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Michael Fisher,余景輝,二十九歲,英籍香港人。父親為英國政府殖民地分部官員,獲派駐香港後認識其母親。他倆得悉英國將計劃交還香港給中國後,便一起回到敦倫居住。Michael二零零七年回流返港,卻開始發現自己有透視能力。不同物料的透視程度不同,但遠近以其正常視力為限。
 
她,Carolyn Lau,劉月梅,二十歲,上海人,父親為上海富商兼全國政協委員。當他發現女兒懂得隔空移物的能力後,便立刻把她送往香港升學,以免被中國政府借詞拘留研究。富商後來跟香港的富豪圈子混熟,便以「工作實習」的名義把女兒安排到The Inner Circle。
 
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那是用盡我一生人所學過的東西,都不能理解的說話。不,我完全能夠理解他的說話,但我就是接受不到。
 
但汽油彈在空中改變拋物線的片段,卻仍在我腦海中記憶猶新。
 
打工皇帝簡單地說罷了Michael 跟Carolyn的背景後便住了口,好像在試探我的反應一樣。
 




其實我還未想得出,我應該如何去反應。
 
「所以你哋同澳門個邊所謂嘅生意來往,亦都係出邊個班人自己耷頭應承嘅?」我想用最簡單的問題,想要刺中整件事情的要害。
 
「你係澳門咁耐,總共贏咗幾多錢?」打工皇帝突然這樣問道。
 
「係澳門總共贏咗六百七十幾萬。」這些數目我一直都有記著。「World wide其他地方加埋四千三百幾萬。」
 
「你知唔知道你幾時開始俾人red list咗?」打工皇帝問我。
 




「Red list?」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
 
但單憑他這一句說話,就可以知道:(1)他們比我知道更多賭場內的資訊。(2)他們至少在一個不短的時期內,一直留意著我的動態。
 
我呷了一口麥卡倫,好讓我能夠冷靜下來。
 
「係black list上嘅人,就係顯而易見嘅老千。世界各地嘅賭場會定時互相交換black list,make sure上面嘅人禁止進入賭場。如果有機會嘅話,就會幫佢哋埋單。」打工皇帝站了起來,一邊說一邊在房間裡踱步。「但係喺red list上面嘅人,賭場知道佢哋不單只statistically贏得比其他人多錢,而且知道佢地一定有乜嘢出千以外嘅秘密。佢哋唔會阻止red list上面嘅人出入賭場,但係佢地嘅一舉一動全部都會俾人睇實。但係因為red list唔會係賭場之間交換,所以你到依家都冇事。」
 
我心裡將信將疑。「所以賭場明知我出蠱惑,但係都由得我繼續贏錢?」
 




「冇錯。你只喺佢哋眼中嘅魚餌。捉摸到你嘅pattern,然後釣到大魚,先至係佢哋嘅最終目標。」打工皇帝說。「當然如果好似Michael咁唔識收手,佢哋當然亦會做嘢。」
 
我沒有說話,意思就是我仍未聽過Michael的往事。
 
「Michael未加入Inner Circle之前,靠佢嘅透視能力,喺一個月內贏咗澳門其中一個莊四千幾萬。好彩Heidi當時已經留意咗佢一排,個晚發現勢色唔對,立即表明身份,然後帶佢返香港。」
 
他說起來輕描淡寫,但要是被澳門那邊盯緊了的話,要逃回香港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能夠想像當中的驚險情況,大概也可以寫上另一個故事。
 
而話說回來,原來靠這些「特殊能力」去賭場賺錢的,不只我一個。也許是我過份天真,以為天下間就只有我在做這種事。如果我能夠做到這樣的事,當然會有其他人想得出來。如今想起來,我在賭場玩撲克碰到Heidi時,她也應該是在做著相同的勾當。
 
「你剩係贏大陸客、唔搞借過疊馬仔錢嘅人,又keep住有贏有輸,錢贏咗返嚟又放喺巴哈馬,手法當然比Michael高明好多。」
 
他知道我在巴哈馬的事情,自然是Heidi告訴他的。
 
「講嚟講去,你究竟同澳門個邊做咩生意?」




 
「Laundry。」他說出口的時候,竟然一絲慚愧之色都沒有。因為他未開口之前,我已經留意著他的臉部表情,所以我可以確定,這不是裝出來的反應,而是他真的他媽的不覺得慚愧。「當然,我哋瓣瓣都有,但係澳門個邊最容易就係洗黑錢。以佢哋幾個嘅才能,已經成為世界上其中一班最有系統、最快捷嘅money laundry team。」
 
他說起上來,臉上全無悔意。這令我想起當我把所有澳門贏到的錢,分散轉運到巴哈馬跟百慕達時的滿足感。
 
那是犯罪的快感。
 
「Seriously,你係香港最大家族嘅老臣子,係香港咁多地、咁多樓,啲錢你驚洗唔晒咩?點解仲要撈偏?」我一口氣地說。這時候我已經不理會我倆間的身份如何不對等,更沒有想過他既然把所有內情都告訴我,要是我不答應他加入Inner Circle 的話,會有甚麼下場。
 
