倦, 也就打電話讓母親進來. 自家屋子裡還要打電話, 在商善家裡那是不可想象的, 一嗓子連隔壁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過一會兒門開了, 林太進來説: “商老師辛苦了, 快到中午了, 要不流下來一齊吃個便飯.” 

“不用了, 我還約了朋友有事, 下次吧.” 商善假惺惺客氣地說道. 其實是覺得自己和這種家庭地差距太大, 也不會有什麽可以交流的, 替孩子補習已經算給了幾大的面子, 其餘的, 能免則免. 

“媽咪, 商老師教的真好! 商老師, 你下次什麽時候再來?” 思琪的眼光裡帶着期盼. 

“思琪, 我和你媽咪商量一下安排, 下周找個時間吧.” 畢竟, 補習牽涉到時間和費用的安排, 在這一切沒有談妥的情況下, 實在無法將 “下次” 的時間確定好. 對於時間和金錢, 商善還是比較欠缺的. “思琪 ,今天我們看了凡例, 你有空在溫習一下, 然後再看第一章.” 既然作為老師, 安排作業也是應份的流程.

“商老師, 你覺得小女如何?” 林太帶着商善走到樓梯口小平臺那裡坐下後説. 





“思琪很聰明, 而且領悟力很高, 小小地年紀就能對《紅樓夢》這類古典文學巨作產生濃厚的興趣, 實在難能可貴. “ 商善由衷地實話實說道. 說話的時候商善的眼睛餘光發現梅姨就站在樓下的大門旁.

“這是一點意思, 不成敬意.” 林太遞給商善一個信封. 然後説道: “既然思琪喜歡文學, 商老師也看得上她, 希望商老師能撥出一點時間教教她, 你意下如何?” 

“這樣吧, 如果思琪的身體吃得消, 每周兩次, 周二和周五下午二點至四點, 下星期開始, 林太你看如何.” 商善說, 他感覺手上的信封內應該有不薄的一疊東西, 錢那是肯定的. 像這樣的大戶人家, 估計在補習費用方面不可能會吝嗇, 因此也就不主動和林太談及補習費用的事情. 

“那我代思琪謝謝你.” 林太看上去有些眉飛色舞地説. “你的電話是多少, 我打給你, 你留下我的號碼, 有什麼事方便電話聯繫, 也可以 WHATSAPP 我.” 林太邊操作電話邊繼續説: “如果方便的話將你的銀行賬號發給我, 家裡沒有現金, 剛才還是讓黎叔去銀行現取得, 這樣今後的補習費用我可以直接通過網絡打給你. 

“回去我看看存摺後發給你." 對於號碼和數字, 商善是永遠記不住的. 

“好吧, 也就不留你了, 這裡交通不方便, 我讓黎叔送你迴去, 這樣下周二下午一點半左右黎叔可以過來接你. 等到了, 打電話給你, 你再下來不遲.” 林太說完就站起身帶商善走下樓梯往大門口走去.

“商老師下次來時候不要客氣, 想吃什麼, 讓思琪或者是小燕通知廚房就可以了.” 林太邊走邊説. 

“林太, 不用太客氣了.” 商善敷衍地說道. 心想原來那個小保姆叫小燕, 為何不叫小燕子呢, 怪不得說話嘰嘰喳喳的. 

“梅姨, 這是商老師, 下周開始老師周二, 周五下午會過來.” 林太吩咐到.

“商老師, 走好. 商老師來了就好, 小姐能有一個好老師了” 梅姨邊拉門邊説. 

“謝謝梅姨, 下周見.” 門口, 有寶馬, 還有那個黎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