砵蘭街的薯仔沙律2: 46.
~「祝Portland Cafe生意興隆,客似雲來。」
商場方面可能知道夏千陽的女兒跟我們有點關係,在餐廳開張當日,請來了一位很出名的電台DJ來增加氣氛,還有一隊舞獅隊助慶。
「會不會對其它店舖做成不便?」我問那位負責的商場經理。
「嘻嘻……」他笑意盈盈:「不會的、不會的,上頭已經交帶要盡量做得熱鬧一點,只要你們滿意就得啦!」
「滿意,當然滿意。」我也不想令他難做。
我當然明白出來做事,想辦法討好老闆是人之常情,場面很熱鬧,阿風與天心看得很高興,但我卻不太習慣如此隆重儀式,很多時都是坐到一角喝我的香檳。
「Portland Cafe」這個名是火輪和我一齊想出來的,他說「風火輪」已經完成歷史任務,英文名稱較貼近商場的潮流風格,我說希望熟客知道我們沒有忘記在砵蘭街的日子,所以就有了一個外人以為是「波蘭咖啡」的店名。
方婷帶著洛琳來到,那隻舞獅把小洛琳嚇得「哇哇」大哭。母親對新店名有點不滿,她說都不知如何跟她的麻雀腳讀出這個英文名。父親也有出現,他已經可以用義肢,但平衡方面還要慢慢適應,所以還要扶拐杖,但看得出他很介意那根拐杖,拍照時還是要將它放在身後。
家姐辭了壽司店的工作來幫我手,她現在是餐廳的經理,很多「濕碎」事務,她比我還要清楚,除此之外,她還有額外收穫---她跟廚房的華哥開始拍拖!
夏晨送了一幅她自己畫的油畫給我們,畫中有我、火輪和她三個人,背景是「風火輪」的舖面,我們笑得很燦爛,全身都被麵粉弄得有一塊沒一塊的白色,而我們前面有一個很多生果的生日蛋糕,上面寫着「Happy Birthday to 夏晨」。
「那你們每天都跟我慶祝生日啦!」她這樣解釋。
她在我們開張前已經離開了香港,她說想繼續她的咖啡之旅,這次去的是歐洲。
火輪在夏晨離開後,問我在這幅畫看到甚麼?
「有甚麼?」我覺得他古古怪怪。
「你真的還是假的?這麼久也沒發現嗎?」
「你想講甚麼啦?你不會說這幅畫是筆架索真跡吧!」
「你看看畫裡面,夏晨的手捉着甚麼?」
甚麼手啦?我一直沒留意她的手,只留意有個蛋糕,於是望過去……
畫裡面,夏晨捉着的,是我的手!
「唉!還說自己是我的徒弟、旺角最紅姑爺仔!我一早知道她在暗戀你這個傻佬啦!」火輪很得意的作弄我。
我除了搖頭苦笑,也不懂如何反應?哈……這個小女孩!
這幅油畫我沒有掛在店內,免得被若楠誤會,我掛了一幅我們全家福的漫畫,是家輝畫的,他現在已經是香港首屈一指的漫畫家。
商場的大電視正播放新聞報導,我留意到那一行走馬燈式的新聞提要寫着這樣一句:
「『好骨氣桑拿浴室』貪污案,前警員被判入獄七年」。
報導所指的前警員,就是那天想搶走招財貓的男人---高文皓。
他是阿洪的同事,油尖旺區特別職務隊隊員。
整件事要由阿洪收黑錢開始講---
自從阿洪被調往油尖旺區之後,他便經常跟一個叫「高佬和」的社團中人出入吃喝,高佬和是澳門人,主要收入來源靠叠馬仔及放數,在澳門有幾個賭場的VIP房都是由他管理,而亦因為這樣,阿洪開始變成賭場常客,注碼越來越大,做賭仔的永遠都是輸家,不需要太耐,阿洪已欠下過百萬賭債。
這個時候,亦已經達到高佬和的目的,他聲稱可以幫阿洪清還那些賭債,但條件是要「照住」油尖旺區一些賣淫場所,而其中一間就是「有骨氣」。
就這樣,阿洪開始踏上「黑警」這條不歸路,他一方面收黑錢,一方面幫那些受「保護」的賣淫場所把風,每次特別行動前,都先通知他們,結果每次行動都只是捉一些魚毛蝦仔,永遠打不到幕後大老虎,而同時阿洪繼續豪賭大洗的生活,已引起了警隊高層注意,ICAC開始着手調查。
阿洪發覺ICAC已經盯上自己,知道一定逃不掉,於是決定自行向高層透露嚴重欠債,逼使警隊將他革職,而他亦從此失蹤。
但這些只是表面的假像。
這當中還涉及一個關鍵人物,他一直在背後協助阿洪收取黑錢,也有份通風報訊,只是這個人的身份一直神秘,沒有人留意過他,因為他很聰明地堅持低調。
他就是跟阿洪同一部門的隊員,高文皓。
阿洪雖然離開了警隊,但還是一直在背後運作着整個貪污過程,因為高文皓的關係,他知道所有特別行動的日期時間,也繼續收取那些賣淫場所黑錢。
因為一次秘密行動,「有骨氣」被警方拉人釘牌,高佬和要阿洪「攪番掂」,於是指示高文皓往警察証人室偷錄警方「夾口供」的證據,致使控方所有口供不成立。
阿洪知道這一來,高文皓的身份很快會暴光,ICAC也不會放過他,所以打算潛逃往內地,但身上幾十萬黑錢又不想一下子白白送給高文皓,就在這個時候,他知道我的快餐店要開張。
他竟然想到將錢綑成一卷卷,然後用膠紙貼在招財貓裡面,就在開張前一日將那隻藏了幾十萬現金的巨型招財貓送給我。
而我當晚見到有輛私家車在等他,車上面的不是別人,正是高文皓。
他想起阿洪「尾注」,當時已經猜到阿洪可能會將錢交給我,所以後來才偷入快餐店,並問我那些錢在那裡!
