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正在小韓要下刀的一剎,一聲嚎叫從遙遠處傳來,像是遠古荒獸的吼聲,震耳欲聾。聲波之猛,使鋼鐵製的船身都輕微震動,其穿透性亦讓我感到能傳遍整艘郵輪。

那……到底是甚麼東西?

根本無法想像,只屬於異空間的生物。

這個嚎吼,喚醒了快將下刀的小韓。





她臉上有著不安,應該是源自獸吼,可是眼神卻相當堅定,跟我說:「我做唔到,如果你堅持的話,我寧願跟返阿哲佢哋,即使你要同佢哋講我有不死身呢件事。」

果然是這樣,她說得對,她根本沒有跟我指示的必要。就她而言,其實只是賭其餘三人會不會指使她去當肉盾而已;要是聽我說殺了那男人的話,她就肯定會開始被更強的怪物追殺,那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我的回答呢?

不能逼她。確實,要是讓她賭對的話,我在團隊中的地位就會跌到最底,至少阿賢會藉此來攻擊我,而我亦會失去話語權,所以……

「我……」我故作為難,「唉,既然你真係咁抗拒,我都唔想逼你。不過你唔好誤會,我本身都冇打算同佢哋講。」





「嗯。」她冷冷應了一聲。

此時,對講機響起,剛好解救了處於尷尬的我。

「Kenny……Over……」阿哲重複呼叫,我急忙地把對講機就口袋裡拿出來。

「係,阿哲,我聽到,咩事?Over。」

「我啱啱哋聽到好大嘅叫聲,驚你哋出事啫,Over。」





「哦,冇事冇事,係喺好遠嘅地方傳嚟,」我望向船尾,「係由船尾方向傳嚟嘅。Over。」

「明白,咁你哋自己小心,我哋都差唔多出發,Over。」

「收到。」

我收起對講機,望向通往船尾的彼方,那裡有代表希望的光明。我再低頭看向在地上扭動的男人;忽然,我感到他就像代表我與小韓之間的關係,在地上垂死掙扎。

我沒有給他最後一擊,也沒有跟小韓說話。

我走到她身前,伸手讓她把軍刀還給我。

她把刀鋒指向自己,捏住刀柄把軍刀還給我。

看來我還是做錯了。





不是目的錯誤,而是策略上失誤。我應該慢慢判斷韓妹的精神狀況,再進行這麼激烈的行動;只怪自己魯莽行事,導致現在情況有點惡劣,引起她的反感,真失策。

不過,還能挽回的,我的算盤之中依然有她的一席位。

而她,在秘密不敗露的情況下,還是傾向跟我一起的。

我接過軍刀,這個時候以我對小韓的認知,還未想到得適合的對白,既然如此,我便索性閉嘴,暫時讓時間慢慢鬆開我們之間繃緊的弦線。

將刀子收起,我轉身往船尾方向走去,動作行雲流水乾淨俐落,為的就是讓小韓迷惑,只有輕鬆的心情才能誤導她認為我說的原來通通都是真心說話。

先把跟小韓的矛盾放在一邊,剛才那巨獸吼聲又是怎麼一回事?愈是接近通往船尾的通道,愈是感應到一股無形的壓力。

搜遍船頭大部份設施和房間,只有真相的一角;而船尾,肯定匯聚了所有答案的地方。





丟下那個失去移動能力的瘋漢,我們橫越艦橋,到達船頭連接船尾的其中一個入口。

裡面的景色與船頭相差不多,那是因為船尾也有娛樂設施,只是相對來說比較少。以我所知,船尾有一個我不感興趣的地方——賭場。

我上來郵輪的原意雖然是遊玩,可是我對於賭博卻沒有好感,因為我知道那只是騙人的技倆,只有一部份人能夠從莊家手上贏錢,而那些人必定有把握才會冒險,而我,不是其中一員。

