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明降臨之前,我便醒了過來。

把床頭燈扭開到最細,暗黃暗黃的光線影照著水水的面。

他沉睡時都不會打鼾,這點我在小時候便知道。

亦因此認定若將來成為他的枕邊人,每晚都定必能睡得很安穩。

可是現實,沒辦法令人如願以償。





看著眼前的他,突然百感交集了起來。

年月沒有削減他的銳氣,我能感覺到,他一直衝在自己所相信的道路上。

當初他說的「用畫畫來謀生」這個宏願,似乎已經實現,還做得相當不錯。

而我,只可以埋沒自己的所有,去……

唉……





不過,看著他成功,就有種自己也成功了的感覺。

這樣就好。

縱然命運把我們放在兩條分叉路上,我都不會忘記過我們的生命曾經相互交疊。

記得他立志成為畫家的那一年,我們約莫是七歲至八歲吧。

那是盛夏暑假的某一天,那些年的每個暑假,不是我到他家玩就是他到我家玩,由拼圖到遊戲機,什麼都能玩一大餐。





當天我們選擇了繪畫遊戲。

上美術堂的時候,水水的畫畫天份已經嶄露頭角,每一次都能獲得老師很高很高的評價。

不過在他面前我並不會自慚形愧,即使他在什麼方面都做得比好我,我都不會有妒忌這種情緒。

反而是驕傲。

我為他的出色感到驕傲。

而且他從來不會囂張自滿,當然有時候會開玩笑般自誇,但那並不討厭。

所以當我們玩畫畫的時候,就算他比我畫得好太多,我都會時不時選擇這個遊戲。

那一天畫完畫後,他忽然對我說:「我要做畫家!」





當時的我一頭霧水,不明白他忽然而下的決心。

我不斷問他,他不都願說出箇中因由,只是問我可不可以把我畫的畫送給他。

我點過頭後,他便連忙拿著我的畫走回自己家裡收妥,然後再回到我家,繼續下一個遊戲。

當天作出宣言的他和現在我眼前的他重疊起來,都二十五歲了,那時候的稚氣還殘留著數分……

我拿著食指撥弄他的瀏海,撫平他額上極不顯眼的小縐紋,再掃過他的眼眉,從面頰滑下手指至下巴,感受著他因為一夜過去而稍稍長出來的鬍子觸感……

我想把這個他,深深烙印在腦袋中。

永不忘記。








那個時候他問我:「詩雨你呢?大個咗想做咩?」
當時的我整塊面也在發燙,始終未能說出那麼令人害羞的話。
時至今日……
風箏,始終飛不出嘆息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