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最原始最古老的恐懼往往來自於未知,因此人類由出生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恐懼黑暗,因為你永遠不知道關上燈之後,坐在自己床頭的,會是甚麼。

  在某些情況,黑暗往往與未知的危險掛勾,嗜血者對我來說已經不太具威脅力,更談不上說恐懼,因為我的吞噬異能已經可以做到來一雙殺一雙,來一打殺一打的境界。

  然而,我始終無法終止自己對,殺人公仔的戰慄不安。

  當我由下而上俯視著那一個頂著大光頭,一身展示店鋪衣物的公仔,明明他那對雙眼並無瞳孔,但我偏偏感受到一股由他鬼眸注視著的感覺,他攤開雙臂似是要迎我們入擁,而我知道這是殺手的起手式,只要我們三個人同時眨眼,或者視線移開,恐怕它就能瞬移到我們三個的身上。

  氣氛一時保持著微妙的緊張之中,任誰於黑暗之中看見一隻公仔擋在扶手電梯面前,亦會覺得很怪異吧。我們三人繃緊著身體抿著嘴巴一言不發,屏息之中只剩下扶手電梯輸送帶發出的「軋軋」聲,越來越靠近那對不懷好意的雙手,我甚至能看見那隻公仔臉上笑容越發燦爛。





  「笑屁喔,我一日唔眨眼你一日都唔洗指意郁。」我吐出一句嘲諷,轉頭對歐陽正和曦彤說:「千祺唔好眨眼,一眨眼佢就可以瞬移黎殺我地,真係要眨眼之中就大聲講,輪流眨眼佢吹我地唔脹。」

  「呢隻叫哭泣怨偶,向晨講得岩,唔可以眨眼。」曦彤靈動的雙眼盡是堅定。曦彤作為聖女對這裡有所認識,於我看來理所當然不過。分神回想起來,既然曦彤是另一個雨翹,那麼雨翹一開始知曉哭泣怨偶的特性也不奇怪了。

  見歐陽正點頭答允,我也向他們點點頭,然後催動現化魔神之手,在歐陽正吃驚的臉色之中紫黑霧籠罩進行反哺。

  他身上傷痕瘀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身上氣勢亦重新回復至最初的凌人囂張氣焰,而我卻因流失了少許力量而略感到虛弱,歐陽正感受著身體盈盈而出的力量感,嘖嘖稱奇又略帶孤惑:「點解你會有綠髮一樣既手?」

  看來不知不覺間又讓我找到一個重要線索,至少綠髮跟我一樣都擁有魔神之手,我搖搖頭道:「無時間同你解釋,我只係恢復你行動力,唔好拖累我地。」





  我並不打算坐以待斃,心念電轉尋找擊破哭泣怨偶的方法,腦海中詢問尼祿:「小尼,你話我可唔可以噬食左果隻公仔佢?」

  (唔得,我既能力只可以作用係有生命能量的事物身上,死物無辦法用到。仲有,唔準再叫我做小尼。)尼祿語帶惱怒。

  我腦中訕笑兩聲,這下子可難辦呢,如果一路上這麼容易就橫掃過去,這種情節只會在下三濫的小說出現。

  「跟住我做。」我向後喚了一句,我突然有一個念頭:不如試下推倒它? 

  (咳咳。公仔都岩,真係烏糟。)





  我腦門掛滿黑線沒理會尼祿的吐槽,跨過幾級階級嘗試推開公仔,但那隻公仔就像腳下盤了根一樣,任我如何施展力氣,只差在未用摔跤技,結果都石沉大海,毫無反應。

  媽的。我暗罵一句,看來只有一條路可以行,就是從它的雙臂下穿過去,我盡量蜷縮著自己的身體擠過去,待重新站穩腳後,趕緊打量一下環境,原來還有三隻公仔靜靜佇立於支寂靜之中,並以前左右三個方向呈包攏狀。

  難道說這些公仔一早就得悉會有人來?有甚麼目的嗎?