所以我沒有打算往賭場的方向走去,雖然我也不知道它的位置在哪,我也不認為那幾位議員會躲在賭場裡面。

腳底傳來一種奇妙的觸感,我低頭一看,是一雙約長半米深十幾厘米的坑洞,看起來就像是一對腳印……一道道蛛網紋自腳印坑洞往外擴散。

又是那隻神秘的怪力異形。

剛才從遠處聽到他的咆哮,似乎有甚麼讓牠不順心意或是極度興奮。從這雙腳印看來,那幾名議員雖然在先前狹小通道中一時擺脫了巨獸,可是在這裡幾乎又被追上了,不過四圍均沒有戰鬥痕跡,應該沒有發生戰鬥,頂多是一場追逐。

我回身,微微抬頭望去。





那怪物,是繞路從高處躍下的吧?

這樣的異形,應該是可以被稱為「Boss」的存在吧?

先把Boss的事情放在一旁,那幾名議員在保鑣護送之下,應該暫時無恙。我開始向前走,幻想議員被追殺從而得出他們逃走的路線。

很快,我來到了一個十字路口,這裡依然燈火通明、完完整整,不似發生過任何大規模戰鬥。

繼續往前走,還是轉彎?我停下思索,腳底開始傳來陣陣震動,感覺就像Boss正在追殺我!赫然回首,震動消失,走廊就只有我跟小韓;別說Boss,就連人也沒有一個。

韓妹疑惑地看向我,我沒有理會,直覺告訴我是轉彎。

就像甫開始我被獵犬追殺一樣,恐怕Boss的速度比獵犬只快不慢,所以議員們應該緊急轉向,讓Boss無法利用直線爆發速度。





等等!

無法利用肉體、直線爆發速度——原來是這樣!Boss的確是遇上不順意的事情,那些議員找到一個固若金湯的地方,足以讓他們暫時躲起來。

那個地方的建築材質必需為堅固的物料,而且空間狹小,無法讓Boss通過。

一盞明燈在我心頭亮起。

這樣搜索範圍又再小了,看來很快便可以找到他們。

走進轉角的走廊,兩側都有木門;從這裡開始應該是船員房間,走廊稍短,盡頭是向下的迴旋樓梯。

迴旋樓梯的扶手全部破爛,讓我眼前一亮;這證明我的推測正確,那幾個議員是被追殺到這邊,然後向下逃走,而Boss無法從這邊直接跟過去,又要再次繞路。

我回頭看韓妹一眼,示意要走下去。沒有等她回應,我已經探了一隻腳下去。

樓梯相當堅固,看來那頭Boss沒有從這邊強行打出一條路,那幾名議員又逃過一劫了。

到了下層,這裡的裝潢都跟上面不一樣,沒有花很多資源來粉飾。以灰暗色調配合鐵地板,機器運轉的「轟隆」輕聲迴響。各處牆壁都可以看到有不少保安設備,但大多都失去燈光,似乎失去效用了。

