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毛四肢撐在地上,他的眼淚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他每走一步心就揪動一下,他恨自己這個做爸爸的沒有好好保護自己的兒子;他恨自己為甚麼會讓兒子受這種煎熬……他寧願受苦的是自己,也不願兒子每天對著自己強顏歡笑。
 
田登榮幾人笑得特別大聲,彷彿要把金毛的自尊徹底摧毀。
 
金毛爬到田登榮的胯下前,他抬頭望了望田登榮,這時田登榮的笑容更醜惡。
 
看見金毛還未動身,他怒斥:「還不快爬過去?要是我改變主意,你這輩子也不用見教授!」
 
金毛的心揪動得更厲害,眼淚也落得更狠。
 




他一步一步爬過去,這種男人的恥辱把他僅存的尊嚴一掃而空,幾人笑得更開心,而一旁的西裝男也不忍再看下去。
 
這是作為朋友唯一可以替他做的事。
 
金毛咬緊牙關,雖然他曾想過用力朝田登榮的私處撞過去,痛快的罵句髒話就走,但一想到兒子的臉,他的心就立刻軟下來,把怒意都蓋過去。
 
他只想著,快快的爬過去,所有事都會完結。
 
然而,田登榮卻沒想過這麼快把遊戲玩完。
 




正當金毛爬到一半,他忽然用力坐在金毛的背上,大喊:「你們過來看看,這是我的新看門狗!過來看看!」
 
田登榮的同伴們全都捧腹大笑,場內恥笑之聲不斷。
 
田登榮用力打在金毛的頭上,喝斥:「還不快快跟我的朋友打聲招呼?你這沒用的廢物。告訴他們,你是我的甚麼?」
 
金毛已怒得拳頭也快握出血來,但為了兒子,他不得不低頭,說:「狗……」
 
「甚麼?我聽不清楚。」
 




「狗……」
 
「媽的,說大聲點!」又用力在金毛頭上打了幾下。
 
「看門狗──!」
 
田登榮也跟著大笑起來,場內只有西裝男和金毛默默掉下眼淚。田登榮似乎意猶未盡,又道:「是狗的話,應該要吠幾聲才對。來,吠幾聲我們聽聽。」
 
「汪汪……」
 
「哈哈!大聲點!」
 
「汪汪……」
 
「再大聲點!哈哈!」




 
「汪汪──汪汪!」
 
純白色的工作室內,一排一排的滴管安放好在幾張長方型的實驗桌上,燒杯裡盛載著紅色的溶液,水龍頭還在滴著水點。
 
一個滄桑白髮,臉上長著老人斑,戴著金絲眼鏡,二朗腿放上工作桌上抖過不停的老人正聚精會神的凝視著掌中的平版電腦。
 
這時候,幾個人從門外進來,他們便是田登榮等人。而跟在後頭的,是臉上多了幾處瘀青的金毛。
 
「教授,這人說有事要見你。」田登榮語調中夾雜著不耐煩,可他沒有要掩飾的意思。
 
「是誰?不是說不見客了嗎?我在忙……」教授的眼睛從沒離開過平版電腦。
 
「是我,我是金毛。教授你不是說……」金毛的話說到一半就被眼前的畫面止住,他看著平版電腦裡,五顏六色的圖案,一時啞口無言,說不出話。
 




崔教授正在玩「糖果方塊CANDY CRUSH」。
 
他的手指一擺,幾粒糖果連環爆破,他拍一拍手掌,大叫:「很好,又過一關!」這才放下平版電腦,托一托眼鏡,瞇一瞇眼睛說:「啊──是你嗎?」
 
「對……教授,我知道你貴人事忙,我專程來找你問……」
 
「啊……你來送NT6給我嗎?這種小事,你把它們都放到樓下就行了,不用專程上來告訴我的……」教授又拿起平版電腦,喊道:「登榮,快給我『心心生命』,我都用光了。」
 
眼見自己被忽略掉,金毛心裡當然不是味兒,但教授是兒子的唯一希望,即使對方有多過分,他也得把一切都吞進肚裡,於是,他又掛上尷尬的笑容,道:「呃……那些藥瓶我確實已交給了田大哥,但我不是想說這些……」
 
「對了!我倒是有事要問你。」崔教授眼睛又瞇起來,問:「最近的『實驗品』怎麼少了這麼多?」
 
「呃……這個……教授,政府剛頒行了『保護法案』,那些家長都禁止青年夜遊。其實我也極力反對,但奈何只有我一人投反對票,其他官員都自私的擔心自己兒女出事……因此大比數通過了審核。」
 
