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嗶~」球證的笛聲很響亮。 

「不知道半場的賽果是怎樣呢?」 

我很想逃避,很想去用淚水洗刷自己在球場上犯下的過錯,很想很想不再想起自己的過失。但身心總是不能全身而退,總不能像個局外人般看待那場比賽。 

想到這裡,淚線又好像被觸發了。 

我躲到更衣室的廁格內,任由自己對著馬桶放聲嚎啕大哭。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好像聽到有一個較長的鳴笛聲,好像聽到有人歡呼,好像已經哭到沒有淚水可以流出來。 

原來,流淚是如此費力,我走出廁格,軟弱無力的坐在更衣室的長椅上,渾身也用不到力,亦提不起勁。 

一坐下,頭便自然地垂了下來。 

「周嘉耀。」我聽到一把女聲在更衣室外傳入來。 

「你係唔係入面呀?」 





我知道是她。 

但我不敢作聲,我只是一語不發的坐著。 

「我知你係入面既。」 

「你唔應我,我自己入黎架啦。」 


不消數秒,靜華真的站了在我的面前。 





「你喊到隻眼腫哂啦。」她伸手想要為我拭去所剩無幾的眼淚和輕撫我臉上的淚痕。 

「唔洗。」我推開了她的手。 

「黎啦,乖啦。」她的臉上依然掛著一副天使般無暇的笑容。 

「你係咪嫌我未夠樣衰呀?我累輸左成隊波呀!」我竟然向著靜華咆哮。 

我轉身就跑出了更衣室,看到球場旁邊穿著白色球衣的人都滿面春風,我就知道我的推斷是對的。 

我不敢直視自己的隊友,更連偷偷瞄一瞄他們的勇氣也不敢,因為我根本沒有面目面對他們。 

對,是我令到球隊輸掉了這場比賽。 





我拼命的跑了出球場,一直的跑,風吹拂我的臉龐時有一陣令我刺痛的涼意,又是那不爭氣的淚。 

靜華整個人都愣住了,她慢慢步出更衣室,穿著白色球衣的球員看著一個女生由男更衣室走出來即使有點訝異,也只是一笑置之,繼續享受著勝利的光環。 

「喊乜呀。喂,坐埋一邊聽我講野。」他平靜地說著。 

「喂,嘉耀呢?」全場都接近捱打,卻盡力阻止皮球入網的阿健問。 

「… 唔 … 唔 … 知 … 呀。」嘉明含糊地說著,淚水和鼻涕則不斷的流出來。 

「靜華,你知唔知嘉耀去左邊呀?」臭雞一邊用著那件沾滿了汗水的球衣拭著淚,一邊問。 

「 ... 唔 ... 唔 ... 知 ... 我唔知呀 ... 」終於,她的秋波暗彈了一滴淚珠。 

天是灰色的, 




路是灰色的, 
球場是灰色的, 
淚水是灰色的。


我一直向著家的方向跑,跑著跑著,氣就一直喘著。在人煙稠密的香港街道跑著,確能吸引很多人的目光,途人都向我行了「注目禮」,我卻無暇理會他們的眼光,我只是想歸家,想躲在被窩中,想一覺睡到天光。 


「喂,比波呀。」 

「屌!」 

「挑,又唔回防。」 

在跑回家的路途上,又聽到平時街場內的聲音。諷刺的是,我竟然開始懼怕這種聲音,這種聲音令我想起足球,想起比賽,想起失誤,想起失敗。 







「阿B,做乜食咁少既今晚?」 

「嗯 ... 」 



「阿B,快啲做功課啦。」 

「嗯 ... 」 


「阿B,沖左涼未呀?」 





「嗯 ... 」 

「阿B,我問你沖左未呀,你『嗯』乜呀?」老媽子嘮嘮叨叨的說著。 

「喂,媽子。」老爸用了一個怪異的眼光盯著老媽,老媽就閉上了嘴。 


「爸媽,我訓先啦。」 

「早抖,阿B。」 


在比賽過後的一整個星期,我也沒有任何心機上課,以前每天上學等放學去踢球,現在上學等放學回家睡覺。 
嘉明和阿健都有嘗試逗我說多點話,可是我真的提不起勁,口裡只能吐出「嗯」和「哦」兩字,就僅僅是這兩個字。 

雖然四強的賽事已經輸掉了,不過還有一場季軍戰,星期三足球隊仍舊有練習。 

「嘉耀,你練唔練波呀今日?」嘉明面有難色地問道。 

「嗯 ... 唔啦。」 

「呃 ... 咁 ... 好啦。聽日見。」 

「嗯 ... 」 


也許嘉明知道迫我也沒有用,他情願放生他的兄弟吧。 


我獨個兒背起背包,走出了寂靜無聲的空課室。 

慢慢的走在路上, 

「唉。」 
我不其然地嘆了一口氣。 

我決定去街場走一趟,不是想踢球,我仍然是無心踢球,仍然是害怕每次踢球會想起那片段。我去街場,只是想找舅父訴訴苦。 

「喂,嘉耀。落場踢啦。」 

「唔啦今日 ... 」 

走到球場,依舊見到熟悉的波友。掃視球場四周,地板的顏色、籠門的框框、場外的樹蔭,一切一切看來都沒有改變過。也許,只有我變了。 

「咦?舅父呢?」我看了整個球場一遍,竟然看不見舅父的縱影。 

坐在球場邊等著等著,球場的射燈又亮起了,又是要走的時候。 
始終等不到舅父來臨,我又再背起背包離開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