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與樂)再不相愛就斷了: (第十二章) 笑得很燦爛
(第十二章) 笑得很燦爛
與Kat在沙田嚐過廿四味,茶葉蛋後,我又再次處身於馬鞍山,護送女神回家。
我們經過剛關上了燈的籃球場,經過昏黃寂靜的涼亭,
經過秋意正盛的公園鞦韆,就是沒有經過熟悉的路徑。
我們站得很近,好幾次,我的手背輕輕的觸踫到女神的手背,但我隨即放回衫袋中。
因為我害怕,女神的手是不能洩瀆的,我不能令她有任何反感情緒。
一直跟在Kat的身後,女神今夜特別寧靜。
「呀…係喎。我遲下可能搵到band夾喇。」
我試圖打破沈默。
「咁咪好囉。」Kat續道:
「森呀,我真係好想現場睇你出show。」
「實…實有機會既…係夾…夾人果到難之嘛。」
「你加油呀。」
「我…我會㗎喇…」
「森呀,我覺得你把聲,一定得㗎。 千祈唔好放棄呀 。」
「唔…」
再度回到公園的鞦韆位置,夜色更深,思路更沈澱,我們都在來回踱步?
是在給予我機會?
表白需要無比的勇氣。雖然談及的字句不多,發音也不難。
但是要在「她」面前把語句吐出,就往往使人乏力卻步。
而且,表白往往最令人感到可怕的是,由於還沒猜懂對方意願,
倘若遭受拒絕,雙方頓時會形成一道無形的隔膜,
避忌由此而生,久而久之,連朋友的關係也會逐步消失。
你這才發現,表白前的一秒鐘,已經是你與她能到達的最遙遠地方。
一切已失去。
我不想失去現在所擁有的光景,不想失去和女神獨處的每個機會。
其實,能看着Kat,能護送她回家,偶爾能夠和她談天說夢,吃點心,喝涼茶,
我還祈求什麼?
「男朋友」這個身分?是我太幼稚了吧。
這些機會怎可能屬於我的。
論樣貌,身材,學識,前途,我連分毫也及不上契哥。
連逗女神高興,我也沒有任何信心。現在能當得上朋友(勉強),已經是最大的福氣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 如果我選擇了林老闆的樂隊後,
在她眼中,我可能只是一隻怪物, 易服癖 ,一個不完全的男生。
我竟然愚昧到閃過「表白」一詞來,
是惡靈附身要我硬生生的摧毀現在的所有嗎?
對,對,一定是這樣。
一路走來,不經不覺已抵達她樓下的升降機大堂,
原本只需5分鐘的步行路程,我們卻用上了30分鐘。
「行…行唔…行多個圈…?」
我亂作一團,思緒在交戰,提出了一個無意義的動議。
「…哦…好…」女神的應允。
為了付予我那無意義的動議得到深層次的意思,我自圓其說:
「今日食左咁多嘢,行下好d嘛… 」
「你即係話我肥呀?」
「唔…唔係…點敢!」
公園內點點暗黃街燈把我們的腳步拉得很長,很重。
「今…今日好開心呀,森,多謝你。」
「妳,開心就得。」
不如現在就開口吧,很簡單的哩!
「可唔可以俾個機會我同妳一齊?」
魔鬼再度在我耳邊奏起怨歌,誓要我親手把這關係割破,
然後,將我活埋在公園中。
四周出奇地寧靜,空氣流動得很慢很詭異,
我甚至聽到脈搏跳動的聲響,與及Kat的呼吸聲。
我清楚看見幾顆小水點很慢很典雅地滴在女神的秀髮上,
從小水點,到降落,到撞擊,化成水花。
彷彿看着慢動作播放的影畫一樣。
我知道這又是魔鬼的把戲,他把時間弄慢了。
再度地,我們萬劫不復的回到電梯大堂。
「到喇…森仔…」
「唔…」
「…」
「妳…妳真係走喇?不如行多陣啦,可以見妳多陣嘛,橫掂都夜左…」
之後我和她走到公園那邊、我們坐了下來漫無目的地看星,
我相信她已感到我的異樣,而我亦好清楚是時候要把話說出來,
那怕結局會是怎樣。
…我再次證實自己真的很窩囊,很沒用…
我喜歡妳,
我不敢說。
「果樹整路整咩呢何…?」
「呀!個邊個魚池仲有無錦鋰呢…?」
「妳睇果邊d燈閃閃下幾過癮!」
不著邊際的問題源源不絕地出自我口,
就是沒有一個重點。
「做咩今日怪怪地咁呀?係咪有咩…心事未了?」
她好像再一次給予機會我這個膽怯又愛逃避的傢伙。
「唔…唔…」
「你駛唔駛…行多個圈呀?我見妳好似好多心事咁…」
謝謝。
我們走到公園內裡那個花花形狀傳聲筒,兩個傳聲筒相隔近三十呎。
是專門為小朋友而設的「隔空傳聲」玩具,就像電話接上另一端。
