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我和小雨同時驚呼!我們卻被掩著嘴巴,只能無聲地尖叫!


上一刻為救回一條生命而喜悅,下一刻卻看見他的身軀被推出那一扇小小的橫窗。大漢的動作是多麼自然,多麼乾脆,讓我沒有意識他的意圖……他彷彿只丟了一團垃圾到街上。


他回過頭,沒有一絲內疚。









砰!









重物墮地。


暴徒的瘋吼變調,是如獲至寶的狂野歡叫。


「有效啊,有效啊!我們可以得到更多的時間!已經把粗繩綁穩於主柱嗎?我們要把握時間!」






大漢回頭後,便對他的同伴興奮地指手劃腳,說。


「弄好了!」


掩著我和小雨嘴巴的人,是首領和朱古力。我掙脫首領的大手,歹徒們繞過我的身旁,和大漢一起站在窗邊,討論窗外的情形。


「為何掩著我的嘴?為何不阻止他們?我是去救人,不是去做送豬入屠場的司機!」


「殊!」






首領又掩著我的嘴,緊張地在我的耳邊低聲說。


「阿軒,逃脫後才再談,好嗎?我們根本不能阻擋,那個人早已昏迷,救不了……而且,這是他們的內部事情。」


「不能阻擋?內部事情?這是人命,是人命啊!而且,那人是被我敲暈的!你……」


首領背後的傷口雖然還在微微流血,但他的力氣已明顯回復。我沒法再掙脫他的大手,只能在齒間哭叫我的憤怒。


「朱古力,放開妹妹,她明白的。你先從洗手間的小窗爬下去,一切小心。你懂得如何用粗繩……」






「別囉嗦、別囉嗦。把握黃金機會!你們快點跟上來!」


朱古力放開小雨,一邊著急地用粗繩綁於腰間,一邊走到窗邊。然後,揹著背囊的他對我們點點頭,踏上馬桶,再踏上窗花的邊沿,再背對窗外,嚥著口水。


他從後一躍,盤旋的粗繩立刻被拉直。


粗繩與瓷磚摩擦,卻沒有明顯的耗損跡象。這樣的話,應該安全。


「他媽的,牠們吃得這麼快!!」






「根本就是一群蝗蟲!」


「時間……要多一點時間……」


背後的大漢陰側側地說。


他們還會有一些泯滅人性的行為嗎?我很想阻止他。可是,首領卻把我推往洗手間。


「專心一點,好嗎?不要管他們!」






「怎能不管!他們……」


窗外,朱古力在解開腰上的繩結。然後,他跑到四周到處觀察,對我們伸出大拇指。我看不見小路上有任何暴徒,牠們全都被吸引到正門嗎?


暴徒還在興奮地瘋叫。


天邊已泛起一絲橙紅,這是耀日從雲端出現的徵兆。


時間,真的無多。


可是,我的腦海充滿那個男人在背後悠長的呼吸聲。現在,他已被……


「軒,你先爬下去。然後,再接應妹妹。我對你最放心。」


首領一臉著急,把我粗魯地推上馬桶,並把粗繩拉回來。在他親自替我打結的時候,我看見歹徒們在活動室的門外爭執。


此時,我清楚地聽見高瘦男的哀求。


「不要啊!不要!快放下我!救命啊!」


左手折斷的他,忽然被三名同伴緊緊地抱著其他健全的手腳,合力把他抬起。手腳盡力掙扎,喉嚨盡力喊叫,他的同伴卻沒有動搖,步往活動室的盡頭。


我想從馬桶跳下,他們又要殺人了!首領雙手緊抱著我,不讓我跳下。


「他是該死的……」


意想不到的是,小雨也阻止我。她雖然面露惻隱,卻冷靜地說。


該死?


該死?


小雨的結論,像是高瘦男的判決書。


「難道,你以為胡亂開槍不需付出代價嗎?難道,你以為折斷左手還有留下的價值嗎?」


「放過我!放過我啊!對不起!我不會了!我行的!我行的!救命啊!」


大漢無情地喝問。高瘦男絕望地求饒。高瘦男的下半身在窗外凌空,胡亂舞動。暴徒們的瘋叫聲變得更狂,大街上的牠們像在等待送上門的食物。


「你們每一個也會下地獄!我做鬼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高瘦男徹底絕望,高聲詛咒。聲音,由近至遠,由沉變尖,由短變長。


太遲了!又太遲了!


我閉上眼睛,不敢去看這個殘忍至極的畫面。


重物再次落地。


暴徒再次如獲至寶。


痛叫聲,不絕於耳。


明顯,他落地時是還有知覺的!他必然是被生吃中!


「你們這些人!快一點!別浪費我們的一番苦心!」


苦心?


苦心?


