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競天擇: 106.最後的大聖堂

往日光明溫暖的蘭道爾上城，如今也與夾層地帶、索果羅下區無二，成了漆黑幽冥的世界，而在這暗夜無光之中，唯有一處尚散發著光亮，那是被稱作城中之城的都市管理局。

進入驅魔計畫的中心，大沛因以性命為注，走上變幻莫測的白色長廊。

四面八方時而黑亮槍口突現，立即有巨大護牆抵擋；時而能量光芒射擊，通道便改變方向避開，有如懸空鋼索般驚險危機，失足一刻就是粉身碎骨，但她始終堅定的走向前方。

整個白色世界裡除了槍擊、爆炸、塌毀聲響外，還充斥著鬼魂狂吼和大聖堂屍體們的怒號。

「你們這群白痴，知道她在幹什麼嗎？！不僅放野外間諜進入太平洋都市，還切斷能源供應造成危機！就算重新啟動能源，造成的損失沒有十數年無法恢復！愚蠢，這真是太愚蠢了！」





擁有機械之心和鋼鐵軍團，所以鬼魂能控制太平洋都市，而後來者的大聖堂無力對抗，便在關鍵處的能源供應下手，雙方曾藉以制衡彼此長達數百年時間。

但此時大聖堂徹底撕破臉反目，顯然要孤注一擲，將所有籌碼都壓在大沛因身上了。

一個微弱男聲憑空響起，回應笑道：「對你來說的確很愚蠢，但在我們心中，卻是擺脫長達數百年控制的唯一機會。就算太平洋都市因此崩毀了，對這裡的人來說，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從聲音辨別出大聖堂目前主導者身份，驚訝的鬼魂大喝道：「盧翰？！我該想到是你，會假作反叛派遣內應潛伏，趁機奪權制衡的人，除了你還有誰！你的肉體應該早就毀滅了！」

發出連串爽朗笑聲，盧翰道：「只是睡得比較久一點而已，嘛……也跟所謂的死亡差不多。不過請放心，等消滅你之後，我們也會因為失去能源供應，真真正正的死去了。」





這座城中之城的能源供應獨立於太平洋都市，專門用以保護機械之心，連帶大聖堂的屍體們也能殘喘一陣子。

而原本要以剩餘能量調派鋼鐵軍團，但大沛因多年前就不懷好意發明的阻絕器，在這時派上了用處，已經將整座都市管理局限制住，因此鬼魂只能眼睜睜看著各地混亂發生，卻無法指揮他最得意的全能型出動。

「……現在還來的及，只要大聖堂和我聯手先解決大沛因，絲佩蒂兒和洛克知道我沒事，一定不敢跟著反抗！我們可以重新掌握這座都市，控制變化的異形、操控能量的人類，全都可以擁有呀！」

一路上，大沛因只是默默前進，踏著屬於自己的步伐節奏，毫不在乎雙方言語和攻防，制錮她已久的惡夢，盡頭就在前方了！

剛指揮槍口擊毀一台突襲的智慧警衛，盧翰回道：「我不是說了嗎？就算太平洋都市崩毀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反過來說，擁有這座穹型都市和各種進化，真的就是好事嗎？人，終究要跟地球共生，而不只是掠奪、破壞。」





言語無法分散這過去出色有能者的注意力，但鬼魂沒有放棄開口，因為他始終無法理解，這群自然世界的盲目者，即使要毀滅自身也不在乎的人，他們到底在想什麼！

「潔莉緹卡呢？潔莉緹卡在那裡？那個數百年來堅持最久，崇向和平、安穩的女人呢？！她怎麼可能會同意你們的計畫，這是要用數百萬條生命作為代價的呀！」

空氣中沉默下來，只餘鋼鐵交擊和爆炸聲響的世界，頓時顯得清冷許多。

好一會盧翰才回道：「第八教主在上次跟你交談後，已經回歸自然了。用逐漸朽壞之身與你周旋數百年，這份堅持的心性、能力、智慧實在令人佩服。」

讚聲感嘆後，盧翰續道：「不過就如你所說，第八教主不會答應這種高風險事情，她很小心翼翼，和你的女兒絲佩蒂兒是同一種人。因此，只有在最後要消失之際，這才把我喚醒，讓我接替大聖堂的管理，也才能順利執行驅魔計畫。」

