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穢天使》(終): 第五章　被染污的天使

彷彿有誰倒下墨水，把雪白的雲絮撕成碎片，天空有如蘸上了暗灰色的布幔，回復成暗淡的天空。
幾個細長的身形，佇立在大樓的頂端。明月下，凌魔和凌龍回復成惡魔的形態，他們的背部長出了一隻紫黑色的惡魔翼。聖凜子迎著風，張開了她那雙淡灰的翼。
繁華城市的一隅，一堆黑色的影子慢慢浮現。半透明的黑色身體，影子純粹的黑臉上，一顆紅色的眼睛骨碌碌地轉動，尋找著獵物，大量地朝著凌魔所在的方向走去。
「影子」變得愈來愈多，聖凜子認得那一些「生物」，嚴格來說不是「生物」，只是他們以「生物」的形態在人間界行走著，凌龍說：「聖凜子，他們是惡靈，在人間界吸食人類的魂魄維生。」
聖凜子點點頭，眼前的惡靈仍未有說話的能力，他們無神地如潮水般湧現，將以燈光照耀的街道染成了一片灰暗。凌魔的手中，出現了一把短刀。「他們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的？也許是受到滿月的迷惑吧。真是的，計劃也被他們拖延了。」
凌魔張開暗黑的翅膀，飛躍到地面上，凌龍隨後，抱著聖凜子而下。
聖凜子的全身被一陣銀光所包圍，她的雙手中，冒出了銀白光，光化成了箭矢的形態，一枝光之箭往惡靈們飛去。熾烈的強光令惡靈紛紛退散，凌魔說：「聖凜子，妳的聖光只會更加吸引他們。」然後，凌魔運用了邪力，四周出現尖銳的羽刃，往惡靈們飛射而去。
隨著羽刃劃過，一批惡靈化成了碎片，閃亮的紫光四散。凌龍把聖凜子護在身後，惡靈是感應到聖凜子的聖光氣息才往他們衝著來。凌龍的手中變出了魔刃，把身前的惡靈分成兩半。
面對著大量的惡靈，凌魔的臉上完全沒有一絲驚懼的神色，他想著怎麼消滅眼前這一些低等的魔物。凌魔的黑翼揚起，他把惡魔翼的光度提升至最光亮的程度，大量的黑羽毛飛出，形成了尖錐形，散發著紫光。黑羽毛如雨水般向惡靈飛散，惡靈發出悽厲的慘叫聲和哀號，然後化成紫色的碎片消失。聖凜子帶著讚美的神情，說：「主人，您好厲害哦。」
凌魔看了聖凜子一眼，但也無暇細想，惡靈再一次湧上，凌龍運用著靈力，在前方設置化成一團紫光的結界，讓踏進去的惡靈全部蒸發。




「果然是衝著小天使而來的嗎。」凌魔說：「那更加顯得我們的眼光獨到，我們這麼珍貴的小天使又怎會讓你們奪去？」
聖凜子雙手緊握成祈禱的姿態，她的全身再一次泛起銀白的光芒，地上浮現一個圓形亮白而刺眼的聖域，上面刻著複雜難以理解的咒文，踏進聖域內的惡靈全部化成了白色的蝴蝶，在他們面前飛舞而去。
「果然是光的力量比較有效嗎？可是聖凜子怎麼會變強了這麼多？」凌龍心想，他變出了一根黑色的魔之箭，飛刺到正要接近聖凜子的惡靈去，惡靈如若泥土般碎裂在地，然後消失不見。
至此他們的面前只剩下少量的惡靈了。惡靈向他們發出黑色的魔光，但是凌魔用短魔刀一一擋去。
雖然變成淡灰的一雙翼，但是，聖凜子運用她的「本質」發動著她本身擁有的力量。如絲的銀光束隨著她的祈求而出現，飄動在空中的銀光有如螢火蟲般飛舞，接觸到銀光的惡靈都被聖凜子的聖光所淨化了，他們黑色影子般的外表慢慢地改變，轉而是全身發著白光，帶著一張微笑的臉而消去。
出現的惡靈終於完全消失了。凌魔和凌龍總算鬆了一口氣。凌龍看著緊緊抱著凌魔，帶著淺笑的聖凜子，內心一陣折騰。除了她的外在，他更想得到她的內在，什至想過乾脆把她的聲帶割掉吧，他想奪去她言語的權利，他不想聽到她為了愉悅另一個男人所發出的聲音了，就算那個男人是他的親人也好，他發現自己再也無法忍受這樣的事了。