大漢和同伴在窗邊看了最後一眼後,輕跑過來,並開始抱怨。


我很想對他們咆哮。


可是,首領卻把我抬上窗邊,輕輕向外一推。


剎那的離心力。


腰間的剎那痛楚。


身軀懸掛在半空,雙腳差一點才會著地。我沒意圖去解開繩結,剛才的一切太邪惡和恐怖,震撼著我的心靈。


繩結突然被解開,我失重心地坐在地上。


粗繩又被急速地抽上去。


「阿軒,誰在慘叫?」


朱古力搖著我的肩頭,輕聲問。


「高瘦男,被拋出窗……」


朱古力默然。然後,他環視四周,輕輕拉起我,著急地對樓上伸出拇指。


冷風刮臉,意識稍為清楚;瘋叫嚇人,憶起危險處境;漸光天色,突顯時間有限。


輕輕的風嘯聲傳來,小雨也被吊下來。她被我們解下來後,不斷按摩著盆骨。


「朱古力,你繼續協助他們。我去看看附近的情況。」


我彎下腰,衝到一個陰暗處,看著正門和大馬路的環境。暴徒完全陷入瘋狂狀態。聖彼得堂的外圍、輕鐵路軌、行人路等地,都迫滿無數的暴徒。


讓我驚慌的,是牠們思想和動作的靈活性。聖彼得堂被一道不高不低的白色圍欄保護。若是電影中的典型喪屍,根本不能進來。可是,牠們卻互相扶持地爬上圍欄,並越過它。牠們一次又一次地跌下來,還是會瘋狂地再次嘗試。而且,牠們懂得迴避較高的圍欄,從較低的部分埋手。


這些多天沒有進食的飢民,剛越過障礙後,便爭先恐後地往正門擠去。牠們瘋狂地伸出紅彤彤的長手,卻未必能夠分到一杯羹。在正中心蹲著的暴徒,自私地把血淋淋的東西塞進嘴裡。


我看見高瘦男的四肢被撕下,面容已完全被破爛。頭顱在地上滾動,暴徒像在玩馬騮搶球般互相搶奪。


「對不起,軒。我不該那樣說……我太壞心腸……但當想起……」


原來,小雨已無聲地伏在我的身邊,看著暴徒們像一隻隻爬蟲般魚貫進來。她掩著嘴巴,看著正在爭食的牠們。


「我理解你的感受。小雨,不要再看……我們快逃吧。」


「你不覺得憤怒了嗎……」


「唉,有空再說吧。」


我拉起小雨,走往通往後山的鐵閘。確認小路的安全後,我們小心翼翼地拉開它。此時,首領和大漢等人已成功滑下牆壁,向我們的方向跑來,並面露恐懼地看向正門的方向。


「阿軒,安全嗎?」






碰!






正門的方向,傳來撞擊和破裂的聲音!


是聖彼得堂的大門嗎?


瘋叫聲再次變調!


「哇!那道正門完蛋了!哇!哇!快走快走!」


一名歹徒低聲催促我們。我立刻惡狠狠地瞪著他,怒聲說。


「走?那麼,你決定去哪裡吧!讓你來帶路吧!」


「別吵,走!」


首領身先士卒,離開聖彼得堂,指向IVE的方向。我和那群歹人怒目對視後,便帶同小雨和朱古力跟著首領。


天色越來越亮。相信,太陽很快便會從海平線昇上來。


處於戶外,絕對是自殺。


可是,室內也充滿暴徒。


夾在中間的我們,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沒有出路的我們,只能伏在牆邊,聽著從聖彼得堂內外傳來的瘋吼聲。


「不管了!跑,一直沿著這條小路跑!只能這樣!留在這裡,只是等死!放輕腳步,跑!」


首領一臉苦惱,低聲命令我們。他開始沿著小路,向IVE的方向跑去。所有人都立刻跟隨……只有我。


跑?


真的是好主意嗎?


猶疑了一會,我決定跟隨大隊。因為,我相信首領。


大家越過斑馬線時,暴徒們還忙於衝擊聖彼得堂,沒有發現我們。越過IVE後,便會是山景村的外圍地帶。


然而,到達山景村後,又如何呢?


我們的目的地,在哪裡呢?


馬路上,開始出現長長的倒影。我在喘氣之際,望向天空,月亮已悄悄入睡,星星已消匿無蹤。


亂了。


我們亂了。


天光了。


所有的牠們,快要醒來了。


我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甚麼,也無處可躲。






吼呀呀呀呀呀!!!!!!






全部人,立時停下腳步。


我們,如同處於鬥獸場的中央。


瘋叫聲,在小路裡演奏我們的禮儀曲。


「看啊!」


「哇!跑啊!」


希望幻滅。


我們的腳步聲,始終驚動了暴徒。


山景村的方向,一團薄薄的烏雲,逐漸累積。烏雲夾雜著瘋叫。瘋叫,又和應著另一種瘋叫。牠們是在溝通,在聯絡吧?


「有能用的車輛嗎?」


「有嗎?」


「快找啊!牠們來了!」


朱古力大聲叫嚷,然後大家慌張地在附近亂叫亂找。遠方的烏雲,已變成風雨欲來的黑壓雲。瘋叫聲,顯得更狂更雜,更大聲。此時,我也聽見另一種聲音,是腳步聲。


首領握著開山刀,衝向一輛停泊在路邊的私家車,卻沒有發現它已在漏油。小雨胡亂地左尋右覓,走往一部七人車,但明顯也是破廢的。其他人也在忙亂地東奔西跑。


「媽的,沒有車匙!」


「爆胎!」


「完全被破壞!」





吼呀呀呀呀呀!!!!!!






瘋叫,不只是山景村暴徒的專利。驚愕的同時,我也聽到後方的吵鬧,是源自聖彼得堂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