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傳說：神怪之門扉（第303節）　: 第八十章：山雨欲來名德上（中）

　　艾莉絲正欲張門離去，忽想自己赤腳穿甲，與“面具人”何其相似，不能這樣在名德走來走去，於是向凱尼道：“我需要一套校服和一雙鞋子，最好請一個人來幫我換衣服。當然……我要女的。”
 
　　“我不是你的僕人，別諸多要求。”凱尼道。
 
　　“你是我的知己。”艾莉絲看著他：“你是好人。”
 
　　“我心狠手辣、無惡不作，不是你想像中的好。”凱尼別個頭來，手挽門柄，道：“你是我遇過的人之中，最為善良的傻瓜。好人沒好報，你不害人，人家終會害了你。”
 
　　凱尼越門而走，艾莉絲暗自檢討。少頃，陳敏兒進入室內，花了十多分鐘，才替艾莉絲換上衣裳。凱尼不在場時，艾莉絲的痛苦叫喊似乎響亮了許多。
 




　　“艾莉絲，這鎧甲……”
 
 　　“隨意放地上便可以。”艾莉絲道：“敏兒，麻煩可否替我找找這人的資料。她叫美維亞，塞米村的士兵。”
 
　　陳敏兒道：“不用說麻不麻煩的，我盡力而為。”
 
　　艾莉絲見她客氣非常、有求必應，心感奇怪，於是問：“不好意思，我有點好奇……你和凱尼……”話到嘴邊，問不出口。陳敏兒笑道：“兄妹罷了。”艾莉絲心下疑惑：“真的這麼簡單？”
 
　　望安庭一如以往的冷清。踏入十二、十三月的假期時歷，師生們歸家的歸家、回鄉的回鄉，山上駐軍也少了一些。大部分留校的人，家鄉均遠在聯合王國，來不及在長假中往返；有些是生活貧苦、能省則省的節儉分子，當中亦有部分學生在山下工作；也有些努力的學生在望安森林修練，互相傳授技能；當然，其中也不乏懶得走動的懶人。
 




　　這個時候，如果一名雙手撐杖的半殘廢人士在校園中走動，也不是甚麼奇怪新鮮的事。名德是培訓戰鬥人才的地方，受傷絕對是司空見慣的事。
 
　　艾莉絲左手手持光子法杖、右手以鐵棒撐扶，一步步地在泥濘路面上徐徐移動。一踏校園，感觸良多。憶想起來，艾莉絲由今午出發到塞米村，直至深宵時份才饒幸逃出，差點便不能回來、差點便不能重新踏足名德的土壤、也差點便要告別她所有珍惜的人。
 
　　四周清清靜靜，艾莉絲想：“凱尼口硬心軟，故意使開麻煩的泰麗莎，卻不告訴我。”
 
　　往宿舍的路，平日用不上十分鐘便可到達。艾莉絲走走停停，卻要不斷“對付”斜坡和階梯這些以往看不上眼的“障礙物”。
 
　　其實最簡單亦是最困難的行走情況，不是源自高低起伏的地面，而是普普通通的拐彎。艾莉絲受傷的地方是背部，並非雙腳。如果直線而走，牽動背肌神經的部分較少，痛感也較輕。如要繞過彎道，手杖或鐵棒便要橫移，身子需側動。這時候，背肌便會生出拉扯撕裂、猶如針刺的感覺。
 




　　更糟的是“斜坡、階梯、拐彎”串燒三兄弟一湧而上。這情形下，艾莉絲寧願繞遠路，也不肯正面對抗“三為一體”的“敵人”。但名德本是高山，能避一時、不能走避一生。
 
　　艾莉絲方始發覺，半殘廢的身軀其實比想像中更壞，心中暗想：“不能讓任老和史老大知道我的情況。就算他們知道了，我也要想出一個萬全的解釋。”轉念又想：“傑特看見我這個樣子，必定會心發笑。明天出發的計劃，似乎很難。”
 
