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焰吻塵》: 《小滿》
一晃眼雨季就來臨了。豆大的雨珠敲在木屋周圍的葉上,滴滴答答響個不停,卻又顯得無比靜謐。
吻世依舊半躺在那棵大樹上,閉上眼靜靜地聽著雨從天上落到地下的聲音。神奇的是,即便雨水落到他身上,也沒有令他沾濕半點。
這是個寧靜的早上,黎焰正陪穿雨衣的忘憂在田裏蹲。忘憂盯著一片綠葉上的蝸牛看得出神,一旁的黎焰完全不能理解一隻蝸牛的吸引力,只覺得忘憂那雙圓滾滾的大眼睛很清澈、很明亮。他還不忘教導忘憂説話,難得有耐性地重複著:「這是蝸牛哦,忘憂跟哥哥念一次,蝸啊啊啊啊——牛……」
為了讓忘憂明白如何發音,黎焰還十分誇張地演繹了發音時的口型。
木屋的另一側,紅豆正抱著膝,呆呆地望著延綿不斷的雨絲。不知道她是專注還是走神,反正載塵從屋內走到她旁邊時的腳步聲,一點都沒有落入她耳中。
載塵在紅豆的身旁坐下,紅豆才終於有點反應,不過也只是稍微動了一下。載塵學紅豆抱膝,側頭打量了她好一陣後問:「怎麼啦?」
紅豆似乎很累,連話都不想多説,只是安靜地搖了搖頭。
「俗語説得好,沒事就是有事。」載塵眨了眨眼,「説吧!看在你我同是天涯淪落人的份上,我聽聽你吐苦水。」
紅豆的三魂七魄總算歸了位,不禁皺了皺眉,疑惑道:「什麼天涯淪落人?」
「你貓尿,我龜糞啊!」載塵煞有介事地道,「不算天涯淪落人,難不成你想説是天生一對?」
紅豆無奈地一笑。載塵嘆了口氣搖搖頭,「唉呀,難為我還要説這麼爛的笑話。你説不説?不説我要去找洞鑽了!」
紅豆思前想後,還是將那日水神來找黃豆的事告訴了載塵。載塵安安靜靜地聽著,居然還有多餘的精神想起一些往事。
紅豆和她的弟妹們數百年前曾經住在一片荒土上,那裏只有一些枯瘦的樹和一口尚未乾透的井,對人或靈來説都不是一個良好的居所。一天,她去井邊打水時見到載塵,因為從沒想過會在那裏遇見靈而吃了一驚,兩人便聊了起來。後來,他們在打水或拾柴時都會聊上一會兒。
紅豆一直以為那次是她和載塵第一次見面,但事實上,載塵對紅豆的第一印象是在更久遠之前。那時候的紅豆比現在稚嫩一些,也比現在嚴肅一些,感覺就像她此時這般,給人一種沉默又孤僻的感覺。
載塵記得那時自己因為無聊得快要長菇,便去了東南方水靈的測靈會湊熱鬧。他在市集裏閒逛時,紅豆就站在他旁邊的一個小攤,身邊帶著一個比她矮上一截的水靈,大概是她第一個收來的妹妹。當時紅豆手上拿著一顆琥珀,要和一個地靈交換幾顆四相果。
載塵當時只是剛好瞥到紅豆手上的琥珀,覺得很好看多看了幾眼,擦身而過時還聽到那地靈説什麼琥珀對他的用處不大,只能交換一顆四相果云云。待他再見到紅豆時,她正牽著妹妹站在靈群之中,望著測靈台上一個水靈召喚靈獸。
載塵這次留心地觀察了紅豆和她的妹妹,那妹妹手中拿著一顆四相果,咬了一小口後又乖巧地遞給了紅豆。紅豆當時皺著眉頭拍了拍小腹,又把四相果遞回妹妹嘴邊。
回憶歸回憶,紅豆説的話載塵一個字都沒有漏掉,失笑道:「這水神管得還真寬!奇怪?這神不都很忙嗎?」
紅豆埋首臂彎,悶著聲音道:「如果黃豆的姐姐不是我,憑她的能力,一定能成為一個被所有靈都尊重的水仙。」
載塵聽罷,用肩膀輕輕地撞向紅豆,砸吧著嘴嚷嚷:「你這樣説我就不樂意了!照你的意思,我在龜糞裏開的靈智,就不該得到尊重了?我是一個怎樣的靈、我的作為,不比我的出身重要嗎?哦,你該不會是那些風言風語聽得多,還真聽進心裏面去了?不是吧?你傻的嗎?」
紅豆終於都抬起頭,反嗆道:「你才傻!」
她撞了回去,載塵一下子沒留神,整個被撞到優雅地側倒在地。他憋出一張痛苦萬分的臉,艱辛地爬了起來,裝模作樣地瞪了紅豆一眼。
紅豆連日來的鬱悶終於得到抒發,頓時輕鬆了許多,還有心情打趣道:「好了!我説了這麼多事情給你聽,你怎麼也得説些自己的事情交換吧?」
本來她只是打算開個玩笑,誰知道載塵卻認真地點點頭,看著依舊下個不停的雨,突然徐徐道:「我母親是個半靈。」
「嘶——」
紅豆一不小心咬到舌尖,疼得飆出了眼淚。她嚇了個半死,完全沒有想過載塵真會和自己説這麼私人的事情,而且……半靈?
要知道這天地間有天上的天界、地下的冥界,還有夾在中間的世間。世間為靈、人及動植物共同棲身之所,許多萬年前,人住的地方叫紅塵,靈住的地方叫靈地,涇渭分明。但隨著時間推移,人類數量暴增,對靈地的污染也越發嚴重,令潔淨的靈地面積急速下降,紅塵與靈地間的界線也越見模糊。
每個靈出生時都帶著一顆細小的靈石,裏面裝著靈的靈氣。靈為天地間純潔的存在,靈氣也是靈生命的一大部分。而人類是數百萬年前女媧用腳下泥土所捏塑出來的瑕疵品,本就有雜質,人類情感中更有各種惡意,會生出濁氣。因此,如果靈和人類太過親近,或者相處的時間久了,就會受人類的濁氣所侵染,導致靈石出現裂痕。
這種情況下,如果靈能立即遠離人類回到靈地休養的話,靈石或許還可以復原。反之,靈石一旦破裂到某個程度,該靈便回天乏術,只能看著自己的靈氣從靈石中逐漸散出,直到靈石變成一塊普通石頭,便會與之消散在天地之間。
靈石出現了無可修補的裂痕的靈,就叫做半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