這次答話後，輪到鬼魂一陣沉默了。

繼達培爾以來，那個與自己纏鬥數百年的對手，雖然她醒來時間不長，但潔莉緹卡這個名字，的確曾在漫長時光中陪伴已久。

乍聞可敬對手逝去消息，鬼魂並未覺得欣喜，倒有股蒼涼蕭索感頓生。 





「既然如此，那你們就來吧！我會在機械之心等著，數百年的光陰，也該驗證誰才是正確的時候了！」

說完鬼魂便不再發聲，雖然一路上機槍炮火、能量射擊、智慧警衛仍層出不窮，但顯然攻擊力道已減弱許多，他打算將全部力量壓在最後防衛上了。

感受到鬼魂是真正退走，盧翰開始加速排除障礙和迷宮，同時對大沛因道：「大沛因，最後一關的機械之心，我們無法伸手進去，那裡完完全全被鬼魂控制著，妳真的有把握擊敗他嗎？」

將雙手伸進白色大衣口袋，裡頭有著她暗藏王牌，大沛因沒有停下腳步，露出成熟美麗的笑容，回道：「沒有，所以你要就這麼放棄機會，去跟鬼魂聯手嗎？」

先是一愣，隨後盧翰也笑了幾聲，他的聲音在轟炸爆響、音色變幻的白色通道裡，準確傳達至大沛因耳裡。

「如果說第八教主和絲佩蒂兒是一種人，那我和妳就是另一種人。安祥、平靜但欺騙自我；危險、茫然但面對真實，即使將要步向死亡，我也寧可選擇後者。」

對於有人將自己和她擺放在一起，大沛因笑容裡多了些不屑和好笑。





「那自然世界呢？話說得再好聽，你也違反了不該勉強他人的基本教義，用獨斷獨行為太平洋都市決定未來，不是嗎？」

就像鬼魂一樣，逐漸握有此地掌控權的盧翰，他也感受到大沛因身體變化，那個低聲嗤笑聲音被清楚的接收到了。

不過盧翰並未為此感到怒意，並不是人人都會選擇取笑他人來滿足心靈，那更像是種空虛體現，心中有所持者，許多時候皆靜笑不語。

相反的在他看來，大沛因是被製造出來，賦予指令上產生些微變化的人偶，只能不斷執行延續都市和人類的存在任務，就連消滅鬼魂也不過是其中一部份，無奈而可悲。

「宗教本就是由人而來，相同教義有著不同理解也屬正常。而以較宏觀的方向來說，潔莉緹卡不也獨斷獨行，自己決定了太平洋都市數百年來走向？」

不待大沛因啟唇反譏，盧翰道：「試著不要去害怕、試著不要去恐懼。」

見對方不給自己說話機會，大沛因也未再開口，只是步行速度漸漸增快，因為她已經看到了，通道盡頭就在前方！

「哈，這些是我說過的話，還被記載在罪責錄中，妳可能不太清楚吧。」





進入的前一刻，所有攻擊都停止了，寂然無聲世界裡面，只有盧翰仍在持續說著。

「大沛因，妳有人形、沒有人心，除去目標以外不會做其它事情。只要這麼一想，其實在毀滅機械之心後，妳會如何對待這座都市也就明瞭了。是打算繼承鬼魂意志，追求人類真正存活於世的理念，對吧。」

頭一次，大沛因不再笑了，美麗面容十分陰沉，這些大聖堂歷代最傑出的有能者，果然令人討厭。

「嘛……雖然說這與我想法符合，但曾經身為教主的開導習慣改不掉，妳就隨便聽聽吧。多去留心未曾在意的事情，世界不如聰明者想像狹小、也不如愚笨者想像廣大，只在於妳看不看的見。」

終於停下腳步，在最後的巨大白門之前，大沛因自己伸手推開了，裡頭是空無一物的黑暗，只有時不時閃爍的精亮流線光芒，隱隱照明著未知世界。

半腳踏入的大沛因，此時聲音才傳來道：「面對不可知、不可測的事情，即使前方是厄運在等著，也要執行自然世界交負我們的任務。承你貴言了，我會好好記住。」

「咚！」的聲響，巨大白門重新關上，一路走來變成殘垣斷壁的通道裡，只餘下盧翰獨自一人逐漸走向死亡，最後樂不可支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