凌龍陷入了沉思之際，聖凜子帶著微微開朗的聲音問著：「主人，我們之後要到哪裡去啊？」凌魔溫柔的說：「是時候讓聖凜子出場了喔。」聖凜子的深紫眼眸掠過了少有的光澤，隨即回復到無神彩的眼瞳。「嗯？」果然，回復了平靜的城市，再一次聽到人們的腳步聲，車聲由遠而近傳來。凌魔和凌龍再一次化為了普通人的形態，他們的惡魔翼消失了，黑髮和紅瞳仍然不變，他們的外表有幾分相似，但是聖凜子不會認錯人，因為她已可以分辨出他們的氣息。
凌魔變走了短魔刀，對聖凜子說：「來，跟人類們好好地玩玩吧。」凌魔展露著不懷好意的笑容。
街上可見幾個上班族走過，行人正在等候過馬路。
「什麼？」聖凜子問。




凌魔說：「現在妳走近去吧。」
「哪裡？」聖凜子完全摸不著頭腦。
凌魔指向馬路的班馬線說：「小天使，那邊不是有一對母女正要走過馬路嗎？妳快過去吧。」
聖凜子望向馬路邊，果然如他所說，一對母女朝她走近，她們有說有笑，聖凜子依照凌魔的話走近她們。
馬路的對面站著一個男人，男人向女孩揮手，女孩叫了一聲：「爸爸！」就鬆開了母親的手，往對面馬路跑去，突然一輛貨車急速駛過，誰也來不及阻止，貨車剎那撞上了女孩纖細的身影，女孩的歡笑聲被剎車聲淹沒了，鮮紅慢慢自車底湧出，令人不安的腥味混和夏日的空氣當中，轉變成無形的窒息感。
聖凜子杏眼圓睜，那一片鮮血彷彿在她的眼簾內擴散開來，前一秒仍活生生的嬌小女孩，轉眼就被捲進車底去了，聖凜子除了掩臉尖叫以外，什麼都做不了，她的一雙腿僵立在原地，無法動彈。
一個朦朧的片段掠過聖凜子的腦海，她看見一位少女的背影，少女的背上的一雙潔白翅膀流著鮮紅的血。（是你吧？）聖凜子以心音跟凌魔溝通：（是主人你弄的吧？）
凌魔的聲音傳來：（那又如何？）
聖凜子用心音跟他對話：（你不覺得你很殘忍嗎？）
凌魔不動聲色。（命已注定她以那一種形式失去生命。）聖凜子不由自主地流淚，這一刻她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應繼續聽從他的命令？還是反思她所作的事？




失去了女兒的婦人看見了聖凜子，她說：「你看見了嗎？她是天使。」
由對面馬路趕過來的男人，對婦人說：「妳是眼花了嗎？」
婦人跪下來，跟聖凜子說：「如果妳是神的使者，請救救這個孩子！」婦人對她聲淚俱下。「她還很年輕，請妳幫幫她！」
男人連忙拉著她說：「妳瘋了嗎？這個女的是怪人，哪有人戴著翅膀到處走的？我們快報警叫救護車吧！」婦人拿著手機，顫抖地按下了電話鍵報警。
聖凜子以悲傷的表情看著凌龍。
聖凜子的淚水滴在她的手背上，她原先還在努力地忍著不哭，可是到了這個時候，她再也控制不了，溫熱的淚水流落到她的臉上。倏地浮現的記憶、先前發生的交通意外，以及發生在她面前的死亡意外的景象全部重疊在一起，以致悲傷感湧現，聖凜子的腦海一片混亂，一片空白。
聖凜子難堪地掩臉痛哭，這個可愛的女孩是因為她而離世，凌魔利用她，她間接導致女孩的死亡，察覺到這一點的她卻甚麼都做不了。那一刻聖凜子終於意識到甚麼是死亡，再上一次的意外，傷亡是在她看不見的背後發生，在她想再仔細看清時候，凌魔已經帶走了她，這一次死亡再次於她眼前出現，而她只可以無能為力地看著生命的消逝。
在救護車抵達的同時，死神也來到了，他就站在女孩的身軀前面。聖凜子決定把握最後的希望，聖凜子急忙跑前去，對死神說：「死神先生，求求你不要帶走這個小女孩的靈魂！」死神對她說：「天使小姐，恕我無能為力，這是她的命。」
