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港》-- 如果95%人類成為嗜血野獸，你如何生存？（網上試閱，實體書已於各大書店有售，感謝各位）: Memory Fragment #13： 3月18日凌晨五時，爆發後37小時

「這是……」


不只是蕭明敏，每個人都被紅色光點直指心臟的位置。大家都知道自己被紅外線瞄准，開始舉高雙手，我也不例外。


腳步聲，輕輕接近。在黑暗的迷宮裡，出現一個男人。


「不要動。只要有任何異動，附近的狙擊手便會把你們全部射殺，明白嗎？」






這個男人很整齊。


髮形很整齊，眉毛很整齊，領帶很整齊，連下巴的山羊鬍也修理得很整齊。他的白色制服沒有摺痕，皮鞋擦得發亮，左胸前寫著「警察」二字。膊頭的肩章上，有一枚市花及嘉禾，及兩粒軍星。警帽很精緻，有粗條邊飾，一絲不苟。


他的年紀不輕，應至少有四十多歲，鬢髮微白。但是，精神很抖擻，亦很強壯，應有保持強度的訓練，並非那些已上高位的肥胖警官。






「我是香港警務處保安部主管駱天齊總警司。」


他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派。深刻的五官下，是極端狠辣的目光。他掃視我們每一個人，然後放下步槍，緩緩走近鄭志南。


皮鞋的喀喀聲，原來會令人心悸。






鄭志南的持槍左手微微一動。想不到，這種人也會緊張。


「你讓保安部的生活變得很忙碌。你的照片貼滿行動室，每一個人都很喜歡你……嗯……你比較上鏡，真人不外如是。」


「駱天齊……你……」


林永珊站出來，想維護她的上司兼情人。可是，她觸及傷勢，痛得彎下腰。


「你的助手，對吧？看來，你們的黑幫也有把我的大頭照，掛在堂口的中央，深感榮幸。你們近來很囂張，連軍火買賣也敢去玩。再加上其他罪項，你起碼要坐三十年牢。現在，其他人，報上名來。」






我們這些普通市民不敢造次，立刻報上姓名和職業。


「你們都是良好市民，很好很好。至於你……溫亦雲……是數年前的那個紅人嗎？」


冷淡與冷淡。


兩個人的眼神，都是不善而又深沉似海。他們對視了差不多有十秒，沒有說話，氣氛很緊張。最後，駱天齊露出潔白的牙齒。


「哼，我不管你們的過去。我只要知道，你們會幫忙守衛小欖監獄嗎？」






「你是最高的領導嗎？」


「我無必要回答你，鄭志南。」


駱天齊舉高右手，收緊拳頭，瞄准我們的紅外線全數移到地上。他整理領帶，嚴肅地再問一次。


「你們會幫忙守衛小欖監獄嗎？乖乖依照我的指示，你們必定會有好的生活。我需要更多的戰力，你們是不錯的選擇。另外，我特別需要更多的專業護士……」


他向美螢點頭。






美螢禮貌地微笑。


「我們需要一個安全的地方，僅此而已。」


「好，我們有了共識。」


駱天齊再次舉起右手，此時卻是向前一揮。沒多久，數個全副武裝的飛虎隊出現，繼續用槍威嚇我們。


「馬國威督察會教曉你們這裡的規矩。我要回去小欖監獄，應付解放軍的貴賓，失陪。」






全體飛虎隊對駱天齊敬禮。然後，他退回黑暗之中，剩下喀喀的皮鞋聲。他一消失，飛虎隊便強迫我們前行。我斜眼偷望鄭志南，他一臉屈辱，銀牙也幾乎咬碎。


通道變得越來越闊。原來，我們已在黃金海岸的外圍。


在公路的一個轉角位，建設了一個由路障和沙包組成的大型防衛據點，把青山公路完全阻截。它很高，可能比兩層樓宇還要高，頂部設有數支大型的機關槍，還有許多步槍從一個個小洞伸出來。防衛據點的前面，是暴徒的集體墳場，死狀很慘。