「嗯……是這樣嗎?那好,有事我再找你,我很忙。登榮,送客!」




 
崔教授再度埋頭遊戲,但這次金毛情緒發飆,一口氣把話說完:「教授請聽我說,我這次來是想問教授找到了救我兒子的方法了嗎?他最近的情況好像惡化得更厲害了,每天早上都嘔了一大盆的血……教授有辦法救他嗎?」說到最尾他還跪了下來。
 
「嘖……」但教授似乎沒有被他打動,心底裡罵了句髒話,隨手在檯上拿了兩瓶藥丸,道:「哦……是這樣嗎?我老了,糊塗了……猜不到你來的目的。來,這裡兩瓶新藥,你拿回去給他吃,吃了就沒事了。」
 
「呃……是嗎?是新藥嗎……?」金毛臉上由悲轉喜:「那麼,吃法是怎樣?」
 
「裡面有說明書,你自己看吧……送客!」
 
說畢,其中一個助手便把金毛送了出去。教授仍然沉迷於遊戲,然而,田登榮卻不耐煩至極。
 
他越想越氣,問:「這個人真的很煩人,一個星期來幾次,每次都在問藥!」
 
「別怪他……他可是我們的『實驗品』貨源啊。」
 




「教授你真的把我們剛研製的新藥給了他嗎?那裡可值五百萬!」
 
怎料,教授抬起頭一臉無辜的望住田登榮,道:「那兩瓶嗎?那些只是普通的絰他命丸而已……昨天我把新藥和它們的包裝調換了。」
 
「呼……他把我嚇到了!我還以為你真的把新藥給他。」田登榮抹去額角上的汗水,續問:「可是,他為甚麼每次都叫你救他兒子,他的兒子跟你有甚麼關係?」
 
「他的兒子嗎……對啊,他的兒子跟我有甚麼關係……」教授放下手中遊戲,認真的想了想。
 
未幾,教授一臉驚慌的望著田登榮,雙手不斷搖晃,說:「噢,那個實在太恐怖,你不要聽,我現在想起來也覺得過分。」
 
「沒關係,教授這樣說未免太見外了……好歹我也是你的入室弟子。」
 
「其實也沒甚麼大不了,那天我找人故意釀成一宗交通意外,把他的兒子撞成重傷,進了醫院之後就把他的腎和肝挖出來而已。然後再在他的附近徘徊而已。」
 
「教授為甚麼這樣做?」田登榮想不通。
 
崔教授露出一抖邪笑,任誰人看到都會心裡發毛的邪笑,道:「不是這樣的話,那你又怎會無端多了一條看門狗?」
 
這時候,又有兩名男生走進來,他們身上都散發著濃烈的酒氣,光是聞到也想嘔。
 
一個戴帽子的男生說:「老闆,今晚又有『斬獲』。」
 
「是嗎?是甚麼人?」教授說。
 
「是甚麼人?哼哼……」另外一個打扮得十足西部牛仔的,手臂上還有著一個玫瑰紋身的男生說:「是兩個蠢得要命的少女啦。」
 

 
金毛無力的下了車,一頭蓬鬆的金色頭髮,臉上大大小小的瘀青拳印,讓他顯得格外頹廢。
 
「今晚……多謝你。」金毛緩緩道出。
 
「是兄弟的話,不用謝。」西裝男報以微笑,他相信金毛一定會明白他的心意:「回去以後,早點休息,今晚的事不要放在心上。」
 
是知己的話,有很多說話也不用憑嘴巴說出來,就是因為多年的友情,對方只要動一根手指頭,你也會明白。
 
金毛終於笑了,整段回程的路上,他也一聲不吭,不是他介意自己被玩弄的醜態被西裝男看到,而是因為他恨自己的無能,讓兒子被那些壞人弄得死去活來。
 
現在他終於稍微放下自責,金毛伸出拳頭,道:「謝謝。」
 
西裝男意會到,也伸出右拳。兩顆拳頭輕輕碰上,這是他們多年來的小習慣,也是他們之間的浪漫。
 
然後,金毛目送著摰友的車子遠去。
 
他慢慢走到家門前,手心按著冰冷的額角,心裡默默數著心跳:「一、二、三、四……五!」
 
「好了,要回復原狀。」然後手心掃過臉頰,原本頹喪無力的臉換上親切溫暖的笑容。
 
這是金毛的習慣,無論在外面受到多大的壓力和不愉快的事都不準帶回家裡,他不想讓家人再為自己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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