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人記》第一部：《蘭桂坊的最後一個週末》: （十四）你望．我望
這時候的我完全是一個局外人，好像連南北西東都未分得清楚。Heidi望了Carolyn一眼，看來是要她同意些甚麼。
她想了不一會，就跟鬍子保鑣說：「你返去先，我有咩事會call你。」
我想鬍子保鑣一定會提出抗議。畢竟要是Carolyn是甚麼大人物的千金小姐的話，鬍子保鑣可不會這麼容易讓她單獨跟我們行動。
可是鬍子保鑣竟然沒說甚麼，就這樣轉上了往中央廣場的扶手電梯，離開了我們的視線範圍。
現在就只剩下我們四人。
性急的Michael已經一馬當先，跨過了馬路進入了蘭桂坊酒店。我心裡面還是充滿著疑問，只是亦步亦趨地跟著Heidi跟Carolyn。最重要的兩個問題我仍然沒有頭緒：其一、為甚麼他們如此著緊Tony有否出軌；其二、為甚麼當我看到Tony摟著那個女人時，心裡面有一種極不協調的感覺。
我竭力回想著任何有關Tony的記憶，可是卻全沒有發現。對，有時候你會記起某明星的樣貌，卻怎樣都想不起他的名字。又或者想起了某段電影情節，卻想不起電影的名稱。但是這樣的情況從來沒有發生過在我身上，這樣確然令我頗為不安。
我們乘升降機走到了十九樓，我卻納悶如何才能從十九樓走到二十一樓。要知道酒店的設計通常就是讓客人的房卡只能去到各自的樓層，而消防樓梯雖然能貫通各層，但把門打開時也必定會觸動消防警鐘。
他們三人走在前方，Michael跟Carolyn一副輕鬆自在，只有我跟Heidi心事重重。我知道她跟我的心事可略有不同，所以我也不必再多細問。
Tony跟那個女人一起的影像，再次在我的腦海盤旋。我有可能在某場合碰見過相同的情況嗎？可是Tony有Heidi這樣完美的一個伴侶，又何必需要出軌？
他們當然沒有進入原本訂了的房間，而是來到走廊盡頭的一扇消防門前面。我正要提醒他們有可能觸動消防警鐘，Heidi卻示意我稍安毋躁。
只見Carolyn慢慢用雙手推去門把，門便徐徐地打開。
哪有甚麼消防警鐘？
Carolyn對著我扮了一個可愛的鬼臉，我隨即意會過來。Carolyn既然有隔空移物的能力，自然有方法可以在推開消防門前切斷其線路。就如Michael如何能夠看穿升降機一樣，我沒辦法明白箇中的細節，但恐怕他們都在他們的能力上下過苦功。
「We are a team now.」Michael在消防樓梯上對著我語重心長地說。我當然明白，其中一大份意思可以理解為「不要搞破壞」；但我還聽得出有一小半的意思是「或許某些時候我們也需要你的能力，那時候便要拜託你了」。
「Of course.」我就這樣簡單的回應。在男人與男人之間，必然會知道這不是敷衍話。
二十一樓。
接下來的只是十分鐘之內的事，卻令我感到異常頭昏目暈。
Michael沿著走廊慢慢地踱步，而我們三人則隨著他的步伐而行。他細心地望向兩邊的牆壁，大概就是憑他的透視能力去確定Tony究竟在哪一個房間。
他臉上沒有甚麼表情的變化，但我絕對相信他看到的必然包括各類不同的畫面。也許會有老太婆出浴的場面、也有可能見到某些情侶在玩變態的性遊戲。我一想到這裡，心裡就不禁發麻。
Michael一直地走，並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Heidi忽然低聲喝停了他：「Mike！我哋喺咪已經行過咗Tony間房？」
Michael停了下來。
「點解你要明知故問？」他沒有正視Heidi，就如我不想被Heidi看穿我的想法的時候一樣。
「For god's sake! 佢究竟喺入面做緊啲乜嘢？」不知道是酒精的關係，或者是Heidi真的激動地來，我們竟然開始在酒店的走廊低聲爭論著。
「我都唔明喺乜嘢一回事，so you can stop reading my fucking mind.」Michael轉向我說：「不如你同Heidi搭lift落返去先，我同Carolyn去搞清楚喺乜嘢事。」
「Sure.」他這樣的提議，我沒有太大的意見。反正事不關己，而且Heidi突然變得感情用事，帶她先行離開也不算一件壞事。
「但係嗰個話晒都係Heidi個男朋友喎。」Carolyn無端加上一巴嘴，顯然女人跟男人的心態大有不同。「咁唔係應該由Heidi自己親手解決件事咩？」