「爬進去。所有人，爬。」


飛虎隊指著據點右下角的一個小洞。鄭志南立刻反抗，卻被飛虎隊的首領毆了一拳。


「每一個人，都要爬！出入黃金海岸就只剩下這個洞，以及由沙灘進入旅遊區的小路，所以我們飛虎隊也要爬。那一邊已被我們設下了埋伏，你們不要亂去。」


這位飛虎隊的首領也是四十多歲。可是，他沒有駱天齊的冷漠，笑起來很爽朗，滿臉的鬍渣突顯他的粗獷。他勸告我們不要幹傻事，手舞足蹈，詳細地解釋這一帶的佈置。鄭志南感覺到他的誠意，反抗漸漸停止。


我們跪下，慢慢爬過去。林永珊的傷勢變差，開始出血，但她還是忍痛地拖著鄭志南的手，爬過這一個據點。


據點的後面，是一個非常平靜的黃金海岸。沒有火，沒有血，也沒有危樓。


「我們在事發前的一天，已開始把黃金海岸至小欖的公路封鎖，搜索每一家每一戶，分隔所有的居民。合適的居民，現已妥善地安置在小欖監獄。多得駱警司的領導，所有的防禦工作能夠在超短時間之內完成。全香港能夠做到這層次的人，恐怕只有他了。放心，小欖監獄有吃有喝有床，不需擔心。」


「馬督察，甚麼是合適的居民？」


我吃驚地見到黃金海岸的某些住宅，竟然是燈火通明。另一方面，黃金海岸和小欖的交界，又出現那種用路障建成的迷宮。


馬國威指著黃金海岸的正門入口，那裡搭建了一個在馬拉松活動時經常見到的臨時救護站。


「各位，你們必先要檢疫，才能繼續進入小欖的範圍。得到准許證的人，可以進入那邊的迷宮通道，到時會有人指導你們。迷宮的盡頭，是另一個防守據點。據點的後面，便是真正的小欖監獄。」


他看見在不安躁動的我們，微笑。


「我們已救出了許多人。我負責這一區的防務，現在上頭有一個重要任務要我完成。我的下屬帶你們過去……不要擔心，祝你們好運……」


結果，我們被另一群警察脅持，向臨時救護站走去。大家的表情，都帶著不解和恐懼。


「喂！喂！女人！停下！」


此時，美螢突然向臨時救護站跑過去。很快，她被警察拌倒，並制服。


「放開我……李醫生！李醫生！」


美螢的大叫，驚動了臨時救護站的每一個人。他們全都走出來，其中一個熟悉的男人喝停所有警察，興奮地奔過來。


「美螢？真的是你？」


「李醫生！」


「太好了！你沒事！你們通通放手。」


是屯門醫院的李醫生！


他激動地擁抱美螢。然後，他見到我，也開心地和我握手。


「你們活下來了……太好……」


美螢介紹在場的每一個人。他很有禮貌地逐一和我們握手。鄭志南和古道對這種正式禮節，表現得既生疏又不樂意。李醫生站在溫亦雲的前面時，目光很好奇，與他低聲地交談了一會，溫亦雲罕見地苦笑。


其後，美螢問到光仔在屯門醫院的情況，他臉色一變。


「情況……很複雜。我們在小欖監獄已經設置了完整的研究室，還有其他病毒學、微生物學等的教授在那兒。我們在盡力找到病毒的源頭、變異方式和製作疫苗的可能性。美螢，我們需要你的力量。琳護士長也在等著你，她常抱怨人手不足夠。」


