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很不詳……這裡是甚麼地方……」


空氣沉滯,像是進入一個密封的大型會場,還有微弱的便溺味,令我有身處黑暗的超級公廁的感覺。


這裡的環境與心目中的港鐵站有差別,沒有整潔的設計,外牆只是骯髒的混凝土,很簡陋。


「我們不是在B出口嗎?」






「不……我們在B出口的緊急通道。現在,我們有三個選擇,經左邊的鐵門前往路軌,又或者是經右面的通道去到月台……更好的,就是原路折返。」


朱古力照著緊急通道的平面圖,它的旁邊則是博覽館站的結構圖。我驚訝地發現,原來我們在陰暗的環境下,竟然去了一個不為乘客所知的入口。


「乘客用的B出口與博覽館的西面大堂相連……我們竟然迷迷糊糊地找到更好的入口。」






「真的是更好嗎?」


朱古力怯生生地說。然後,他把電筒交給我。


「阿軒,你帶領,我相信你。」






我愕然地望著他,沒多抱怨。


「小雨,你的意見?」


「沒有離開的理由,去月台。」


簡潔的回答,決定了我們的去向。我們沿著右邊的通道慢慢前進。沒多久,我們見到一道大門,上面寫著「通往港鐵月台」。


「呼。」






我深深吸了口氣,想把它推開,卻發現它被鎖上,需要小雨再次出手。這次的門鎖比較複雜,小雨用了很長時間。


然後,我身先士卒,小心翼翼地推開大門。還沒清楚看見月台的情況,我便嗅到更濃烈的便溺味。


「真的要進入嗎?」


顯然而見的恐懼,從朱古力的耳語中展現。小雨輕咬手指,望著我們。


「假如站裡沒有生物,港鐵的控制室便是最好的休息場所。我們是否應該一試呢?」






我們的耳語雖然輕聲,但已造成一定程度的迴響。照道理,聽覺敏銳的生物是不難聽見的。在數十秒間,我構想了很多個可能性。除了暴徒外,其他習慣於黑暗生活的凶殘生物不太可能在此出現,畢竟不是生化危機……況且,赤臘角出現暴徒也不太可能。


「或許只是老鼠或貓的味道……」


我安慰他們,也安慰自己。


為確保安全,我從朱古力的背囊中拿出一個裝滿清水的水瓶,用力一拋。它發出極大的聲響,足以把黑暗中的魔物喚醒。然而,我們在門後等了兩分鐘,還是沒有任何腳步聲。


「感覺安全,我們進入吧。」






我深呼吸,輕輕推開大門。


我們手持電筒,如履薄冰地前進。月台的情況良好,相信與平日車站關閉後的模樣是沒差異的。沒有雜物和血跡,路軌上沒有列車,月台的玻璃屏幕亦未有破爛的玻璃。


「很黑暗。」


死寂的井然,沒法讓我們安心。


即使有電筒的幫助,我們也只能看見數米外的東西。我找到一道扶手電梯,是通往一樓的大堂。我們鼓起勇氣,一步一步踏上未知的環境。






「好……走吧。」


我們站在扶手電梯的頂部,觀察良久,並沒有異樣。我把電筒交給小雨,她稍稍調高光度,有秩序地把電筒由左至右地照射。我拔出碳素箭,以防有生物的襲擊。


在可見的範圍內,依然沒有任何生物。


「咦?」


忽爾,在我們眼前出現一道膠閘,阻擋了前往A出口的道路。根據平面圖,港鐵控制室在A出口,我們必須穿越膠閘。


「障礙真多……」


小雨第三次出手,把膠閘輕輕捲起。朱古力的膽子變大,搶去我的電筒,走在最前。


「交給我吧。」


港鐵站裡只有我們的腳步聲,沒有其他聲音,應該是真的安全。不久,我見到港鐵的閘口,朱古力不以為意,想跨越它們。此時,我忽然聽見……





噠。




朱古力停了下來,舉起左腳,檢查鞋底。他用電筒光一照,鞋底上竟然有糞便。他連忙照射附近的地板,赫然見到許多的糞便和濁尿。這些糞便的形狀,大多是一條條的,像是人類的排洩物。


「呃……蝗國的黃金之路嗎?」




噠。




另一下的聲響。


我們互相對望,誰也沒有再踏中糞便。那麼,這個聲響不是我們發出的。


朱古力立刻關上電筒,港鐵站陷入徹底的黑暗。我抱著他們的腰部,緩緩後退,卻因為方向不對,我們撞在牆上。我索性拉著他們蹲在一角。


「呼、呼、呼……」


黑暗裡的恐懼,加劇了我們的呼吸聲,血液在戰慄地奔騰。


我凝神細聽,沒有瘋叫聲,但有一種像是皮膚劃過牆壁的時時聲。時時聲由遠漸近,卻越變越輕微,幾乎不可聞。


最後,完全靜止。


我們誰也不敢動彈,身體也變得僵硬。在黑暗中等待了許多分鐘後,腳也開始發麻。


「不如開啟電筒,呆下去不是辦法。樂觀地想可能只是小動物……」


「呃……好。」


我沒多想,緩緩與他們一起站起。我嗅到一陣酸臭的口氣,還以為是朱古力的腸胃不好。誰知朱古力打開電筒後,一個陌生的臉龐出現,幾乎與我們臉貼臉!!


