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夜: 第十二夜：天下無敵x天下無雙
小琳，這個她，足足比我少了十歲。
她應該算是很漂亮，最少她有不少追求者。
她也很能幹，任何事也親力親為，從不假手於人。
看著她瘦小的手臂提著那個比她身體還要粗的水桶，
很想要幫她一把，但她堅持今天是她換蒸餾水的日子。
她成熟，但不同於可兒
她寡言，但不同於CANDY
她爽直，也有別於APRIL
她面對一切都好像輕鬆平常，處之泰然，甚至有點事不關己的感覺。
面對追求者，也是無什麼反應，雖然身邊有不少追求她的人，
開始時都是熱熱烈烈的，不久都因為她的冰冷而自動消失。
她不像是CANDY一樣，一開始便把你拒於千里之外，
倒是更像不怕你挑戰，只怕你不敢。
最後，被冰山埋葬的人當然不了，我也是其中一個。
那時侯，被可兒熔化了的我，已經開朗多了，
或許我太久沒接觸這種感覺，使我忘記了，
那種其實是我最熟悉的感覺……
她很少說話，但我們之間的話不少，因為她愛打字。
大學時代，我參加打字公開比賽，十分鐘有1750字，
我從沒看過一個人比我打字更快……除了她。
我們從MSN，SMS，無論何時何地我們也在一起溝通著。
從認識她一年間，我們說話的句子不多於一千句。
但我們打的字，足夠塞滿十本電簿了，SMS的速度，
快得差不多每小時便要清除一次記憶卡。
和她聊天，每次也像是打字比賽一樣。
在我愛上她的同時，還沒開始，卻先要分別了。
小琳要轉工了，因為別家公司開出了比較好的條件，
不消半個月，她已經不在原有的公司上班。
聘她的，是她以前的同學，現在的上司。
我不認識那個人，只知道那人很厲害，我是衷心地佩服他。
那人也是比我少十歲，學歷比我更好，職位也比我更高。
條件上，我不是第一次處於下風，但更重要是，
他比我知道的多，聽說他們已經是五年的同班同學。
自從她離開後，我們的聯絡減少了，是因為她回覆的速度慢了下來。
我在想以前每天清理記憶卡的日子。
還有每天按到手指頭發麻的時間。
想著想著，我發現……原來戀愛不就是這麼簡單，因為思念，對某個人的思念。
我忽然覺得這個想法很帥，很想立刻告訴她。
於是我發了支短訊給她。
「吃飯了嗎? 要不要一起吃個晚飯」
「不了，我在吃」
回覆的是一支我不認識的電話，一分鐘後我的問題解答了。
「我的電話剛好沒電，這是朋友的手機」
「那抱歉打擾了，有空再聯絡吧」
兩天之後，我收到了一支通電話，是上次的號碼。
原來是那位我很佩服的他，他約我出去見面了。
直接地說，他要跟我宣戰。
「小琳不適合你的啊」
「她我還不清楚，但原來我看錯人了」
「什麼意思」
「我還以為你很強，沒想到我錯了」
「我是很強，我薪金比你高，職位比你高，人也比你長得要高啊，
除了年紀，你沒有比我高的。」
「有，不止比你高，有個東西我有，你完全沒有的」
「………」他沒能說話，因為他很清楚他的缺點。
有自信的人，用不著急於打發別人;
有自信的人，用不著把自己的優點數出來;
有自信的人，用不著把別人踩下去抬高自己;
在我第一眼看見他時，我已經很清楚了，
最重要的是，假如他自信是足夠的話，他大膽地說句「離開我的女友」
或許我會給他唬到。
被這樣的對手鼓勵了，我更有信心把小琳追到手。
戀愛，不是競賽，根本沒有輸贏，是一種有過程，沒有結果的運動。
勉強來說，比較像二人三足的馬拉松，但規則差得多了，
雖然同樣是跑呀跑的，但最少你會有個伴，不會太悶，
你的同伴倒下了，你也會倒下;
有的人會在中途換個伴，繼續完成賽事;
有的人，卻選擇孤獨地跑下去;
你以為跑到紅絲帶那邊就是終點? 原來只是另一條跑道的開端，
還要是不准換人的賽事。
我看著小琳腳上的彩帶，旁邊空了個位置，沒有人填補，