死神沒有再理會聖凜子，他拿著鋒利的鐮刀。刀鋒發出一陣透明般的銀光，女孩的魂魄被鐮刀拉出，但是女孩的表情寬容，死神為了讓她離去得安心，她在銀光中看見死神安排她與父母相見的幻象，實際上她正被死神帶走。
救護員上前拉開了聖凜子：「小姐麻煩妳讓一讓開，我們要救人。」
男人對婦人說：「妳看她還對著馬路自言自語呢！簡直是個瘋子！」聖凜子眼巴巴地看著死神和女孩的靈魂一併消失了，而她可以做的只有站著失神。此時，凌龍上前扶住了她。「這樣又有甚麼意思？」淚眼模糊的聖凜子對凌魔說：「我不明白主人你到底在做甚麼？」
聖凜子啞聲地問：「這麼小的女孩就這樣結束她的一生，你們不會覺得痛心嗎？」凌龍安撫著她，而凌魔露出一臉的不悅，這小天使是想反抗他不成？何以她會對這種小事上心？對於凌魔而言，這不過是一個人類喪失性命的閒事，作為惡魔，這不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平常事而已，但，面前這小天使，卻為這等小事而哭得梨花帶雨。她還沒有見識到真正的大場面呢！聖凜子的反應，讓凌魔感到大惑不解。
四周嘈雜，圍觀的路人愈來愈多，他們對事件評頭品足，救護員努力幫女孩進行急救，可是一直沒有起色。
凌龍安慰著聖凜子，他把聖凜子擁入他的懷抱當中，接收聖凜子的淚水，聖凜子把頭埋進凌龍的懷抱中痛哭。凌魔瞥見凌龍的舉動，更加的焦躁了，這凌龍分明是不放他在眼內，凌魔才是聖凜子的主人啊。
「喂，走吧！」凌魔這樣說，對著情緒不穩的聖凜子說：「妳別再這樣，我們回去再說！」他就帶頭先走。凌龍和聖凜子只得跟著一起走。聖凜子還是在拼命抹乾臉頰上不斷落下的晶瑩水珠。




凌魔不明白到底聖凜子受了什麼刺激，甫回到酒店房間，聖凜子就伏在淺白圓餐桌上啜泣。
「哥哥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知道如此會嚇壞小天使嗎？」凌龍在聖凜子身旁哄著她，但是她崩潰了似掩面流淚。凌魔不耐的走上前，他一把抓著了聖凜子的銀白髮絲，他使勁拉扯她的頭髮，她感到頭皮一陣發麻。凌魔強逼聖凜子面向他，聖凜子因而哭得更加洶湧。凌魔粗暴地問著她：「妳到底在哭什麼？妳是不是想起什麼來了？快說！」
「哥哥。」凌龍說。「你不要這樣，小天使在傷心呢！」
凌魔的一雙眼眸緊緊地盯著聖凜子，語氣中隱隱透露不安。「妳快說啊！沒見過惡魔殺人嗎？因為這麼小小的一個孩子，妳就哭成這樣，上次死了多少人妳也沒哭？」
「不是的！主人。」聖凜子抽抽噎噎地說：「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了！我現在很混亂，真的！你讓我哭吧！現在我除了哭，我已不曉得我可以做什麼？」
凌魔幾乎是想把她捏碎似的扯動著她的髮絲，久久才鬆開了大手。
他很不安。怕是聖凜子想起了誰，因而回憶起自身原本的身分。假如聖凜子恢復記憶，她定會用盡千方百計也要回到天界的。那不是他所希望的事，他內心，不想失去聖凜子，而且，他覺得她還有利用價值，不希望她這樣輕易就離開他。
然後，凌魔平復了一下心情，他放柔聲音對聖凜子說：「算了，那麼妳休息一下。」他又看了看凌龍，說：「凌龍，你看著小天使，我有事情要做，稍後再回來。」凌魔這樣說著，凌龍應了一聲「好」，凌魔便出了門。方才在街上，凌魔感應到屬於天界的純淨氣息，在空氣中蔓延。現在凌魔再一次回到街頭，他依然感應到那種氣息。未幾，眼尖的他馬上就發現到，一片小小的天使翼雪白羽毛，落在油柏路面上。