「你睇得件事情實在太簡單喇……呢個世界上,根本冇分撈正定撈偏。」打工皇帝自顧自說。「你知唔知呢個世界上,最賺錢係邊幾個行業?」
 
我沒有作聲。我當然知道,買賣軍火、毒品等非法活動,其暴利才稱得上是最賺錢的行業。
 
「賣淫、賭博、販毒、走私軍火、貪污、洗黑錢,係其中幾個最賺錢嘅行業。」
 




他這樣說,我沒有太大的反應。這些數據,差不多全部都在我的腦海裡。
 
單是全球每年賣淫的收入就有一千八百億美元。非法賭博:一千四百億美元。大麻、可卡因、海洛英這三大主要毒品的買賣:二千九百億美元。走私軍火:六百億美元。貪污跟洗黑錢的情況則更多嚴重。由於差不多所有大小罪行都不免牽涉到貪污跟洗黑錢,所以每年從這兩種非法活動中流動的金額,分別達到一萬六千億跟二萬五千億美元。
 
可是他接下來說的話,我卻驚訝得接不過話來。
 
「咁你梗係會諗,所謂嘅慈善團體、醫藥、金融、娛樂,就當然係正當生意。但對於我嚟講,販毒同醫藥、賣淫同娛樂、銀行同地下錢莊,根本係同一件事嘅兩個層面。」
 
他繼續說得興起,就只欠沒有手舞足蹈起來。「商界、政府、黑社會,底下個班梗係打過你死我活。但其實最高層個班人嘅關係千絲萬縷,冇話分邊個忠邊個奸。你可能話,點解冇人會知、冇人會講?你諗下,你平時睇嘅報紙,係乜嘢人揸fit嘅?政府話事個班,你話同我哋飲紅酒多、定係落區做騷多?」
 
他的話是如此荒謬,但我卻一句話都不能駁回。
 
「呢度嘅衣食住行、報章雜誌,全部都係俾幾個家族壟斷晒。黑社會要靠我哋食大茶飯、政府要靠黑社會唔搞事、我哋要靠政府搵錢。呢個系統唔係剩係呢度先有。有啲國家,連執政黨同反對黨都係同一班人係幕係操縱。啲黑錢我哋唔洗,其他人都會洗。我哋做生意嘅人洗起上嚟,起碼都仲有啲職業道德。」
 
天,他還可以他媽的跟我說起職業道德。




 
各路人馬在澳門洗黑錢的事情,雖然沒有編收在教科書裡,但稍為內行的人,都知道洗黑錢規模之大,恐怕會嚇怕公眾。照打工皇帝的話,洗黑錢的行為不但得到政府默許,而且商界、政府、黑幫互相牽制,竟發展成一個有系統的既定模式。
 
The Inner Circle接到任務,就去賭門賭錢。他們只可以贏至一個指定的數目,再加上他們收取的佣金,然後便回港將資金再流轉。以巴哈馬等地的空殼公司來周轉,我本身就已經試過,所以打工皇帝一說的時候,我就登時明白。他們在賭場的行動只有極高層的少數人知道,免卻了串通荷官們而露餡的機會。他們的名字就算放到所謂的紅色名單上,也不會有任何人採取實質行動。
 
更何況,他們贏得來的錢完全合法。每間賭場裡都有過千、甚至過萬部閉路電視,監察著每個人的一舉一動。對於Inner Circle而言,反而能用來證明他們的錢的來源。
 
*     *     *
 
我走出來的時候,,一定臉如糞色。Michael又遞了一杯威士忌給我。我二話不說,便把整杯乾掉。不知道是喝過麥卡倫後,其他的威士忌都變得辛辣刺喉,抑或是我還未能接受到打工皇帝的說話。我一口喝了去,竟然嗆過不停。
 
「It's alright.」Heidi站了起來拍拍我的背。「Michael第一次聽完出嚟之後,足足爆粗鬧左十分鐘。」
 
Michael 瞪了Heidi一眼,可是她卻沒有理會。
 




「I'm fine.」當然我只是說說而已。我距離「fine」大概有二百光年那麼遠。
 
我已經不記得打工皇帝最後說了些甚麼。呸,我當然記得,可是我不想寫出來。那完全是自欺欺人的一派胡言。
 
「咁我哋依家喺咪可以去Azure喇?」Carolyn一乎興奮的樣子問道。
 
Heidi望了我一眼。她不是想讀我的想法,而是想徵求我的同意。
 
「唉,」我拿了我的iPhone出來看一看時間。「已經兩點幾,我都唔知Tony仲喺唔喺Azure……」
 
「佢最好唔喺Azure。」Heidi說,可是我一時之間不知箇中原因。她繼續道:「我頭先text咗佢,佢話佢成晚都係喺諾士佛臺飲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