走上某個房間的窗前,裡面有數根巨型鐵管,不知道有何作用;裡面的機器燈不時閃動,似乎仍在運作。

這一層的燈光略暗,下來快一分鐘眼睛才開始有不舒適的反應。

「你聞唔聞到?」小韓忽然跟我說話。

這麼快就主動跟我說話?我有點奇怪,可是很快就明白了。

空氣中,正彌漫著一股血腥味。

我循著那股鐵鏽味慢步走過去,隨著步數增加,味道亦逐漸濃厚。

終於,我來到了氣味的源頭。

跟我想像不一樣,這裡沒有屍橫遍野,只有獨獨一具屍體,背靠牆腳坐在地上,手裡有一柄利刃。在他對面,是一道染紅的牆壁……看樣子,應該是承受不了恐懼感而刎頸自盡。

原來,也有這樣的人。

一路上我遇過的所有生還者都是決心堅強活下去,眼前這具屍體是頭一遭遇到選擇自殺的人。

哼,真是沒用的傢伙。

我過去俯身把刀子從屍體手上拔出,可是由於屍身開始僵硬,有點難以拔出。

過了好幾十秒,因為刀柄被死人握緊在手裡,刀刃又不好讓我著力,我費盡氣力都抽不出來,正當我打算放棄之際,小韓在我身後用力抽了一口涼氣,像是看到甚麼可怕事情一樣。

踏、踏——赤腳踏在一層液體上會發出的聲音。

我抬頭看去,率先傳到大腦的資訊是:一個人影。

定睛一看,卻肯定那並非人類,而是異形……更是我從未見識過的怪物。

我無法想像這種生物是如何維生,但它確切地存在於我的眼前。

下半身是完整的人類腿部,還穿著一條俗稱「孖煙囪」的火紅色短褲,小腿略幼,但腿上每一根腳毛都像鋼針毛堅挺。

上半身則是一顆大型球體,大小就如瑜伽健身球,無頭無手,因此它走路也難以維持平衡,只能以極緩慢的速度行進。

那顆巨型球體上並非平滑如鏡,相反,它就像月球表面一樣充斥了坑洞,密密麻麻擠滿了整個上半身;還不止,每個坑洞裡面都有顆透明珠子,外表有點像日式料理中的魚卵,只是更大。每一秒,那些魚卵會從坑洞中來回吞吐出來,看起來就像慢鏡播放滾燙熱水冒泡一樣。

每一次的吐,那些魚卵都會從中心處吐出微量白液,白液多半會落在球體表皮上乾涸。偶爾有些落在地上,會發出「噝噝」聲響,常識告訴我那絕對是有腐蝕性。吐光了白液之後,那些魚卵會萎縮,如洩氣的氣球一樣剩下一個肉囊。

每一次的吞,那串肉囊就會往內蠕動,直至被吞進球體裡面。不消幾秒,它又會再次充滿白液,可以進行「吐」的動作。

它絕對不是Boss。

單從外表就可以看出,眼前這頭怪物行動相當困難,絕不可能一路追殺那幾名議員至此。

那它到底是甚麼呢?我與它相距若有十多米距離,不見它有任何衝鋒或攻擊行為,心情盡是驚奇——這艘船上竟然還有如此奇特的異形?

我不敢輕敵,從地上起來往後退幾步,警戒地看著怪物。

該喚它作甚麼?

小韓拉一拉我衣袖,臉上充滿厭惡:「我哋走啦!」

也好,雖然我很想搞清楚那怪物的能力,以防萬一,不過當下又沒有很完美的偵測方式,除非讓小韓過去近身戰鬥,反正她不會死……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眼球怪物的腳步聲從背後傳來,我看向天花,有一個螢綠色的燈牌寫著「Exit」四字,旁邊還有一個小形作逃跑狀。

是那邊了!

我領頭帶著小韓往出口跑去,一路上沒有障礙,很快就找到一道電子門,右邊有一手掌大小的按鈕,按下後鐵門隨即打開。

連接的是一個頗大的空間,估計又是船員房間,左右兩側都有一不少木門,有些還打開了。

「啊!」一把女聲響起,並非來自小韓,而是門的另一邊正站著幾個人。

其他的生還者!

離我最近的是一名身穿粉紅小背心的年輕女性,第一眼印象是不算美女,但胸前偉大,由於穿了背心的關係,看起來感覺比小韓還要大。

在她後面,又有兩名穿沙灘褲的男子,年歲似乎跟我差不多,一個淺藍色背心,另一個純白。

「快啲走啊!」她看到我後,第一時間向我衝來,看來是被異形追趕到此處。

果然,不出我所料,一頭八腳從遠方轉角出現,兩名男子手執長型武器不斷後退。

哼,讓專業的來。

「唔駛咁驚,」我讓開,等小韓接應那個女孩,「呢隻咁嘅嘢,等我嚟搞掂!」

我抽出軍刀,準備迎接八腳。

在我前方的兩名男孩見我這樣都不禁一呆,雙腳卻沒有停頓,一直在後退——這樣的懦夫也能生存到現在,不賴啊。

既然他們要退,我也懶得阻止,這頭八腳就由我獨戰吧。

我連獨眼都曾經戰退過啊!

