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雨就像一個對的人，可遇不可求。》

說起來，上次黑雨好像已經是三年前了。

那天，是二零一零年七月二十八日。

因為天公愛開玩笑，加上天文台的積極配合，
當天下午懸掛起的黑雨，基於「黑雨需要留在安全地方」這爛規則，
不論是打工族還是學生哥，基本上都無法得益，讓人哭笑不得。

...除了老闆吧，這些日子他們普遍都特別高興。





記得我被公司外派的緣故，所以能夠提前回家不用返回公司，
但我並沒有因此感受慶幸─因為身上沒有雨傘。

對，沒有雨傘，但又不願意折返，
所以才走了兩段路，就被迫在有瓦遮頭的位置停下來避雨。

雖然眼前就是巴士站，但目的地怎樣算都不對。

更悲哀的，莫過於手機的電源耗盡，想聽歌消磨時間也不能。
結果，只能盯著不斷被雨水啪打的地面發楞，再因為雷聲而回神， 





反反覆覆...直到她出現。

從巴士下車的她，用雙手掩頭，急急地跑到我旁邊避雨。

這時候氣氛仍然相當正常，我偷偷瞄了一眼，
她從皮包裡面拿出了紙巾，擦拭稍微被雨淋濕的位置。

接著，她輕嘆了口氣，一雙大眼睛盯著大街的一間快餐店。
雖然只有一街之隔，但我們都很清楚，堅持跑過去只會換來全身濕透的命運。





若果我身上有雨傘的話，肯定會毫不猶豫地遮她到想去的地方吧，
這可是難得的機會啊，不是嗎？很多浪漫的愛情故事就是這樣開始的。

但我沒有雨傘，反過來說，若果我有的話這刻也不會站在這裡了，
大概已經在家中邊喝著即磨咖啡邊看法國電影，體驗何謂中產的生活。

我自嘲了一下，對自己的幻想感到可笑又無奈。

『這場雨，不知道要下多久呢？』

少女忽然開聲，因為她帶著耳筒，起初我還以為她並不是跟我說話。

直到她轉過臉看著我。





感到錯愕的我，確認了身後沒其他人後，戰戰競競地回答：

「好像仍然是黑雨，肯定要下一段時間了。」

『是嗎。』

接著是沉默，但既然開始了對話
又沒有其他事情做，我有點大膽地選擇繼續展開話題。

「妳是剛剛下班？」

然而，她沒有回答，而是低下頭，有一刻我還認為自己搞砸了。

『不，這天剛好請假了。』幸好她只是遲了回應





「請假，即是到那裡玩了吧？真不巧呢...遇上這種天氣。」

『也不算...因為是從男朋友的家離開。』

「喔。」

雖然美夢因為「男朋友」三個字瞬間粉碎，但只是略感失望，
沒有太過傷心，反正也不曾期望過這種巧遇能夠得到什麼。

再過了一陣子，我注意到她開始用手抱緊身體，

「覺得凍嗎？」我問

『不...只是有點怕雷聲，』說罷，少女噗哧一笑
『說起來真的有點蠢，我原本已經在巴士上面睡著，




結果因為一個響雷嚇醒，連車站也沒看清楚就急急跑下車。』

「這真的...有點兒蠢呢。」

『對吧？嗯...一個人就是這樣的了...』

說到這裡，毫無預兆的，少女突然整個人崩潰地痛哭起來。

『嗚...』

「妳、妳...我...」面對這個情況我顯得相當不知所措

上一刻明明還是笑的！？天啊？這是甚麼回事。

『我恨死這種天氣了！嗚...想...想快點回家也不行...




雨傘又偏偏留在他那裡！嗚...又不停在響雷，響什麼雷啊！
是提醒我已經失去了他嗎？老天就這樣喜歡惡作劇啊？嗚...』

原來，她和男朋友剛剛分手了。
雖然天氣不似預期，卻如實反映她現在的心情。

我無法安慰她，在什麼都不清楚的情況下，
我只能默默地聽著她痛哭、對某個我不認識的人抱怨、責罵...

不知不覺，雨停了，她的淚水也一樣。

我很驚訝自己沒有離開，反而不自覺地越靠越近，
在途人眼中，我們看起來就像一對剛吵架的情侶吧？

『對不起...』終於，她用沙啞的聲音再次開口

「不用...只是...我也怕雷，所以...就當是大家陪伴大家吧？」我隨便騙了個藉口

『是嗎。』她顯然是不大相信，但仍然是笑了笑『...雨停了，我要走了。』

「嗯，那麼...再見了。」

她向我嫣然一笑，接著跑上剛好來到的巴士，最後仍不忘向我揮了揮手道別。

就像剛剛除下的黑雨一樣，她的存在雖然短暫，卻神奇而美妙。

*

*

*

三年後的這晚，雷聲弄醒了熟睡的我。

走向窗邊，大雨已經開始令窗台滲水，閃電像一盞壞燈般閃過不停，
不時還傳來能震撼心靈的雷響，但我並不討厭這樣的天氣。

　
鈴鈴鈴───

　
有人會因為雨天而感到心靈像被洗滌一般；
有人亦會因為雨天而勾起過去不快的回憶。

而我...因為雨天而期待著。

「喂。」接過電話，不用開口，我已經知道對方是誰「妳也被雷聲弄醒了？」

『什麼啦，你知道我最怕雷聲嘛。知道嗎，天文台掛黑雨了。』

「嗯，剛剛從電視上看到了。」

『喂，你還記得上一次黑雨是什麼時候嗎？』

「上次黑雨？」

怎可能忘記？

　
─是我們第一次相遇的日子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