凌魔聽到一陣婉轉的歌聲，大廈外牆的屏幕上，播放著一首歌。「有如天使般的聲音」標語是這樣描述的。
此時，一個少女衝上前，走到凌魔身前，少女身穿深黑的連身裙，銀白的髮以及深紅的瞳孔，她的背上剩下左邊的翼，少女望向凌魔，一臉的生氣。
「你這惡魔！」少女在他的面前大叫道：「你把聖凜子帶到哪裡去了？」
「又是天使呢。」凌魔說，他臉容冷峻。「聖霜子。」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聖霜子錯愕。
凌魔的目光投到她的白翼去，聖霜子流落到人間，受過斬翅之刑的她只剩左邊的雪白翅膀，周遭屬於天界的氣息愈來愈濃厚，凌魔知道，聖霜子一定在附近。流落到人間界的天使，她的大名，傳到魔界去。可是，誰也沒有見過聖霜子。
「很多人都聽說過妳的名字。」凌魔說：「沒有想到我今天居然會遇見妳。」




「方才我目睹了一切。」聖霜子無視他的話，她氣憤地說：「你利用聖凜子殺人！你怎麼可以這樣做？」
「是又怎麼樣？」凌魔冷笑：「她是自願的。」
「聖凜子就是太善良，才會被你利用！」聖霜子說。
「我還有很多事等著她做，妳也阻止不了。」凌魔說：「今天我感覺到妳的氣息，才折回來見妳。」
「我要見她！」聖霜子激動的抓著了凌魔的衣服，她的手很瘦弱，久久未接觸過陽光的她，臉色更形蒼白。
「沒用的，她不會見妳。」凌魔輕輕拉開了她。「真是可憐的小天使，妳跟她一樣可憐，妳為了所愛之人甘願放棄天界的一切。聖凜子被我利用而從未發現，而且，她對我已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我要說的就是這麼多。免得妳在街上一直等而我沒有來到，對了，妳不是怕人類看見妳嗎？趕快回去吧。」凌魔語畢，聖霜子正要追問下去，凌魔就在她的面前瞬間消失了。

「小天使，妳怎麼了啊？」另一邊廂，凌龍隨意的坐在餐椅上面，而聖凜子跪在凌龍的身下努力著，大手撫著她柔順的銀白髪，嘴中吐出沉重的喘息。「真努力呢。令我都為妳心痛起來了。」為了讓聖凜子不哭，凌龍以他的龐然大物堵塞她的口腔。「不，主人會看到的。」彷彿聽見聖凜子心中的說話，凌龍乾脆把它埋得更加深入。「嗚嗚。」聖凜子滿臉淚痕。
「真是的，哥哥外出還真的久啊。」凌龍惡質地對聖凜子說：「不知道他回來時，會有什麼反應？」聖凜子以微弱的嗓音，抗議一般的聲音回應著他。
「聖凜子，妳的哭聲真令我心煩。」凌龍說：「我也不知道該哄妳好，還是懲罰妳好。」可憐的聖凜子忍受著痛苦，抵受他的抽動。
「嗚嗯、嗚嗯。」聖凜子彷彿說話似的回答著他。
「妳知道嗎？我很喜歡聽妳嗯、嗯的聲音，喜歡妳的聲音這一點，跟哥哥喜歡的，是一樣的。」凌龍說。「感覺上相當的溫柔呢。」
聖凜子閉上眼睛，難過的滴下淚水。
「以後只為我發出妳的聲音，好嗎？」凌龍的大手掃著她的柔軟臉頰。
聖凜子強忍著心痛。同一種莫明的哀傷湧上她的心間，但是她無法思考，凌龍粗暴的動作，讓她感到喉間一陣腥甜。




可是，凌龍抓緊她的頭顱，隨著自己的節奏律動。聖凜子不斷示意凌龍離開她。
直至看見聖凜子無法再承受，凌龍方抽出了碩大。
「不過是小小的動作而已，妳就受不了，真是的。」凌龍說。
這時，腳步聲自門外響起了。
凌魔走進房間內。只見凌龍抱著停止哭泣的聖凜子。
凌魔說：「你們怎麼了？小天使心情好點了吧？」
凌龍說：「她已經平靜下來了。」