但當時我們兩個怎樣也想不到,錢就在招財貓裡面。
「有骨氣」的負責人已經因為行賄罪被判監,而桑拿浴室亦結業了,現在是一間專門吃羊的火鍋店。
之於阿洪……
「高文皓最後跟他接觸,就是那晚送他到碼頭上船,之後一直無聯絡,我們還在通輯他。」姓任的ICAC調查員當時跟我這樣說。「好彩借車給你的朋友沒有將車入滿油,否則不單止可能給他逃掉,還可能會出意外。」
只可以說一切命中有數。
不知阿洪現在是生是死呢?
「老闆有花籃!」
一把聲音把我從思緒中拉回來。
「啊,放這裡得啦!」我叫送花的將花籃放在一旁,上面一張咭紙寫着「生意興隆」,下款寫上「阿彪」。
阿彪?
「喂!」我想問那個送花的是甚麼人送這個花籃,但人群中已不見他的身影。
是Jenny!一定是她,她有來嗎?我不斷左右張望,但還是沒有一個像Jenny的女人。
「你找誰?」若楠突然問我。
「無……無呀!」我用身體擋着那個花籃,不想被她看到。
「過來影張大合照吧!」她拉我回去。
我回望那個花籃,覺得事情還沒有完結。
「借歪、唔該!大肚婆、大肚婆!」我扶着若楠來到舖頭門前。
「咪玩啦!」若楠輕輕打了我一下。
「唉吔,你兩個都咪玩呀,小心家嫂個肚呀!」母親永遠是最緊張一個。
若楠有了四個月身孕,已經知道是個女兒。
「好啦,大家企埋一點,數一二三後,就一齊嗌『飲勝』!」攝影師在前面大聲指示。
「一….二…三…」
「飲勝!」大家都叫得很興奮!
那是一張很齊人的合照,在一間很雅致的餐廳前面,我和火輪又再開始我們人生新的一頁,雖然不知道將來又會遇到甚麼難關,但還有甚麼,是我們未遇過的呢?
四個月後,我跟若楠、阿風搬出屋邨,新屋就是父親叫我買的那個屯門村屋屋苑,我們買了一間三樓連天台單位,阿風說喜歡那個天台可以晚上躺在地上看星星。
可惜父親看不到我的新居,因為新舖開張不久,他的肝臟因為之前的意外,引發急性肝出血,留院兩晚就離開了,在他合上眼之前,我們一家人都在他的身邊,所有人都哭得很厲害,包括我。
「風仔,小心這裡,這梯級有點高。」
「知道啦!見到啦!」他已經不再是小孩,很快就是中學生了。
下星期是清明節,我一向怕多人,所有提早一星期來和合石掃墓,母親因為腳痛一直都不會來,若楠有了BB也不方便,所以只有阿風跟我兩個人。父親的骨灰安放在新的龕位建築物裡,地方很大,望出去是很開闊的環境。
上過香之後,我將一些金銀衣紙交給阿風在化寶爐燒了,那一縷濃濃的黑煙,很快便從煙囪升上半空,然後被一股猛風吹得不留痕跡。
我望見藍天下的幾片白雲,也很快被風吹得零碎散落。
我曾經以為自己像雲,下一秒是怎樣都不是自己可以預料。
但現在我知道自己更加像風,前面沒有困難可以擋着我,只要我想,沒有那裡我是去不到。
全卷完。
後記:如果你是由上一集開始看這個故事的話,你會發覺這一集談的東西跟第一集有很大分別。如果說上一集是講烈風跟他的女人們的故事的話,這個就是烈風跟他的男人們的故事。
烈風與火輪已經是個三十幾歲的男人,有家庭,有兒女,有要自己負擔的事,也有要為下一代設想的事。
今天的香港,已經變得不再浪漫---浪漫是千金散盡還復來,是今朝有酒今朝醉。這一種末日情懷,經常出現在97前的香港電影與小說裡面,因為那時我們覺得一切都要消失了,好趁夕陽無限好,我們都大膽而不顧一切,就好像第一集的烈風,他隨便地踏上黑道,幾乎沒有後悔過這個不歸決定,因為他只有十幾歲,是燒得燦爛的煙火。每個在他身邊擦過的女孩,都像一顆流星閃過般,留下的沒有灰塵,只有捉不住的回憶,一切如酒杯劃過那一抹紅酒餘痕,悲傷卻令人懷念那點餘香。
但來到今天,浪漫不再,旺角已經是自由行聖地,我們見到的是奶粉、尿片、藥房,當年的多少酒也喝下去,都不醉……去了那裡?一切已經不復返。
過了三十的男人,我會說像一條被路人行出了碎石的路,沒有青澀了,卻添了一層踏實,烈風、火輪、家輝、郭勇,甚至暴龍,在今集都用自己的方式,道出了一個男人的心聲。
在這故事裡面,除了烈風,我最喜歡的人物是他的父親---郭勇。他其實跟我們身邊很多的父親都非常相似:草根出身、沒讀過書、喜歡賭馬、容易發火、賺錢不多、不善表達……這種男人隨時都可能在我們身邊有一兩個。但這種男人卻擔起了一個家,建設了這個香港,他沒有遠大理想,就只求兩餐溫飽,養大仔女。他們老了,再求的就是子女安居樂業,他幾乎沒有為自己想過有甚麼回報,他求的,永遠是一家人平平安安。
在此再多謝看過上、下集的朋友,我會在高登及紙言連載這兩個故事的,祝讀者們身體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