八腳轉出來後見到我與牠只有不足五米遠,立即爆發出驚人速度,本能地向我攻殺。我早料此著,應付直線加速必需避過對方的路線,然後從一側發動攻勢。趁著八腳接近,我幾個挪移,八腳剎車不及,前四手掌重重拍向地上,後四手改變方向,同時以懸在頭頂的芒果嘴向我噬來!

來得正好!

看準牠必定會瞄準我的頭顱,膽識早已超越常人的我自然以千鈞一髮之際躲過致命一擊,芒果嘴頓時撲空。那條長蛇橫架於我之前,我一手擒下那根肉管,軍刀一揮,竟然切不開?

八腳於我手裡用力掙扎,想不到幼幼一條肉管竟然能有如此巨力。

不妙,第一次遇到八腳時是Patrick用重型武器把八腳擊打至死,第二次則是斬向八腳的黑色大嘴……原來這根肉管是斬不開的!

機不可失!

我急中生智,向那兩名在原地發呆的男孩喊:「過嚟幫手!我捉住咗佢,你哋快啲過嚟打死隻嘢佢!」

他們顯然見識過八腳的厲害,知道牠的所有攻擊都集中在那株芒果嘴裡,一時三刻被我壓制住還不能分神,所以勇敢起上來,舉起手裡的木棍,狠狠地釘在八腳那些頭顱上。

大概是因為壓抑已久,兩人出手都特別起勁,一出手便已經將那支堅實的幼木棍捅進八腳兩個頭顱之內,淺起一朵血花。

吃痛而狂的八腳蛇身忽然強力扭動起來,從我手中掙脫!

糟了!

我來不及通知那兩人,黑色芒果嘴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直接吞下其中一人的頭顱。

純白背心的男孩見狀嚇得急忙丟棄手中的木棍,快步離開八腳的攻擊範圍。幸好,八腳還在享受吞噬那淺藍背心男的頭顱,任由純白背心男逃走。

可惡……你這八腳!

我立即往淺藍背心男的位置衝過去——

第一次遭遇八腳時,強哥只是被罩住十數秒,出來時已經斷氣;這代表眼前的男孩亦無力回天,也是一個絕妙的機會!

以助跑的動能帶動,手中的軍刀釘向包圍在背心男面上的黑皮,刀鋒穿透八腳黑嘴同時亦刺進背心男的面部。背心男承受我這一下攻擊時沒有任何反應,足以證明他已經斷氣。

軍刀成了一根釘子,讓八腳無法將大嘴抽走。

順勢抽出切魚刀,刀尖對準黑嘴猛然亂刺,每一刀都帶走紅黑混雜的肉碎,分不清哪些屬於八腳,哪些屬於背心男。

八腳用力晃動牠的大嘴,欲要掙脫,但軍刀牢牢地固定了它,不讓牠得逞。

那一刻我沒有多想,機械式重複刺擊,直至刀鋒刺進空氣,因為背心男跪了在地上。手臂傳來酸痛的訊號,我才停下,而八腳亦不再動,死了。

放回切魚刀,抽出軍刀、收起。

我掃了一眼地上的淺藍背心男。

真可惜。

我身上的殺戮數已經數不盡,倒不如放手一搏,利用這一點,以殺死八腳的舉動順勢收買新遭遇這三人的心,可惜還未開始就已經死了一個,肉盾誘餌這種東西,真的是死一個少一個。