凌魔雖然因凌龍對聖凜子的態度親切而覺得不是味兒，但是他仍然不想表現他的不滿，因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凌魔對他們說：「那很好，你們快來吧，我已經找到一個人類作為新的目標了。」
不久，三人站在一建築物的頂層，夜深了，他們只見凌魔所言的男人正以緩慢的步伐行走著。男人身穿淡白色藍間條襯衣，黑色的西褲，棕色的皮鞋。男人一臉疲憊，而且看來滿懷心事。
凌魔、凌龍和聖凜子互相看對方一眼，誰也沒說話。一時間，他們想不到怎樣才可以接近男人，終於，凌魔正要開口時，凌龍說：「哥哥，這次交給我吧。」凌魔同意了，他覺得讓凌龍做點事也好。比起急切的毀滅對方，凌龍採用更為緩慢的方式。
男人走過一個街口，直走向下一段路，於是，凌龍就對聖凜子說：「妳要趕快在那男人經過小巷的時候，在他的面前現身。」
聖凜子點點頭，依照凌龍的吩咐，觀察著男人的步速，展開了淡灰的翼飛行。
很快，聖凜子已經追在男人的身後。凌龍的聲音傳進聖凜子的腦海：（就是現在，聖凜子，妳照我說的，跟男人說話吧。）
聖凜子發出人類可見的聖光，在男人的面前輕輕降落。聖凜子優雅的姿態令男人不禁駐足，男人無法把他的視線從面前的少女移開。「是誰？」直到他的目光投放到她的雙翼上，像是在黑暗中窺見曙光一般，男人內心燃點起一絲希望。「天－－天使？我是眼花了嗎？我真的看見天使了？」
聖凜子以溫柔慈愛的眼神凝視著男人，銀鈴般清脆的嗓音自她的雙唇響起：「你看來心事重重呢，是最近的生活不如意嗎？」




男人輕嘆一口氣，說：「是的，可是我沒有辦法。生活下來，一直都找不到意義。我天天努力的打工，換來卻是家人的不諒解，這樣的生活令我失去了目標和方向，我快受不了。」
「我來幫助你吧。」聖凜子說：「你不試試轉變你的生活，又怎麼會知道自己不能讓生活變得更好？」
男人聽著那來自天界的嗓音，天使的話語相當的療癒人心啊。但他的煩惱困擾著他，一時三刻或許無法解決。男人猶豫了：「但是－－」
聖凜子展露她那甜美的笑容道：「我可是天使喔！是神的使者，我們不都幫助人類嗎？」
男人依然遲疑著，面前的少女果然是天使，他覺得是自己看到幻覺了。可是，少女臉上掛著的笑容相當的溫柔啊，讓他稍微覺得安心下來了。
男人說：「好吧，我會試試看的。」男人對她笑笑，似乎已充滿了信心。「天使，這個世界如果有神，祂在哪裡呢？」
「祂一直都在，只要你相信的話，祂就會指引你的路。」聖凜子說，這一些說話當然是凌龍指示她說的。「所以，你明天如常生活吧，上班去！」
得到天使祝福的男人，突然覺得人生充滿了希望。聖凜子開始過在男人身邊的日子，有聖凜子陪伴在側，男人感到一切都特別順利。聖凜子果然是帶來幸運的天使。男人這樣想著。在灰暗的時刻，上天還是眷顧他的。

男人和妻子的關係不好。他是個工作狂，妻子是信徒，剛生下了女兒。男人在他忙碌的生活裡，埋首在他的工作當中。男人的頭腦內充斥著俗念，令他遠離了神。他慢慢忘記了神的聲音了。
為了了解男人的生活，聖凜子作為守護者般觀察他的生活。男人偶爾會跟聖凜子談話。而她也會聽著，但是她不一定會答覆。
可是，因他集中在工作，妻子離他而去。男人的工作影響到他的家庭，家人疏遠了他。以致他陷入到痛苦當中。聖凜子的出現，正正安撫他不安的思緒。
聖凜子看著男人，男人只是無奈地對她笑了笑，而且一臉感激。
男人表面上不理會，但他打聽著妻子的情況。另一方面男人繁重的工作又令他無法照顧，他們的感情陷入了僵局，妻子發現男人對她的關心很少，於是氣得走回了娘家。