Kat 走近其中一個,對着傳聲筒喊道:
「喂,余樂森!」
一片回音在公園中盪漾。
「喂,你估果邊係咪真係聽到?」她問我。
「唔知呢。試下咪知。」我跑到另一個傳聲筒處。
「喂,余樂森!聽唔聽到呀!」
「梗係聽到啦,妳咁大聲,唔用呢個都聽到啦!」
「好,你聽住,我再試下!」
然後是一片很突然卻很自然的寂靜。
我把耳朵靠近傳聲筒處,只聽得一點呼呼的聲音。
我再埃近一點,閉起雙眼,好像聽到了Kat微弱的聲音。
我把頭探出來遙望Kat,她正專心地對著傳聲筒絲絲絮語。
她看到了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輪到我說給她聽。
她隨即俯身靠近傳聲筒,側耳傾聽。
「喂…喂…試咪…試咪…係咪得㗎?」
寂靜。公園內的一草一木都為之屛息靜氣。
然後…
我說了。
「其…其實呢…我…呢…我呢…鍾意左妳。
唔知可…唔可以俾過機會我…做妳…男朋友呢?」
傳聲筒內仍然是那孤獨的呼呼聲,
但感覺並不寂寞。
「頭先果個嘢妳果邊work唔work?我果邊好似唔係好聽到咁,得d呼呼聲。」
離開公園時,我問道。
「唔知呢,好似得喎。」她笑瞇瞇的說。
「妳果邊聽得到曬…?」
「嘻嘻,我係唔會話你知㗎。」
再次來到升降機大堂,我相信就連看更也看不過眼,想狠狠跳出來扁我一頓。
「到喇…森…」
「…」
「你…有無嘢想同我講呀…?」
「唔…無呀…無呀…」
「唔…」
「仲咩係咁問我呀?好似妳有心事多d喎,哈哈…好喇…快d番上去喇,妳今日都累喇…」
「唔…」
「唔…」
「你…真係無嘢嘛…?」
「無呀…無卦…」
「…」
「夜喇,下次見啦…」
她推開了玻璃閘門,走進了大堂,站在升降機前,我轉身步向公園。
此時,我的電話響起了,是她的來電。我立即跑回現場,妳還在那裡。
我在玻璃外看着妳,我們拿着聽筒,互相對望着。
四目內像是傳送着沒人明瞭的暗語。
說吧!說吧!就這麼一句,你可以的。
慢着!
假如讓我說下去,會否連朋友的資格也沒有?
這幾天過得相當感動,我真的很喜歡妳,我不想失去妳,現在會否過份急進?
讓妳覺得太過兒嬉?
照我觀察,妳是一個需要許多許多安全感的女生,
我不想妳認為我不認真,吊兒朗當,千百種疑慮湧上心頭反問着自己。
可是,我亦知道,再不說,我肯定會後悔一世。
我們就這樣呆立在原地,我們只有一玻璃之隔。
「無呀,頭先未同妳講拜拜…」先開口的是她。
「哦…拜拜…」我拿着聽筒傻傻地重覆着她的話語。
「拜拜。」
她走進了升降機中。
「嘟…嘟…」
我到底沒能親口說出。真羞愧。
當晚風很大,我徑自坐在早已沒有人煙的巴士總站旁,輾轉反則。來回思索。
如果可以捉緊妳,我什麼也不要了。
結果,我用了SMS。
我把所有感覺全數打在手機短訊中,然後加入她的電話號碼,最後按下發送。
「其實我真係有D嘢想同妳講,我以為自己可以面對面講到,但原來我真係好無用,
我鐘意妳,我唔敢講。只係識講埋D無畏嘢。我又驚好似好急咁,怕講左會無左妳呢個朋友。
但係如果唔講,我相信我會後悔…一世。
可唔可以比個機會我做你男朋友?
我係認真㗎。」
我很清楚她將會在一個月後飛返澳洲繼續學業,在按下短訊前,
我想得很清楚,就算之後要我拿着working visa 到澳洲種菜耕田洗碗放羊,
能在她身邊,也是值得的。
之後,我牢牢拿着手機呆坐巴士總站的地上很久很久, 究竟逗留了有多久?
我也不大清楚。
只記得當天快要亮時,我仍然等不到她的回覆,卻有另一樣東西來了。
剛才女神頭上的小水點再度在我面前出現,這回卻粗暴地,放肆地打在地上。
請…不要下雨…
雨水從頭頂瓢潑而下,愈下愈大,狠狠地沖刷着我的身驅,彷彿在可憐我:
「離開吧,不要等了,你已經做得很好…」
我掩護着手機匆忙走避。
贈興而來的滂沱雨水與我的落魄失魂,交織出一張淒美,悲涼的構圖。
要是這幅構圖能為在22樓的女神帶來一絲繪畫靈感,那會是多好。
魔鬼…今夜笑得很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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