深吸一口氣,轉身面對小韓他們。

小韓算是司空見慣,表情未有多大的波瀾;小背心男女倒是呆若木雞,像是還未遇過如此血腥的場面。

相信他們是誤打誤撞之下殺了獵犬,不然也不會有八腳來追殺他們,竟然還沒有殺戮的自覺,真是沒用。

隨意將手背的肉屑抹在褲管上,跟其餘兩人說:「你哋叫咩名?喺邊度嚟?」

男的很快回過神來,跟我說:「我叫阿樂,佢係Jessie……我哋本身喺賭場嗰邊玩緊,之後啲喪屍怪物走出嚟,本來無事,因為有幾個人好勁,殺哂啲怪物,仲搵野塞住道門,守住個賭場,不過……」

「不過咩?」

此時,背心女說:「不過我哋入面有人搞事,有啲人話想出去搵救援,有啲人又想出去搵食物。最後搞到要打開返道門,又有好多怪物出現,我同阿樂仲有幾十個人都打算留守喺賭場,但係得我哋人數太少,怪物數量根本就係一人一隻,根本應付唔嚟,好彩及時出現幾個人,佢哋手上有槍,最後幫我哋閂返道門,本身以為可以頂到一陣,點知——」

「等陣,」我打斷了她,「你講嘅嗰幾個人,係點樣架?」

Jessie疑惑地問:「做咩咁問,你哋識架?」

「可以咁講,你話咗畀我聽嗰幾 個人係點樣嘅先。」

「唔……佢哋總共四個人。有三個男人,印象中帶頭嘅係一個女人,佢手上面有槍,我記得其中一個男人個樣好鬼熟口面,好似叫咩……」Jessie一時想不起名字。

「長毛,成日上新聞,另外嗰兩個男人好似都係成日有上新聞,唔記得佢哋係咪明星……」

明星?唉,這兩個傢伙真是沒有常識。

不過,這是可是有用的情報。跟我想像不一樣,帶頭的保鑣只剩一個,還是女人?而且怎會進了賭場避難?既然Boss是一路追逐他們的話,他們走到賭場豈不是自投羅網?難道賭場裡面有一個安全的地方?抑或賭場本身就很安全?

一時間很多疑問湧上心頭,但起碼現在有了一個明確的方向。

這兩個傢伙從賭場逃出來,得要再問一下。

「既然佢哋嚟到幫你哋閂門頂住,點解你哋而家又會走出嚟?」

Jessie跟背心男對望一眼後,說:「閂返門之後,本身我哋喺賭廳度等救援,相安無事,諗住繼續守落去。點知無意中我哋發現咗新嚟嗰幾條友竟然唔見咗,唔知去咗邊。賭場得兩個門口,我哋睇住哂,所以肯定佢哋仲係裡面賭場。本身我哋打算搵下,但係就喺差唔多同一時間,道大門爛咗……」

「吓?」我愕然,「點樣爛法?」

那名叫阿樂的青年道:「我哋搵嘢頂住咗道門,基本上啲怪物係撞唔開,點知之後嚟咗一隻好恐怖嘅怪物,一下就打穿咗道厚木門,嚇到我哋即刻由後門走!」

那肯定是追殺那幾名議員的Boss!Boss很可能是整艘船上最強大的異形,各種資訊告訴我,單從力量方面,牠比獨眼還要強上很多;必須從他們口中取得重要的情報,這樣就有機會與牠周旋,生存的機會大大增加!

「咁你哋有冇見到隻嘢嘅樣?佢除咗好大力仲有冇其他古怪嘅能力?」我激動起來,抓住阿樂的肩膀問。

「冇、冇啊!」阿樂對於我的激動相當詫異,用力擺脫我的雙手,「當時我哋好快就意識到根本唔係隻怪物嘅對手,所以由後門走咗。」

該死,竟然甚麼都不知道,簡直是廢物!