「需要我的力量？我只是個護士……」


「你很有醫學的天份。認識你的教授，早已相信你有做醫生的能力，只可惜……」


「多謝你的肯定，那麼……」


「我差點忘記了。大家過來，我要做個簡單的健康檢查。」


救護站的護士開始記錄我們的年齡、血壓和體溫，然後還記錄了我們是否天生的左撇子。


「放鬆，張開嘴巴。」


李醫生拿出一些試紙，放在我們的舌頭上。每完成一次，這些醫護人員也會認真地為雙手消毒。


「阿軒，你曾被咬嗎？」


「這裡。」


他撕開紗布，保持距離地觀察我的傷口，感覺上他很害怕和我的血液接觸。及後，他用棉棒取了我的一些皮膚組織，放進試管。此外，還抽了一支鮮血。


我們坐在馬路上，等了很久。醫護人員一直在忙忙碌碌，望著我們在耳語。我還看見有警察把我們的血液樣本，送去小欖監獄。


李醫生終於出現，神色凝重。他拿著一個報告，皺著眉頭。


「王啟軒、林永珊、鄭志南……請你們站起來。」


「為何？」


鄭志南立刻抗議，結果被警察們強行拉起。我們三人被十多支槍威脅，不得不站立。


「你們已被診斷帶有變種HPV病毒，是危險的隱性帶菌者。你們對其他健康的公眾造成嚴重的威脅。警察，抓住他們。請不要反抗，你們沒有生命危險的！」


胳膊一痛，我們迅速地被警察制服。鄭志南在瘋狂反抗，並用頭顱襲擊其中一名警察，令他痛得掩著鼻子。結果，鄭志南被他們用電槍擊倒，在地上呻吟。


我是隱性帶菌者？


我還以為自己有抗體，已經沒事……


「放開他們！他們是無罪的！！」


賴瑋婷和古道等人高叫，結果同樣被制服。李醫生連忙命令警察不要太重手。


「他們不會被拿去實驗，又或是被殺的。放心，我們還是在文明社會。只是，他們需要被隔離在這個區域，不能踏足小欖範圍半步。你們看見住宅的燈火嗎？其他帶菌者就是居於這些單位，負責不同的工作。除了我們這些警察和醫護人員外，所有在這個區域走動的人也是帶
菌者。請你們明白，我們不是要軟禁，而是我們不清楚病毒變種的情況，所以不能輕率地容許你們與健康的人們接觸。找到病毒的疫苗後，所有限制便會取消。請不要魯莽行事，否則很可能會危及其他人，特別是你們重視的人。所以，謹慎。」


李醫生直視我。很明顯，最後一句的對象，是我。我感到很失落，也很沮喪。


「我為何會是帶菌者！？我沒有被咬，你們有甚麼理據！？」


電槍的效力一過，鄭志南再次憤怒地反抗。然而，當他見到痛哭的林永珊時，無法再維持他的怒火。


「你曾與帶菌者的血液或體液緊密接觸嗎？包括輸血、性行為等等。」


「……」


「沉默即是有，對吧？剛才的試紙，是人體的體液酸鹼度的簡單測試。根據這數天的觀察，所有帶菌者表面上與健康人類無異，身體機能其實已出現異常……你們看看這些試紙。」


他拿出兩張試紙，一張變成藍色，一張變成紅色。


「藍色，是美螢的試紙。紅色，是阿軒的試紙。藍色試紙代表你的酸鹼度維持在7-7.5Ph值的範圍，證明你很健康。但是，紅色則代表你的酸鹼度已低過Ph值4.5，甚至更低。這種程況，我們會稱為癌前病變的指標。而你們是否會生癌，我們不清楚。另外，白血球和血小板的濃度，也比正常人高。所以，我們不清楚病毒會造成怎樣的後果。好消息是，你們這些帶菌者的止血能力是一流的。即使受了傷，傷勢也會痊癒得較快。請你們明白，隔離是必須的。我們會盡快找出對策，請你們忍耐一會。」


鄭志南無言。


「南哥，我……不知……」


「珊，我不會怪罪你。」


唯獨是面對林永珊，鄭志南才會展現出無邊的溫柔。他的體諒，反而讓女人哭得更猛。然後，警察開始拉起我們每一個人。美螢、溫亦雲、古道等人被醫護人員用燒得發紅的鐵杆，在手臂上烙上一個印記。