  與此同時,歐陽正和曦彤已經站在我身後,同樣被這個情況有不同程度震懾。

  「哇,咁大陣仗。」一聲倒吸涼氣。

  「佢地歡迎緊我地呀?」

  「記得由呢一刻開始,要眨眼就出聲,盡量唔好,用隻手撐開眼皮頂多陣。」

  我邊吩咐他們,邊反手一下拍在擋在扶手電梯的公仔後頭上:「咁鍾意擋路呀拿,下世投胎做路障呀笨!」





  一聲低沉的鬼嚎傳出,低沉刺耳得像是有人以指甲刮擦黑板上一樣,我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曦彤亦撅嘴嘟嚷嗔怪:「你睇你做既好事。」

  歐陽正以一副看怪胎的嘴臉對我翻白眼,他說:「試下慢慢向後退出呢到先,洛向晨你係咪有方法抵抗啲黑霧出去?」

  「有,無論出係東薈城定係呢個空間都有。」

  歐陽正聽得一頭霧水:「咩呢個空間啊?」我簡短精煉向他解釋幾句,同時在後退的過程中擔演殿後角色。

  情況進行得頗為順利,我們很容易就退到正門處,眼角餘光已經見到曦彤背貼了大門,歐陽正反手準備推開大門,他打斷我的解說道:「洛向晨準備。」

  「咚」一下悶實響聲自門處響起,曦彤驚呼一聲:「道門鎖左!」於是我和歐陽正循著她手指方向望去,果然玻璃門底部有一個鑰匙孔控制門栓開關。

  鑰匙在哪?





  現在鑰匙重要嗎?

  不!

  我們三個現在都是互相看對方,沒有人在看那些哭泣怨偶!

  斃!

  我扭轉整個身體並氣急敗壞地喝道:「小心!望返實啲公仔!」

  一張強烈扭曲齜牙的塑膠臉孔在我鼻尖前定格,左手在半空己然攏成錐形,停在我胸口前不到一尺,若是我再慢一秒,不,半秒的話,恐怕我已經被穿個透心涼,到時哪怕我是尼祿轉生,真正的弒神者也沒有用。

  我額頭霎時滴下豆大的汗珠,雙手亦不自覺地顫抖起來,死亡竟是如此的近。

  我後退幾步離開它,其餘三隻公仔穩穩尾隨著最前公仔約一個身位,我調整著自己絮亂的呼吸節奏,同時心念電轉尋找生機。





  有了!這個方案可行。

  必須要有我來配合,但更最重要的是這場戲的男主角,歐陽正演得好才行。

  我不敢把頭轉後高聲說:「我同曦彤去搵鑰匙,歐陽正你係呢到望實佢地,你睇漏一秒死果個就係你自己。」

  曦彤嗯了一聲答應,歐陽正急慌道:「你個人渣係咪打算拋低我一個人!你條賤人!」

  我惱怒回嗆他一句:「我如果真係拋低你,一早就咁做,洗乜幫你恢復體力!」歐陽正悶吭一聲,弱弱地說了句:「好,快啲返。」沒有人察覺我腳下的影子扭曲一下然後回恢正常,我把身上第二顆幽光石交給歐陽正。