算了,先問問其他重要的東西。

「Sorry,激動咗少少。」我調整心態,「咁你哋一路走個陣,有冇見到長毛佢哋同你哋一齊?」

阿樂搖頭,說:「我冇見到,理論上佢哋仲係賭場入面,只係唔喺賭廳啫。不過我都唔可以肯定,因為當時有好多人一齊走,場面幾混亂吓,如果唔係我、Jessie同……(阿樂下意識看向背心男屍體一眼)文傑行最前嘅話,我諗我哋已經冇命。」

對了……事件發生時,這艘郵輪的乘客肯定有很多在賭場玩樂,當中還有荷官一類的船員在,那就可以解釋船上大部份人的下落。

「咁賭廳嗰邊有幾多人?」

「大大話話都有幾百人,間賭廳其實好大,」阿樂大概對我的問題感到奇怪,「我諗,其實呢架都可以算係賭船,上到嚟實玩返兩手。」

幾百人……那正好符合人數。

「佢哋……全部死哂?」

阿樂跟Jessie聽到這個問題之後顯然一愕,不知道在想甚麼,很快就回答:「梗係唔係啦……差唔多有一半或者更多嘅人走甩咗,呢一刻我唔知因為追殺死剩幾多,不過當時都走咗好多,至於其他人……都被第一波衝入嚟嘅怪物殺死咗喇……」

嗯,可以肯定人數了,又一個疑團解開。依他們所說,Boss先是打破大門,隨後有海量異形衝入賭場肆意殺戮——按照推測,Boss的咆哮屬於洩忿一類,對照阿樂跟Jessie說的話,那女保鑣帶領幾名議員進了賭場深處,一個相當安全,就連Boss也一時無法攻破的地方……

到底是甚麼地方能夠在力量強橫的Boss手下表現得固若金湯?

看來,最後也是要向賭場走一遭了。

「你哋兩個,識唔識去賭場?」我問。

我需要導航,這兩人知道賭場的方向,而且一路上有甚麼潛在危險他們都經歷過,就算有意外,他們兩個都可以當炮灰。

就這樣定了。

「識。」阿樂答道,Jessie聽後不經意用手肘撞他一下,微微搖頭。

這一切我自然收在眼底,所以我預知他們接下來會說甚麼——

但係我哋陪唔到你去。

「不過……我哋同唔到你哋去。」

果然如此。

其實也不難猜出,從屍山血海中逃出來,又有誰會想重歸殺戮戰場?當然,那只是在條件不夠吸引的前提下。

在這個時刻,最吸引的當然不是黃金名車,而是一個逃出生天的機會!

「嗯,冇所謂,你哋可以自己選擇去邊,我當然冇權阻止你哋……不過,我想知道你哋會走去邊?」我故作無所謂,隨便倚在牆上說,「先不論你哋對付怪物嘅經驗冇我哋豐富,就算有,你哋連武器都冇,可以去得邊?」

阿樂聽後張手,望向空無一物的手掌,在思考我的說話。

就是這樣,你就是一無是處的廢物,最大作為就是替我帶路、開路,運氣好的話絕對會帶你一起離開,哈,遇上危險自然懶得理會你。

一時間兩人都無法回答我,他們確實沒有想過要去哪裡,當一個人失去目標,腳下的路沒有終點,自然會迷茫、迷失,我看準這個機會,投下一枚震撼彈!

「其實,你哋唔想知我要去賭場嘅原因咩?」我把雙手交疊於胸前,嘴角不自覺勾起。

「……係因為嗰幾個人,同隻恐怖怪物有關?」就憑她說這句,我就斷定Jessie不是笨人。我之前問過相關的資訊,腦袋稍為靈活的人自然能聯想起來,確實不賴。

這個Jessie作用應該比旁邊的阿樂大吧。

我該想個計劃了。

「冇錯,」我接Jessie的話,「實不相瞞,我哋曾經去過呢艘船嘅好多唔同地方。(我抽出軍刀)呢把刀我已經唔知殺過幾多怪物,一路走過嚟我都係不斷殺戮,所以你見我啱啱面對隻八腳我都冇滕雞,咁係因為我早已身經百戰,更加恐怖嘅異形我都打過,比你哋匿喺賭廳嘅人勁好多。同時,我哋經過咁多地方,調查過好多嘢,而家講唔哂啲Details畀你聽,不過,我哋得出咗一個結論——」

