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方納海一手提著工具箱,一手拿著兩塊木板左穿右拐地抄小路,從花店走到霞嬸舊屋這裏,只用了八分鐘。



他額前冒出了汗珠,在老舊的平房前抬頭,環顧四周,目光所及之處不是大樹便是雜草,延伸出來的樹枝樹葉將平房的屋頂遮去了大半,陽光都照不進屋裏,媲美樂園鬼屋,看上去隨時會蹦出一兩隻幽靈的樣子。



霞嬸一家沒發達前住在這裏,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爬到樹上剪掉一些樹枝,讓陽光能灑在屋上。現在有錢住別處,將平房租出去給別人,倒是省略了這部分的勞動。







方納海搖了搖頭,將木板倚在門邊的牆上,抬手敲門,只等了一瞬,門就從裏面開了。一個小伙子走了出來,一看見方納海就禮貌地點點頭。



「你好,請問是海叔嗎?」







方納海本來聽他老婆説八卦,説這霞嬸的平房被一個帥氣的年輕人租了,現在一看,果然如此。



這小伙子一笑,明眸皓齒,方納海在心裏想:單看相貌的話,阿俊或許還能和他比上一比,可是論氣質的話,阿俊就輸透底了!



方納海心裏想一套,嘴上還能應付:「對,是我!霞嬸説你家那鞋櫃要修理?」







「是,麻煩你了。」



小伙子説著,自然而然地彎腰拿起了木板,將方納海帶進屋裏。方納海瞬間就對年輕人升起了一絲好感。



他隨著年輕人的腳步,邊走邊打量房內的陳設,一看就是用了幾十年的老傢伙,虧這年輕人還願意租。不過,這些傢俬雖然陳舊,但都一塵不染,想必是這年輕人用心打掃了一番。



方納海朗聲笑道:「怎麼稱呼?」







年輕人倒了一杯茶遞給方納海,笑著回答:「我姓林,最近因為工作的關係搬過來。」



方納海喝了口茶,余光掃到桌上一沓文書,右上方寫著「林彥」二字,想必是年輕人的名字,又問:「喔?你是做什麼的?」



「我在大學教書。」







方納海雙眼亮了起來,「喲!大學教授啊?」



林彥微笑點頭。



方納海向來都十分欣賞那些會讀書的人,連忙豎起了大拇指讚道:「真好,真不錯!」



喝完了茶,方納海開始動工,他拆了鞋櫃裏兩塊霉爛的木板扔了,又在帶過來的木板上用尺量了長度,做了記號後對林彥説:「我得拿出去裁一下,免得把你這裏弄到到處是木屑!」







林彥應了聲好,在方納海想拿木板的時候又走在前頭替他拿了出去,放在屋前一張椅上,轉過頭來問:「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



方納海舒心地笑著擺手,「沒有沒有!你教書一定很忙,你忙你的吧!」



於是林彥又禮貌地一點頭,將門敞開了道:「那我把門開著。」然後在方納海的催促下回了屋。



林彥一個轉身,眼裏的溫順可親立刻消失殆盡。他一臉面無表情地站在窗邊,看著方納海背著他彎身,一上一下地拉著鋸子,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隔了一段時間,方納海拿著兩塊打磨精緻、上好防水漆的木板重新進了屋。林彥帶著眼鏡,正在窗前的工作台上用電腦,聽見腳步聲後抬頭對方納海一笑道:「海叔技術真好,才那麼一會兒就弄好了。」



「做慣了!」方納海笑著擺手,「這裏街坊鄰居家裏有什麼想修的都會叫我。你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也可以找我。我就住在前面,白色那棟安寧花店旁邊,你知道在哪裏嗎?」



林彥一笑:「知道,剛搬來時見過。對了海叔,你又幫人裝修,又經營花店,不會很忙嗎?」



「不會!」



方納海放好了木板,將螺絲轉入鎖緊,「那花店不是我開的,是我老婆的老友開的。只是……唉,那老友上年去世了,留下這花店。她女兒想繼續經營下去,但畢竟還是個孩子,我們就先幫忙顧著。」



方納海説著,抬眼一望,林彥正垂眸看著文件,額前的髮絲自然地垂落,擋住了鏡片後的雙眼。方納海突然覺得,年輕人渾身瀰漫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



不過終歸是錯覺,只一瞬,林彥就溫和地回視他道:「原來是這樣!」



然後又笑著説:「這屋裏也缺了點生氣,我之後得去花店買些花來裝飾,到時候海叔一定要給我打個折啊!」



***



晌午,烈日當空,蟬鳴不斷。



忘憂換了一身薄紗輕衣,仍是一身白,小小的身軀隱在大樹的陰影下,出了一身汗。



紅豆一手撐地,一手握彩扇,往後一仰,望著綠葉縫隙之間透出來的日光,如同鑲在樹上的寶石般閃閃生輝。紅豆搖著扇,撥的不是自己,而是身旁的忘憂。



忘憂盯著天空上的雲發呆,好長時間一動不動。紅豆莫名心疼,輕聲問她:「忘憂呀,你在看什麼呢?」



預料之內的無聲無息,紅豆早就習慣了。她隨著忘憂的目光望去,説:「忘憂你看啊,天上的雲是火蒸發了地上的水所化的,風吹時雲飄動,待風靜了,雲又聚了起來,重新化成雨水落到地上,被山川所納,滋潤大地。」



「但如今,山林被砍伐,河川被污染,原本的平衡被破壞了,那是很嚴重的啊!」



她自言自語,嘮嘮叨叨,忘憂不知道聽懂了沒有,仍是呆滯地看天。紅豆替忘憂拭去額上的汗,眉梢縈繞著一種悲傷,嘆了口氣道:「你總是一個人,會不會孤單啊?」



忘憂的睫毛顫了一下,好像聽進去了,轉過頭來用圓圓的眼睛凝視著紅豆。



只一瞬,又轉了回去。



這時,一陣腳步聲響起。黎焰悠然地走了過來,似是沒有受酷日絲毫的影響,咧嘴笑道:「這天也真熱......沒關係!我已經吩咐下去,讓人給我們下涼麵啦,很快就有得吃!」



一直安靜地躺在樹上的吻世聞言笑逐顏開。悶在廚房裏的載塵不知道用什麼做的耳朵,居然聽見了黎焰的話,立馬把頭伸了出窗外,扯開嗓子大叫:「臭小子!就會奴役我!」



喊完,把頭縮了回去,乖乖地回到桌前,憤怒地揉麵、醒麵、拉麵、煮麵……含辛茹苦地做出來的涼麵一端出來,就被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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