「軒，我也預計到這個情況可能會發生，所以才和你隔紙接吻。只是，我想不到……」


他們被武裝警察脅持，預備帶往小欖監獄。在李醫生的特別許可下，我走近他們，作最後的告別。


大家也很傷感，溫亦雲除外。他們想和我擁抱，但我拒絕。


「我是帶菌者……」


「屌你老母！你沒看過愛滋病的廣告嗎？基本的接觸，又怎會傳染？況且，一日是朋友，一世也是朋友……」


古道給了我一個緊緊的擁抱。接著，美螢、賴瑋婷和蕭明敏也加入我們的擁抱。六個人擁在一起，互相分享體溫，互相祝福。


「是時候。」


警察們強行拉開我們。最後，我怒視溫亦雲。


「溫亦雲，你要好好照顧美螢。她少了一條頭髮，也會找你算帳！」


他點點頭。


最後，我呆望他們被押送，離開我們的視線。我無可奈何地與鄭志南和林永珊一同被帶住一個武器庫，隨意選擇長距離的武器。他們選擇了狙擊槍，而我選擇了裡面唯一的弓箭組合，是一把閃藍的反曲弓和許多碳素箭。


「你懂得箭術？」


鄭志南低聲問我。


「嗯。」


「好，拿多一點。我們隨時要逃出去。」


他的眼神很認真，我有點著慌。


「我們不能……會危及……」


「別傻了！你相信那些疫苗的廢話嗎？我們只是還有利用價值，能夠在前線擋著怪物。若非如此，他們早就把我們這些帶菌者殺死了！消滅病毒的最佳方法，不是把宿主也一併消滅嗎？」


「但……」


「這是最壞的打算。可能，他們真的會找到疫苗，我們卻不能期望太高，要為自己打算。更何況，小欖監獄有駱天齊這種狠角色，我怎能完全相信他們呢？」


「他是……」


「他是唯一一個非大學學歷出身的總警司。PTU出身，及後被推薦入飛虎隊。作風狠辣，任務完成率100%。因此，他越級晉升為督察，成為飛虎隊的主管。回歸後，他調任國際刑警，步步高陞。最後，被派到最重要的保安部，負責國際反恐工作。他的眼中，只有任務的目標，以及達成的方法。所有人也是他的棋子。但是，據說他在警隊裡面的聲望很高，大概是因為他的戰績太彪炳，是每一個前線警察的偶像。」


我半信半疑。因為，黑幫頭子的形容，一定會有點偏頗。


其後，我們被帶往黃金海岸的一間住宅。這裡居高臨下，可以清楚見到附近的環境。其他的帶菌者守衛在鄰座的住宅，拿著狙擊槍，在窗前向我們揮手。他們的生活看來不錯，讓我稍為寬心。


「哼，我們做了警察的哨兵。」


天也快要亮了。


黃金海岸的海面上，出現許多航行中的船隻，有大有小，有漁船有遊艇。它們都朝著小欖監獄的方向航去。一個小時後，馬國威和其他警察拿著一些食物，進入我們的住宅。


他親切地慰問我，但我沒有心情。


「我們隨時會退去赤臘角。畢竟，這裡不能久守，兄弟們都開始質疑警務處長的決定，開始鼓噪了。」


「我也很鼓噪。」


鄭志南把杯麵噴到馬國威的臉上，樣子很凶惡。馬國威制止下屬，撥走杯麵，托著狙擊槍，豪情地大笑。


「哈哈哈，要你這個江湖大哥屈就在此，真的辛苦你了！但是，我們需要你，人類需要你。」


「你是狙擊手嗎？」


「飛虎隊裡最好的。小兄弟，你有興趣學習嗎？」


我想拒絕的時候，三聖村驀然傳來一聲槍響。我們跑到窗前，見到三聖的上空，出現黃色的煙霧。


「牠們睡醒了，又要工作。」


他對下屬拍手，表現很輕鬆。他們拿著狙擊槍，準備離開時，卻又聽到另一聲槍響。


我們再次眾集在窗前。


這一次，我見到紅色的煙霧。由於隔著一座高山，我們看不見三聖的真實情況。我只知道，馬國威已不再輕鬆。


「傳令下去……」


他還沒說完，另一枚紅色的訊號彈在空中綻放。而且，不是一枚，是一枚接一枚，越來越密集，像放煙花，把天空染得一片血紅。


馬國威大叫。


「傳令下去，一級戒備！通知所有人……執行熔金計劃。」



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