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 Boxing Day, 全人類都不用上班, 按理也不需要早起. 聖誕假日的最後一天, 絕大部分人都會在被窩裡盡量地多糾纏一會, 享受這冬日的溫煖.
紫驊卻不一樣, 今天起得很早, 甚至比平常上班的時候起得還要早. 

這不是因為整個假期她都將自己困在家裡, 那里也沒有去, 休息太多睡不著的緣故. 
也不是因為紫驊不美麗, 雖然有人說過小時候漂亮長大了反而就不怎樣了, 紫驊小時候漂亮, 像一個瓷娃娃似的, 他或許為了這個才喜歡上了她, 如今的紫驊變得更加漂亮, 白裡透紅的膚色, 瓜子臉娥眉淡掃, 細長的身材, 一頭飄逸的長髮. 
她不是沒有朋友, 更不是沒有異性朋友. 她有一個苦苦追求她五年多的青年才俊, 但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的親密舉動, 連拖手也沒有拖過.
更加不是因為家境貧困, 從事金融行業的她早就名成利就, 手上已有多層樓房作為投資之用, 但她自己依然住在這個她從小就居住的破舊唐樓裡, 不止是今天住在這裡, 十年來她都是住在這裡, 從來沒有離開過. 
十年來她住在這裡, 為得只是等待一個諾言, "你等我十年, 我會回來娶你的!"

整個聖誕假期她都在這裡, 為得也是這個諾言, 因為今年已經是第十個年頭. 




今天她等在這裡, 因為今天是十年等待的最後一天.

等待了十年, 了無音訊. 家人讓她放棄, 朋友勸她不要太傻, 她也知道等待不會有什麽結果, 但承諾就是承諾, 仁義禮智信, 這是紫驊做人的原則. 
十年前他們是鄰居, 而且還是同班同學, 從幼稚園開始就是同班, 兩小無猜一起長大, 十年前他隨家移民加拿大, 離開時他説, "你等我十年, 我會回來娶你的."其實他説這句話前他們並沒有開始拍拖, 雖然天天一起上學, 一同下課, 他們之間沒有說過一句有關感情的話.雖然他說完這句話後紫驊并沒有答應什麽, 只是站在那裡目送着他的離去, 沒有悲傷, 沒有流淚, 只感覺到無邊的冷, 仿佛身體的一部分已經被切割掉了, 連一點感覺也沒有. 這種冷至今還困擾着紫驊, 往往在睡夢中她會被這種滲入骨髓的冷所驚醒.

早上起來, 平常只會在上班時候略微化妝的她卻仔仔細細地為自己化了一個平生最滿意的妝, 穿上前兩天專門為此而購買的華服, 泡上一杯茶靜靜地坐在那裡, 等待着.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等待着什麽, 或許她準備用這種方式去告別自己的 "初戀". 不論今天能否等到, 明天注定會是一個艶陽天!

她也不吃什麽, 只是默默地喝茶, 十年來不是她沒有想過去聯繫他, 離開的時候他根本沒有留下任何聯繫的方式, 十年來也沒有寫過一封信, 打過一個電話, 只有一個讓紫驊等了十年的承諾. 十年來紫驊不離開這破舊的唐樓是有原因的, 因為這裡是他們之間最後的聯繫地址!

她也不急, 已經等待十年了, 她也不在乎再多等待幾個鐘頭, 手機已經關機, 她不想任何人來打擾她最後的等待, 她只想靜靜地等候, 完成自己的承諾, 等待告別自己的 "初戀". 她曾經想過, 萬一他真的回來又如何? 假如他回來時已經結了婚自己又該如何? 她不知道, 也拒絕知道,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等, 這一等就是十年春秋, 人生最美好的少女時期就在這等待中悄悄地流逝, 春夢了無痕.





今天的天氣有些陰冷, 外面淅淅瀝瀝下着小雨, 寒風從木製窗檻中滲入, 陰冷潮濕的空氣讓紫驊感覺到有點像當年他離去時那種凍澈心扉的冷, 那種纏繞紫驊十年的冷. 天色已接近黃昏, 沒有結果的等待反而讓紫驊越來越放鬆, 畢竟等待的未必是一個人, 而是一個承諾.

"叮噹" 門鈴響了起來, 打斷了紫驊的胡思亂想, 本來平平靜靜的她忽然內心一陣狂跳, 要不是屋子內的氣溫比較低, 紫驊一定會額頭出汗.
門外的不是他, 只是一個自稱送快遞的, 手裡拿着一個不大的包裹, 讓紫驊簽收. "今天是 Boxing Day, 不知道誰這麽有心用郵寄的方式給自己寄禮物." 紫驊覺得奇怪, 每年聖誕她一定會收到很多奇奇怪怪的禮物, 她自己也會送人家很多漂漂亮亮的禮物, 但從來沒有用郵寄的方式, 也沒有收到別人郵寄過來的禮物, 況且就是從香港本地寄來的, 因為落款是中環的怡和大廈.

打開包裹, 裡面是一封信和一個破舊的鐵皮盒子, 就是以前用來裝餅乾的那種盒子. 信封上有紫驊熟悉的筆跡, 他的筆跡 "十年等待兩茫茫, 郎情妾意隔陰陽." 字跡很熟, 但寫得歪歪扭扭, 似乎書寫的時候手在顫抖. 盒子裡是一些紫驊以前給他的文具, 還有一張已經發黃的合照,相片上的她笑得甜甜的, 相片上的他, 笑得傻傻的. 信是他媽替他寫得, 大意是他去了加拿大後不久就因為一場車禍而受重傷, 彌留之際囑咐説要在十年後的今天將這些東西歸還到紫驊的手中, 家裡人在他離開後將這些物件交給了律師事務所, 指定十年後的今天送到紫驊的手中, 算是完成孩子最後的遺願. 
紫驊哭了, 哭得是天崩地裂, 似乎將十年的淚水都一起哭了出來, 天雖然冷, 但紫驊哭得渾身是汗, 纏繞紫驊十年的寒冷在這瞬間似乎消失得無影無蹤 ,本來精緻化妝的臉看上去已經變成一幅畢卡索的抽象名作, The Scream. 

小心收起了鐵盒, 仿佛紫驊收起的不是鐵盒, 而是她那無疾而終的 "初戀". 





外面的天漸漸放晴了, 紫驊也笑了起來, 開啓電話打給那位青年才俊, 用極其溫柔的聲音問道, "今晚有空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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