軍刀入鞘,我走向那兩名新加入的傢伙面前。

怎麼利用他們還是後話,現在該是時候拋下誘餌,讓他們無條件加入。

「你哋喺賭場見到嗰四個人,係離開呢艘船嘅關鍵。」

驚訝洋溢臉上,兩人陷入深層次沉思當中。

設身處地,他們多半是在判斷說詞的真偽,以他們所掌握的資訊確實無法輕易判斷,不過他們可以從另一個角度思考,那就是為甚麼我要去賭場和有甚麼理由欺騙他們。

當然,我沒有欺騙他們,確實要去賭場。

「等等……」Jessie試圖整理思緒,找出不合理的地方,「你係話,搵到嗰四個人就可以離開呢艘船?你肯定?」

「我唔肯定,但係按照所有證據都指向呢一個推論——再講,呢個猜測係錯嘅,都總好過你漫無目的喺船上面搵方法走,」我從口袋中掏出電話,對著Jessie的臉,「唔知你有冇留意過,時鐘由此至終都係停咗喺七點十四分?以我同我嘅團隊分析,我哋已經進入咗異空間,呢個唔再係原本嘅世界,所以即使你上救生船定係跳海,都唔會得到救贖。」

我袋好電話,再說:「我需要你哋以最短時間帶我哋去搵到嗰幾個人,愈早搵到佢哋,就可以愈快停止所有事件!你明唔明?」

Jessie再三思考,看來實在無法想到任何徹底拒絕我的方法。

不過我不急,該急的是他們。

「其實你哋唔跟嚟我都冇所謂,只係為咗你哋嘅安全著想,跟住我哋好啲啫——當然,如果你哋有信心喺咁多異形手中逃走嘅話,我都唔會勉強你哋。」說罷,我展開一個友善的笑容。

他們必定上當。

說到這個份上,他們確實沒有理由拒絕我的邀請,畢竟誰都不願意死、不願意單獨面對異形。

「好,」Jessie眼神堅定,「既然係咁,我哋就同你去一次賭場財吓——不過,你要為我哋嘅安全負責,OK?」

「無問題。」

當然沒問題,基本上只要不遇上Boss,就連面對獨眼我也有全身而退的信心。

我率先跨過背心男連接八腳的屍體,走到八腳初次出現的轉角,向身後的幾人說:「行啦,仲等咩?」

三人面面相覷,最後一同行進。

跟說好的一樣,我讓阿樂在前方帶路Jessie和小韓走在隊尾,而我就在隊伍置中準備應付突發情況。

「阿樂,記住有咩事即刻褪後,等我同你換位,知道未?」一路上,我叮囑一句。

他「嗯」應了一聲,全神貫注在前方帶路,可說是步步為營。

走了一會兒,人聲響起,是阿哲。

對了,差點忘記告訴他。

我拿起對講機。

「Kenny……」

「收到。」我答。

「你哋嗰邊有冇進展?Over。」

「有,」我留意阿樂和Jessie的表情,他們見到對講機後顯然表情大變,原本還有不信任和不情願,現在已經完全信服我了,「我搵到兩個生還者,佢哋話係賭場見過幾個議員。Over。」

「咁你哋喺邊?我同阿賢盡快過嚟會合,Over。」

要讓他們會合嗎……不,我還需要更多時間拉攏這兩個新成員,要是阿賢出現的話又會在抹黑我。

「唔駛咁麻煩,我哋唔知相距幾遠,不如各自去賭場,到咗再聯絡,Over。」

「好,就咁決定。Over。」

我收起對講機,阿樂問道:「仲有幾遠?」

阿樂:「好快就到。」

我們一直走著,自進入異空間後,我對時間觀念開始模糊。有種異樣的感覺,就像失去感受時間流逝的能力一樣。

話說回來,根據阿哲的推論,我們進入異空間的時間應該是七時十四分,因為所有時鐘都停留在那一刻。那麼,到底那一刻發生了甚麼事?進入這個異空間的契機是甚麼?