「哇!!!!!」


我驚叫,並在混亂間本能地把它踢開。


「哇!!」


朱古力遲了兩秒,才懂得驚叫。他下意識地拔出軍刀,衝向倒下的人影,插進它的胸膛。一刀又一刀,一刀又一刀……我們呆著木雞,看著地上的血泊在擴散。


「哇!!」


朱古力還在驚叫,踏著糞便也不懂得去抱怨。我拾起他丟下的電筒,見到他像個瘋子般把它刺了許多個血洞,把朱古力濺得一片紅。


它的皮膚是詭異的艷紅,加上恐怖的血瞳,相信它是一個暴徒。然而,它沒有尖叫,連絲毫的痛叫也沒有。它的下顎被拔掉,只剩下留有數顆牙齒的上顎,舌頭也被剪掉。它的喉嚨可能也出現問題,半點痛叫也沒有是不合常理的。


它被朱古力狂插的時候,沒有狂悍的掙扎,只能無力地抖動,雙眼呆滯。


「夠了。」


我拉著朱古力的左手,制止他的失控。小雨緊抱朱古力,嘗試讓他冷靜,也嘗試讓大家冷靜。


剛才的一嚇,令我有點暈眩。我按著太陽穴坐下來,才發現眼前的悲慘屍體穿上了病人服,是與小欖監獄的那些屍體一模一樣的。


「為何剛才它不襲擊我們!它知道我們的存在?感覺上它沒有攻擊性!」


小雨的觀察與我一樣,我也有相同的疑惑。但是,這不代表它們是安全的。


「別鬆懈,可能還有更多的它們!朱古力,起來!」


朱古力躺在鮮血和便溺,完全失神。我扯起他,拍拍雙頰,才讓他稍為恢復正常。


「醒來!」


「我……」


「小雨,你照顧他。」


我拿起電筒,獨個兒越過閘口,躲在八達通增值器的後面。光線射過的地方,除了糞便,便是糞便。


然後,我見到其他東西。


在一部單程票售賣機前,出現一雙瘦弱的美腿。美腿的主人見到電筒光,並沒有瘋叫。這雙美腿的最大缺陷,就是皮膚下的破綻血管。我吸了口氣,把電筒慢慢往上照。


病人服。


沒有下顎的臉孔。


充血呆滯的雙瞳。


我們互相對視,但它沒有攻擊我的意圖。我拉開弓弦,緩緩接近它,但它還是沒有感到危險。相反,它的頭顱動作很奇怪,失控地在搖動,令我聯想起那些吃了搖頭丸的吸毒者。此外,我還見到它的手臂上有不少被抽血和小手術的痕跡。


「軒。」


他們望著這個沒有攻擊性的女性暴徒,半刻沒有言語。


「要殺掉它嗎?」


「它看來不會攻擊我們,算吧。少一點騷動,少一點麻煩。」


歸根究底,我不喜歡不必要的殺戮。


我說服他們,一路上只是迴避這些奇怪的暴徒。它們也是沒有攻擊性,互不相犯。然後,我們找到博覽館站的控制室。它的旁邊,正正就是通往博覽館內部的A出口。我們靠在鐵閘前,嘗試聽一聽博覽館的動靜,但甚麼也聽不見,應沒有守衛在附近。


「這些暴徒很可能是一些實驗體,被駱天齊等人用藥物控制,才會這樣呆呆滯滯。」


「誰管它們,我只想休息。」


朱古力輕輕推開控制室的大門,它沒有上鎖。他的動作停頓,因為控制室竟然有光線。我們驚訝地望著電燈的亮光,還見到門後有一個小型電水煲在噗噗地翻熱清水。


我們關上門,把耳朵貼緊大門,確實沒有人在對話。


我們用口型溝通。


「可能有人,不如離開這裡。」


「若然有守衛的話,我們發出這樣的爭執聲,怎會不能察覺。況且,我們也可以詢問關於哥哥的事情。」


「詢問?拷問吧。」


我沉吟地在思考。若然小雨需要關於首領被殺的答案,可能這是一個好機會。不過,危險性也太大,不知裡面會否有很多人……


「小雨,你和朱古力待在這裡。若聽見有爭執聲,立刻原路逃跑,不要救我,知道嗎?」


我不待他們回答,便搶去朱古力的軍刀,緩緩把門推開,緩緩前進。我深呼吸,轉入控制各個閘口的指揮室,卻沒有見到人,只是見到一排排開啟中的機器。對外的窗戶被拉上窗簾,所以我們沒有從外察覺到光線。