失去了妻子的男人終於在絕望的情緒裡，選擇走向末路。男人站在大廈的天台上，對妻子發了遺言短信，然後對神祈禱，如果神真的存在，他的妻子會來見他，回到他的身邊，可是，最後她沒有出現，當晚萬念俱灰的男人就跳樓自殺了。
「天使，妳騙我，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神！」男人說。
凌龍很滿意這個結果，比起馬上殺了他，慢慢的折磨他到無法忍受的地步，最後滅亡，才是他想作的事。男人沒有錯，錯的是社會和生活逼迫他。
聖凜子的翼的灰色變得更深。對「死」這事，她已經開始變得麻木了。
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繁華的街道，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渺小的生命消逝。凌魔、凌龍、聖凜子站立在高處俯瞰街上的風景。
「主人，我開始迷茫。我們到底在做甚麼呢？我不想再看見人類露出痛心的表情了。那樣很難受。」聖凜子對凌魔說。
凌龍說：「現在才剛剛開始呢！妳這麼輕易便退縮了？」
「也不是。」聖凜子的唇邊牽起一抹淺笑：「我只是不解而已。我會待在你們的身邊，因為你們看來很孤獨。」
「甚麼意思？」凌魔問。聖凜子無視了他的問題。
「但不要緊。主人，你還有我啊。你說過我成為你的人。」聖凜子伸出兩手抱著他，凌魔把憐憫的目光落在她的粉臉上，她不明白，他對她懷抱著的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感情。「我會成為你的東西的。」
凌魔沒想到聖凜子會這樣說。
「只是最近主人作的事情越來越奇怪，聖凜子已經覺得越來越混亂了。」她煩惱的撓撓銀髮。
凌龍連忙說：「小天使，妳繼續按照我們的指示去跟人類接觸就好。」
凌魔說：「小天使這麼乖，我想送妳一個禮物。」凌魔的手心發出一陣紫光，手裡冒出了兩個造型精緻的吊墜。一個金色，一個銀色。「妳選一個吧。」
聖凜子選擇的是銀色吊墜。「主人也要吧。」凌魔說：「我要金色的吧。」
「是一對的呢！」聖凜子笑得非常開朗。「我很開心啊！」
聖凜子是如此閃亮、又如此地聖潔，她的美撼動了凌魔的心田。「妳喜歡就好。」當時凌魔有一點點懷念以前那個堅強的她。
閃亮的吊墜的光芒烙進凌龍的眼簾。凌魔和聖凜子之間那一種「信物」彷彿把凌龍排除在外。這時，聖凜子伸出手來，主動握著了凌魔的手。聖凜子感受著他的掌心的溫度，一點一滴的沁進心間。凌魔說：「我們走吧。」
名店林立的市區內，豪華酒店正門外面，停滿了名車。當三人回到酒店的時候，成為了路人的焦點。可是凌魔和凌龍的表情凝重，充斥一種氣場，令路人不敢接近他們。
回到房間，凌魔走進了浴室。聖凜子坐在淡白色的皮質沙發上，目光失去了焦點。此際，凌龍對坐在沙發上發呆的聖凜子說：「凌魔可以給妳的，難道我就不能給嗎？」聖凜子什至沒有正眼看他，她說：「我想追尋的東西其實很簡單。」凌龍向她走近，他說：「聖凜子，妳是我的。」聖凜子身上飄散著清淡的香氣，有如花香。凌龍已經很熟悉這種味道。他伸手抬起了她的下頷，灼熱的眼神宛若要燒焦她的銀髮。「我無法忍受他接觸妳。我已經很煩躁了。」聖凜子說：「對不起，他是我的主人。」聖凜子掏出凌魔的信物，兩眼凝望著那亮銀色的吊墜，想得出神。
凌龍柔聲說：「我想跟聖凜子妳在一起。」聖凜子連忙說：「你別這樣！主人會不高興。」