很多人也看見了，她是個好選手，很多人也想把腿縛上去。
沒有人成功過。
因為那個空了的位置很小，已經容不下另一支腿。
曾經我的腳上，也是緊緊地縛了一帶同樣的彩帶，
還把我的腿紮得鐵青。
有一天，小琳相約我出來，除了以往在公司吃飯、茶聚，
那是我們第三次單獨見面，但這次見面原來並不單獨，
那個他也在場。
這樣一個組合，錯誤得很，更錯誤的是相約的地點，
我們三人一起，陪小琳前往掃墓。
我沒有猜錯，小琳腳上縛著另一個他。
那個佔了相當空間的他。
當我看到那個他的時侯，我苦笑了，為自己而苦笑，
因為我想起了一句說話：「死去的人，永遠是天下無敵的」
我強忍住淚水，絕不讓旁人看見那個不明不白的淚水滴下來。
沒自信先生告訴我，那是他們的同班同學，
小琳跟他在一起已經五年，從認識她開始，
她就已經跟天下無敵先生一起，所以他才沒機會。
他無非想向我示威，表示他知道的比我多，他們的感情比較深。
當我看到小琳掃墓時的樣子，從她的眼神中，
我看出絕望，我已經有放棄的打算，
但我還不能不向面前這位白痴說：
「請看清楚你的對手才叫我放棄吧!」
那一夜，我不能入眠，我想著的不是candy的樣子，
而是小琳在墓前，垂下頭來的背影。
她沒有哭，樣子還是那麼的平靜，就如平常一樣。
不知道的人，可能以為她才是陪別人掃墓的。
那種表情，我不會忘記，我曾經見過，在那個地方，在我自己的臉上。
想起來，我很久沒有去那個地方了。
那個反射著我最難看的樣子，平靜如鏡的水面上，
隔著水蒸氣，朦朦朧朧的，仍可見到一張如死灰的臉，
陪隨著一雙紅透了的眼睛。
我在想，如果把臉的輪廓改變了，那神情根本和小琳沒兩樣。
感覺是一具被黑色侵占了的軀殼，那種其實是我最熟悉的感覺……死亡的感覺。
小琳腳上的彩帶，原來比我繫得更緊，
因為candy離開我的時侯，是突然消失於世上，
而小琳的那個他，是經歷了三個月的痛苦，每天由小琳陪在身邊，
煎熬了三個月，才看著他被癌症帶走。
背負著死亡的包袱，身上帶著一個人的屍骨，
小琳把這些全扛上了，孤獨地走。
她也希望走出這個框框，無奈地，她和他已經到了永不分散的地步。
曾經，惡魔也想走出死蔭的幽谷，一看美麗的凡間。
最後天堂來的天使，伸出善良的手，把惡魔拯救出來。
今天，惡魔看見凡人被死亡纏繞，卻不知如何是好。
有人會相信惡魔之爪伸出去，是救人而不是奪命?
更可怕的是，惡魔擔心自己再次被死亡的氣氛感染，
留戀著死亡的氣息，再次在幽谷中定居。
因為……死亡節來臨了。
每一年的這一段時間，都是我的白色恐怖。
只有那個漫天飛雪的清泉，才可以洗滌我心中的黑暗。
我已經很久沒再去了，因為有個天使曾用她的光環，淨化了我的心靈。
然而，今年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因為死亡的氣息再次著陸。
我邀請了小琳同遊，沒自信先生很沒自信地跟著來。
我們到了小樽，沒自信先生在講解什麼情書，什麼岩井俊二，
一路上，他盡了他最大的能力在……殺風景。
他成功得很。
在那個熟悉的旅館，吃吃喝喝的，已經是深夜了，
我帶著沒自信先生去泡澡。
三十分鐘後，他在房間休息。
「對不起，我沒告訴他正常泡溫泉的時間，
拜託你照顧他一下。」我向老闆娘賠罪。
沒泡夠的我，再次前往溫泉。
我看著水中的倒影，苦笑著，我在恥笑自己的無知和自大，
惡魔也想當王子? 我拿起浮盆上的清酒啜飲，
口裡哼著「白色戀人」……
「這是什麼歌，蠻好聽的」小琳在隔壁傳來的聲音。
「這是白色戀人」
「想不到你日文這麼好，連歌都會唱」
「簡單的會話還好，歌是背回來的啦」
「そうが」
「妳也會日語啊」
「會一點」
「那妳知道剛剛的歌詞嗎? 我慢慢說給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