得。




輕輕的硬物落地聲,卻觸動我的緊張神經。


我驚慌地步出指揮室,舉起軍刀亂指,卻還是沒有見到活人。除了指揮室外,還有許多小型的房間。


我半蹲半爬,輕輕前進


煲水結果,煩人的滾水聲消失。這時候,我才發現這個控制室裡,其實有另一種輕微的聲音,很有規律和節奏的。


有人在打呼。


茶水間、洗手間和更衣室也沒有守衛。聲音的另一來源,恐怕就是旁邊的員工休息室。我慢慢把頭伸出去,隔著玻璃見到一個穿著白袍的男人伏在飯桌上打呼,睡得很甜。桌上滿是杯麵和文件,一片凌亂。


「我該怎樣做……應該脅持他吧?」


在這個關節位,我有點緊張。


我扭開門把,輕輕進入休息室。我本想無聲無息地接近他,誰知我緊張時注意力會下降,竟然不小心踏中一個充氣的薯片袋。撲的一聲,薯片袋爆裂,食物散出。


鼻鼾聲消失。


男人嚇了一跳,立時清醒。他眨了眨眼,發現我舉起軍刀指著他。他的表情很震驚,也很恐懼。


「不要動,我有軍刀!」


他並不聽話,雙手在桌上亂摸。


「不要動!」


我還以為警告會有效。誰知,亂蓬蓬的文件堆下,竟然埋有一柄黑色的手槍。他詭異地一笑。


糟了!


我意想不到他會有武器!


「可惡!」


情急之下,我抓起鐵椅狠狠一擲。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擋,卻給予時間讓我成功衝到他的身邊。他尖叫,胡亂地舉起手槍時,被我側身踢中他的左耳。想不到我用力過猛,令他的頭顱撞向牆壁,手槍墮地,失去知覺。


驚魂過後,我才懂得拾起手槍,扶起男人,觀察他的眼皮。他真的昏迷了,不是假裝的。休息室的高櫃有數卷牛皮膠紙,我把他的四肢綁得緊緊,並封掉嘴巴,才敢出去迎接小雨和朱古力。


我一打開,便被小雨緊緊擁抱。


「我們聽到打鬥聲,幾乎想走了。小雨又不願……」


「我笨手笨腳出了一些意外,對不起……」


他們進入休息室後,見到昏迷的白袍男人,鬆了一口氣。朱古力放下背囊,大字型躺在地板。
小雨在更衣室裡拿出三件港鐵的制服,讓我們更替。


「呼,總算能夠休息了。」


小雨拍拍男人的臉龐,沒有反應。


「阿軒,他昏迷得很徹底啊……何時才可審問他?」


「呃……」


「總之,你安全便萬事足了。我有耐性可以稍等一會……呵,可以和極臭的衣服說拜拜了。」


她心情不錯,輕輕關上更衣室的門。我繼續監視男人的動靜,以免他突然醒來。然後,小雨身穿一件不合身的港鐵制服出現,顯得非常滑稽。


「如果是我的恤衫就好了……」


小雨聽到後,尷尬地輕踢躺著的朱古力。


「你們也更替衣服吧。不用離開,我不想和這個男人獨處。」


「在這裡嗎?」


我反問的時候,朱古力已脫下衣服,施施然地在她的面前更衣。其實,經過多次的風吹雨打後,我們又怎會沒有見過對方的身體呢?小雨不介意,我也不惺惺作態。


脫下褲子時,我不忘把美螢的介指放進港鐵制服的褲袋。


此時,小雨卻搶去介指。


「你還是不能忘記她嗎?」


小雨打開介指盒,拿起精緻的鑽石指環慢慢觀賞,又嘗試把它戴起。


「真的很美啊……它有名字嗎?」


小雨的眼神很古怪,像要把它據為已有。我慌忙把它搶回,清潔後把它收好。


雖然美螢最愛的人不是我,而是較出色的溫老師。但是,這隻介指對我還是有一定的意義,代表一些逝去的感情,我不希望其他女生戴上它。


「這個系列的名稱是……永恆的愛。」


我咬著巧克力,並回答小雨的問題。她用毛巾重覆地抹著身體同一個部位。


「永恆的愛?」


「對,我是被它的廣告語吸引,才會決定買下的。向愛人送出這隻介指,是對愛人的一種絕對承諾,也是一生一世的祝福,廣告是這樣說的……」


「那個女人太貪心。你是個好男人,應該要好好珍惜你。」


我苦笑。


「愛情不能依賴單方面的付出。她既然不夠愛我,主動離開也是對我的憐憫。」


「……嗯。」


小雨拿起男人的薯片默默地品嘗,不再說話。


其實,我更擔心的是璇璇。她獨自在小欖監獄,必然很不安和驚慌。只希望這個男人盡早醒來,告訴我們關於首領的線索,令我們可以盡快離開,回到璇璇的身邊。


朱古力在閱讀桌上的文件。此時,他忽然把其中一張交給我。


「你也看看,裡面有一些有趣的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