凌龍無視她的話，他說：「小天使，今晚跟我睡吧。我只是很單純的想抱著妳睡覺。」聖凜子明白他是真心，但她顧慮著凌魔，她說：「可是－－」凌龍緊握著她的小手。「妳不喜歡，以後我不會再勉強妳，只是，我今天很想妳在我身邊。」
於是聖凜子妥協了。那天晚上，聖凜子把身子埋進凌龍的懷內，凌龍抖動了一下，雖然沒有看到凌龍的臉龐，但她依然感受到凌龍注視著她的視線。她伸出手來，細緻的手指，顫抖地抓著他的大手，然後她的視線被凌龍的手所吸引。
凌龍的手掌形狀很完美，是聖凜子喜歡的類型。當她察覺到凌龍憐惜地用手去掃著她的背部時，她就想起凌龍在浴室侵犯她一事，當想到這一點的時候，一陣哀傷突然湧上聖凜子的心頭。對方明明曾對她作出如此過份的事，她又怎可以對他們順從呢？可她卻不知不覺間將自己推到這種絕境。於是，聖凜子開始厭惡這麼無力的自己。
在凌龍的懷抱裡，她悄悄地哭泣。聖凜子用被子蓋著自己的身軀，緊緊地把臉部埋在被子裡，任由被單吸收她的眼淚。盡力地忍耐的後果是她哭得呼吸困難，她把哭泣聲壓得很低，她用被單輕輕擦走自眼眶流出的淚水，她不希望凌龍知道她在哭。但無論她怎樣去掩飾，最終凌龍還是察覺到聖凜子的哭聲，於是他柔聲地問：「妳怎麼了？聖凜子？」然而，聖凜子卻用力地抓著他的衣服，她在他的懷中拼命地、狠狠地哭著，宛如以哭聲跟他說出無數的話語似的。那時，凌龍只能靜靜地緊擁著她，他不打算追問下去，他的腦內運轉出各樣她哭泣的因由。但最後他想到，也許這天，這一刻，聖凜子只想好好地哭一場而已。剎那凌龍也明白他那麼渴望著聖凜子的原因了，她是那麼的惹人憐惜，柔弱得令他心痛呢。

從浴室走出的凌魔看見熟睡的凌龍和聖凜子，凌魔沒有打擾他們。隨後凌魔走到聖凜子的身畔，他睹見她臉上清晰的淚痕。心想自己會不會把她逼得太緊了？他實在是不想失去她。起初也是對她的「聖光」感興趣，到了現在，他更在意的是她的「本身」。聖凜子內心佈滿了「裂痕」，再多的憐憫，她也無法獲得「完整」。凌魔走開，睡在沙發上，嘗試滑進睡眠，但是聖凜子的事縈迴在他的腦海，他發現自己開始在意凌龍關懷聖凜子，他闔上眼睛，強逼自己不再理會和聖凜子有關的事，他很難不去在意正在熟睡的他們，凌龍也許誘惑著聖凜子，聖凜子或許對凌龍動心。凌魔第一次感到恐懼，他害怕聖凜子的心會離他而去。
清晨，紅茶的香氣於偌大的房間蔓延。聖凜子走到凌魔的面前，手執精緻的白瓷小茶杯。「主人，這是我新泡的紅茶，很好喝呢，您試試吧。」她面帶微笑，更多的是歉意，向他端上一杯紅茶。凌魔正要接過茶杯，卻落了空。盛載紅茶的茶杯掉在地上，熱滾的紅茶四濺，茶杯化成了碎片，發出清脆的響聲。
「對不起。」聖凜子說，正要彎身收拾好碎片。她再動了一步，一陣隱約的痛楚傳來，她才發現溫熱的血從自己的小腿流出。那一種血紅在她的雪白的肌膚上更為顯眼。凌魔和凌龍快速對視了一眼，凌龍避開了凌魔那關切聖凜子的眼神，蹲到地上默默清理碎片，但是他的一顆心仍在擔心聖凜子的傷勢。
「聖凜子，妳不要動。」凌魔著緊地說，他連忙由急救箱拿來了消毒酒精和紗布，而後扶她走到沙發上面坐下來。凌魔也坐下，他輕柔地抬起她纖細的小腿，聖凜子敏感的小腿剛接觸到他那熱暖的手心，顫慄。凌魔仔細地用酒精為她消毒傷口。聖凜子注視著他那溫柔的動作，感覺到一陣溫暖。他們對她的關注，她一方面相當感激，另一方面相當煩惱，她的一顆心旋動，感到自己很幸福，但她知道自己不配得到這一些幸福。她不能擁有。心裡彷彿有個聲音告訴她，假如她陷得更深，她將會把自己推到絕境。但是，她依然被這擬真的感情所迷惑。