「Damn it, Carolyn. this is more than that.」Michael在英國長大，這時候說話愈快，便愈說愈多英文。
「佢區區一個AO，可以做得出啲乜嘢？」Heidi沒頭沒腦的說了這一句話，我完全不能解讀。
「Well then, 如果佢做唔出啲乜嘢嘅話，咁你入去定我入去都冇分別架啦。」Michael仍然堅持Heidi要離開。「Dude, please. Just bring her down to the lobby.」
這時候事情實在發展得太快，我腦海裡已經轉過千萬個念頭。正當我像找到了某個重要的線索時，Heidi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想刺探Michael的反應。
她只說了四個數字。
Michael眉頭也沒皺一下，但是那卻是過份控制臉部表情的反效果，所以連我也可以憑Michael的木納而知道，Heidi已經猜對了房間的號碼。
Heidi立時轉身，三步併作兩步地走向那房間。Michael一直跟著她身後，不斷地低聲呼喊著她，可是Heidi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Damn. Dude, 幫手呀！」Michael竟然在這關頭向我求救。
我根本弄不清楚發生甚麼事情，所以一直都抱著隔岸觀火的心態。也許正是這種心態，令我在之後的一分鐘內，竟然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弄清大半。
我們已經來到房間門前近五步處，Heidi還是沒有理會Michael的呼喊。Michael情急起來，竟然一手抓著Heidi的手腕，不讓她繼續前行。
Heidi轉身一邊對Michael怒目而視，一邊掙扎著想要摔開他的手。
我也怪Michael未免有失紳士風度，所以我站在一旁兩不相幫。就算情況多惡劣，男人也不應該這樣抓著一個女人的手腕吧。
紳士風度。男人。女人。
Tony。
「Dude!」Michael緊張的聲線把我喚醒，原來這次輪到Carolyn想接近那扇門。
我這時候已經對事情有個大概，卻未有時間去細想。我本能反應之下一伸手，竟然跟Michael一樣，一手捉緊著Carolyn的手腕。
我們四人就如兩對同時在吵架的情侶一樣，滑稽地呆站在這走廊。
為甚麼他們如此著緊Tony有否出軌？為甚麼當我看到Tony摟著那個女人時，心裡面有一種極不協調的感覺？
這兩個問題，我剛好在最後關頭有了答案。
第一個問題的答案其實容易之極。他們如此緊張Tony的行踪，大概是因為The Club或者The Inner Circle內的人覺得，Tony是來刺探他們底蘊的某種臥底。Heidi說Tony只是一個區區的政務官，意思是說他既然不是身居要職，便根本沒可能知道他們的秘密。而Michael不斷阻止Heidi進內，就是怕她感情用事，反而會斷了有可能影響他們組織的重要線索。
但我們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捉姦在床，本來就應該預計了Heidi可能感情用事這一環。那究竟Michael看到了甚麼，才突然改變主意，要令Heidi先行離開？
這就是第二個問題的答案。
我一直在回想有關Tony的記憶，包括了他們在酒吧的對話。可是記憶只包含著發生過的東西，卻不包含沒．有．發．生．過的東西，所以當我看到Tony摟著女人時，我才會感到不協調，卻在那完美的記憶裡找不到答案。
因為答案根本不在記憶裡。
這樣說好像玄之又玄，但說穿了其實淺易之極。
他們閒聊時從來沒有提及過女人。甚麼也談，但是就是沒有聊過女人。幾個男人坐在酒吧喝酒聊天，完全不談及女人可算是極至少見。
每次他們出現的時候，身邊也沒有女伴在旁。
這樣也可以解釋得到，為甚麼Tony有Heidi這樣的女朋友，還是要去偷情。
Michael走過房間時，看到了甚麼東西後突然變卦，也變得十分合情合理。
這時候距離我抓著Carolyn的手腕的時間，大概只過了兩秒鐘。
然後Carolyn又給我裝了一個鬼臉。
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