 自己與曦彤佯裝去最近店鋪找,事實上曦彤的確以為我想找鑰匙,要是真的找鑰匙,何異於大海撈針,根本難過登天。

  一定有甚麼玄機。





  「救命啊!我就快頂唔住啦,洛向晨!!」歐陽正急忙驚呼,害怕得聲音也走調,我卻佯裝聽不見,壓住曦彤想出去幫手的意圖,她瞪大滿是焦急的雙眼想扳開我雙手。

  自從醒覺之後,我除了獲得能力之外,還伴隨著一種野獸般的感知反應力,如今我一早把感知全部放在歐陽正身上,因此就算我沒有注視他仍可以感受到他的狀態。

  是時候了,我能感受到哭泣怨偶一抹即逝的殺意。

  手上黑光大作,在曦彤的驚呼之中,一把漆黑巨嘴自歐陽正腳下突破而出,並把歐陽正整個人吞下。

  幾近同步進行的是四隻哭泣怨偶從四個方位攻擊。

  左邊雙手攏成矛狀突刺;右邊雙手由上至下劈頭而去;前邊那隻一記橫勾拳;後邊那隻同樣使用雙手矛狀突刺,七隻手,同時沒入巨嘴之中。

  沒入兩吋,去勢已止。

  這時曦彤的罵聲才姍姍遲來:「點解要食左歐陽正!?你殺左佢!!」

  呼,成功左。

  那四隻公仔再也不會動了,因為它們從四個方位互相注視著對方,從此它們生生世世都要在這裡做一個真正的人偶。

  我解開對歐陽正的封印,歐陽正驚魂未定,以略帶幽怨不滿的雙眼盯著我。

  於是我解釋這場戲:「我並無真正咁吞食你,而係將一層異能封印早就埋係你腳底,因為我實在無把握係佢地瞬移攻擊之前救到你;你可以理解成為一種屏障,你無死都係因為佢擋住晒所有攻擊,所以我賭岩左。」

  我停頓了一下繼續說:「導致佢地唔可以郁既發動條件,除左有來自我地生物既注視之外,其實包括埋佢地自身。」

  換句話說,只要找到四面鏡子的話,其實一樣可以逐一破解哭泣怨偶,只不過這種方法大前題要必須找到四面鏡子,只要有一個漏網之魚就只可以落得死亡的下場。

  我略帶歉意向曦彤跟歐陽正道:「唔好意思,因為我相信佢地並唔係真正既死物,而係一種只係當無人注視情況才會啟動生物特徵的特殊生物,我怕講左個計劃出黎會比佢地識穿。」

  歐陽正喘著大氣,沒有說一句但給了我一個大拇指,曦彤也向我肯定地點頭。

  「但係仲有一件事,一日搵唔到條鑰匙,我地一日都係出唔到去。」我攤手聳肩無奈道。

  曦彤狡黠一笑,小跑到歐陽正前邊果隻哭泣怨偶旁,只見其右手掌心中懸掛著一條鑰匙,曦彤扯下鑰匙儼如小孩得到戰利品一樣向我們炫耀。

  難怪只有這一隻怨偶用單手攻擊,原來是因為手中有物,曦彤在一瞬之間竟然發現到這個秘密,觀察力比我要強,太棒了!

  我蹲下扭開門栓鎖,「咔」的一聲門栓縮回。我示意曦彤和歐陽正兩人退到我身後,望著門後濃濃黑霧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出。

  遮天蔽日的黑霧迎面撲下來!


  祭起魔神之手全開吞噬異能,紫黑霧絲極速擴散,逐口逐口擊退黑霧範圍,鋪天蓋地的黑霧漸漸變稀薄,視線亦重新由腳邊開始變得廣闊,一具具只剩下皚皚白骨散落在地。
          
  我微微別過頭向後面兩人解釋:「其實呢啲霧係由無數隻蟲組成,你見唔見到地下面果啲白骨,全部都係比一隻叫黑食蟲所噬食而成。所有打算出黎既人都會受到攻擊。」不由得想起當時胖子阿力說自己在停車場聽到有人駕車衝出去,但同樣發出慘叫。
 
  雖然不明白為何這裡會出現這麼多的黑食蟲,有關黑食蟲的資料我亦是從帆叔手記中得知,我這種方法只是最強硬的一種。晉銘和綠髮可沒有我這種能力,想必還有其他溫和又安全的方法吧。
 
  曦彤補充:「同哭泣怨偶一樣都係地獄邊緣原生的恐怖生物。」
 
  歐陽正苦笑:「堂堂秘警處虎組高級督察竟然無任何辦法幫到你地。」我見黑食蟲不再湧現送死便垂下手,我略有所思對他說:「因為呢場已經唔係普通人既戰鬥。」
 
  黑食蟲已經知道我不好惹,紛紛畏懼地飛走,盤鋸在東薈城的外牆上,我只向上打量一眼便覺得頭皮發麻,只見一層黑密麻麻的「外殼」蓋在東薈城外。

  灰色太陽懸在天幕之上,散發著不太明亮的光線,完全感受不到一絲炎熱,反而有種孤寂,多久沒有看見太陽了?好像隔了幾輩子一樣,整片空間灰濛濛的,時間恍惚凝結成冰不會動彈。
 
  噴水廣場就在眼前,我收好幽光石並透過遠眺,似乎有兩道人影一左一右佇足不動,在他們中間地上躺著一個……穿藍色牛仔褲的人。
 
  雨翹。
 
  我瞳孔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