　　艾莉絲用了一小時走十分鐘的路。是時漫天去渾，由濁變清，半彎光圈徐徐探出地平線上，天地一線遙散璀璨光芒。片片暗霞漸被染污，鑲上了七彩披風。旦夕交替，黎明明黎，驅走一絲霜寒，增添升斗餘溫。
 
　　艾莉絲暗暗感受世界的諷刺。日出美景，偏偏就在自己一瘸一拐的時候呈現。此時此刻依靠一棒一杖的她，根本難以挺腰抬頭，細看黎明的精彩。
 
　　“曉……你怎麼了？”
 
　　艾莉絲一看，眼前少女背負長弓、腰帶箭囊，短裙窄袖，卻是花頴。艾莉絲暗笑凱尼：“我這殘廢的，竟把十分鐘的路走了整個小時。早知如此，我一定跟凱尼打賭，挫挫他的傲氣。”
 
　　深冬之時、朝露之際，花頴全身輕裝、穿得猶如盛夏時節。艾莉絲瞧她在眼，第一念頭是：“冬晨升陽時候，氣溫也不高了許多。花姐姐居然以便裝出場，其實只想讓我放下戒備。背部掛弓，是防止不測的準備。”
 
　　這些說話收在心裡便可。




 
　　只見花頴把雙手伸出，幫忙撐扶艾莉絲，眼神如往日一樣。十指快要觸碰艾莉絲時，又沒有脅制的感覺，很可能僅是普普通通一扶。艾莉絲心感不安，花頴愈顯得輕鬆平常、愈是值得可疑。如今艾莉絲是半個廢人，花頴不需任何手段，便能將艾莉絲一舉成擒。
 
　　花頴冰冷的雙手沾到艾莉絲手臂一剎，艾莉絲感到心胸一離，幾乎要往後縮臂。若花頴是格曼軍人，一切已完。但……甚麼事都沒有發生。
 
　　過去沒、現在沒，不等於將來沒。花頴慢慢地扶著艾莉絲前行，艾莉絲卻不斷細想這人的身份。看不見的敵人可怕，看得見的“朋友”更可怕。艾莉絲跟傑特交酒談天時，尤能在他面前狡辯胡扯。在身份成謎的花頴面前，艾莉絲卻不知該怎樣面對。
 
　　艾莉絲被她扶至校園椅上坐下。二人看著黎陽餘波，直至天際澄明之時。
 
　　“曉娜，你懷疑我？”開口的人是花頴。
 
　　艾莉絲想不到她如此坦白。說話貴精不貴多，短短六個字的威力，足以打散艾莉絲一路以來在腦海中計劃出來的對答言辭。這六個字堪比傑特那一巨鎚的力量，簡直是一種無形的攻擊。不需花巧、不必技法，六字如箭，一矢穿心。
 
　　最厲害的是，花頴提及了艾莉絲過去的名字。曾幾何時，艾莉絲習慣了自稱“艾莉絲”，創造了一名本來不存在世上的人物。





　　艾莉絲最不擅長臨場機變。背部受擊致傷，一部分源自艾莉絲思考不周的緣故。在眨眼之間的極短時間內，艾莉絲的判斷雖然較過往有了明顯進步，但仍是遠遠不及一個失憶的關白欣。
 
　　艾莉絲想：“要是她心有歹意，不會這樣開誠布公；反過來想，這一切很可能只是故意做作的舉動。”一件事總有兩面，坦白可以是好態度，亦可能是演戲下的奸計。一切全憑第三者詮釋附註。
 
　　艾莉絲不知怎樣回答。過去秋陽站到面前，她都不曾想不出回應的說法。現在卻連吐出一字的能力也沒有。
 
 
　　艾莉絲對花頴的認知是一片迷霧。面皮前的花頴，艾莉絲不知道；面皮下的花頴，亦是謎。能確定的一點是，當年這人指導艾莉絲的時候──
 
 
　　成功騙了多疑的撒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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