「小天使，包紮好了，妳在想什麼？」聽到凌魔的聲音令她想哭。聖凜子開始覺得，自己最近變得軟弱，愈來愈不像「以前的自己」了，「以前的自己」是怎樣的？一點印象都沒有，嘗試追溯再早一段時間的記憶，也只有一片空白。她的全身變得非常疲累，半點動力都沒有。也許是她的「聖光」在流失。對於「聖光」的概念，聖凜子也不是很清楚，似乎只要使用，就會有不幸的事情發生－－
「沒什麼。」聖凜子朝他淺笑。「謝謝你，主人，一點也不痛了。」
只要不去注視「裂痕」的話，那她仍是「完整」的，一切依然很完美。
聖凜子告訴自己，要安心下來，一切仍很好，什麼都沒有改變。
她是凌魔，也許還有凌龍的，奴。

「下次妳不要再這樣了，聖凜子。」凌魔檢查她的傷勢，確認傷口已經包紮妥當，然後讓她坐好。「妳今天心神恍惚的。」
聖凜子說：「主人，我只是有點累了。」
凌魔說：「不舒服的話要出聲，不要甚麼都放在心裡不說出來。」聖凜子說：「是的，主人。」凌魔說：「等妳休息一會，我們繼續找新的人類吧。」聖凜子堆滿笑臉：「知道！」凌魔察覺到聖凜子心事重重，然而他不想理會太多，他怕到了一個他無法控制的地步，他會喚醒聖凜子失去的記憶。
「是了，昨天妳跟凌龍有談甚麼嗎？」凌魔裝作漠不關心的問。
聖凜子說：「甚麼都沒說，凌龍只是抱著我睡覺。」
凌魔說：「我看見妳哭，是怎麼了嗎？」
聖凜子說：「我想要的只是這一丁點而已。現在我得到的，比我追尋的要多很多，有一點點感動罷了！」
凌魔說：「可是妳臉上的表情，明明很傷感。」聖凜子怔住了，然後輕輕一笑說。「對不起，我是真的只是因為累了而已哦。」

房間內的一角，放著一個透明魚缸，金魚群揮動著燦爛的魚鰭，在流水中漫游。聖凜子注視在水中的金魚，色彩繽紛的牠們那雙圓潤的眼睛，短小的身軀，以及漂亮的尾鰭。聖凜子喜歡牠們優美的姿態，即使在狹小的魚缸裡，牠們彷彿自由自在，聖凜子心想這只是表面。這一點令聖凜子覺得很不解。
水裡的金魚，牠們不會刻意叫嚷，牠們只是沉默，內斂地守護著這個地方，或是守候著細小而美好的地方。牠們不用了解人類的世界，沒有任何對話，過著牠們的日子，而和牠們對望的人類，彷彿自牠們身上學懂什麼。假如聽見牠們的聲音，大概會發出哀傷的聲音。也許，其實牠們不甘心待在這細小的水裡。
「主人。」聖凜子的雙手按著魚缸，目不轉睛地觀察著金魚說：「這一些金魚，牠們相當美麗，可是，牠們住在這麼狹窄的地方，看來很寂寞呢。」
凌魔看著金魚，他的手發出紫色的光，光芒投到水中。未幾，接觸到紫光金魚開始拼命掙扎，慢慢變得奄奄一息，在淺藍的水裡浮沈。「主人！你做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牠們？」聖凜子幼眉緊皺，她無法理解凌魔的行為，幾秒前仍然本來活生生的金魚，幾秒後便失去了生命。
「失去了水的魚，難以存活。」凌魔說：「這就像人類的某一點非常相似。」
聖凜子說：「嗯？主人的意思是？」
凌魔擰笑，他說：「看見人類為生存，在絕望中，明知道無法改變事情的發展，依然垂死掙扎，這實在是一件有趣的事。這也是人類的未來（本性）啊。」
聖凜子看著凌魔，他依然是一貫的冷漠無情，他說：「聖凜子，有人會處理牠們的，妳為何會可憐牠們呢？」
「因為人類的求生意志感動了我。」聖凜子說。「令我覺得人類不是真的如此軟弱。我也想像他們那樣，好好地，垂死掙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