依時間點上判斷,是那首海中音樂。海中音樂是我上船後遇到的第一件怪事,時間點上亦非常接近,雖然我當時沒有看錶,但印象中我在甲板泳池旁那時是約莫七點左右。

另外,那些怪物出現的原因又是甚麼?我並不認為這些異形是甚麼異界的原住民。依我所見,原因就是「規則」;自事情開始至今,除了殺戮最多的人會成為首要目標外,其餘生還者都會定時遭一隻最弱最低級的瘋漢或肥婆攻擊,這兩項加起來,絕對不是巧合。

以我從小至今接觸各種神秘學的知識判斷,這一切背後都是根據某重規則運轉,就像電腦遊戲一樣,只要習慣遊戲世界的節奏,在遊戲中就會愈戰愈勇。

至於為甚麼要憑藉派出異形來殺人,而非利用其他方法,這一點我還未想通。

以上種種加起來,還要有香港政治人物摻和在內,確實能令人聯想到恐怖襲擊、劫船等等。可是我依然想不通……既然是恐怖襲擊,那為甚麼不直接派武裝部隊來武力壓制?香港的槍械監管是嚴謹,可是也並非完全不可能傳進,畢竟不像澳洲那樣「自成一洲」、與世隔絕。我總覺得,阿哲在隱瞞某些發現。

一邊梳理思緒,一邊前進。運氣很好,到目前為止還未遇上任何怪物。

這樣也好,沒異形就不會有意外,就算我現在身手多好,意外發生的話,那兩個新成員恐怕兇多吉少。

經過一輪左折右轉,我們終於來到一個大堂。現在這裡冷清無人,接待處旁有一個金屬探測儀,在探測儀後方是一條畢直的通道,通向一道大木門……門上有一對人頭大的孔洞,露出裡面的情況。

到了。

「確」、「確」。

忽然,我捕捉到兩聲微弱的敲響。

我回身望向其餘三人,他們眼裡亦有著疑惑……看來,敲聲並非幻覺。

不過,到底聲源從何來?我環顧四周,卻不見有任何門口之類;背後是回頭路,眼前是往賭場,餘下就只有四面木牆。

「確」、「確」。

又來!兩下敲擊在死寂的大廳中顯得格外醒目,聽覺尚算靈敏的我往聲源的方向看去,由於有了心理準備,這次我很確定方向。

是一面木牆。

我小心翼翼地步近,距離木牆約手臂長度左右停下來。

是從這裡傳出來?

「確」、「確」。

回頭看向其餘三人,從他們的眼神中再次確認我沒有聽錯。

將手掌貼到木牆之上,輕輕一推,「木牆」往內輕移。這,原來是暗門……

我用力一推,打不開,轉個方法,往一旁拉動,圓輪滾動的機械聲響起,木牆背後射出曙光。

向下一看,潔白地面有一大灘血跡,在血池上面正坐著一個人;臉色蒼白,白底櫬衣配黑西裝背心,顯然是一副荷官的模樣。

死了?

我定睛一看,他的手臂懸在空中。看來,剛才是他一直在敲擊這道木製暗門呼救。

此時,小韓他們也走了過來,看到地上的男人後頓時湊過去探他的氣息。

血液出自腰間傷口,白衣一大部份染紅,看這個出血量,半死不活,我們也沒有正確的醫療設備,實在不需要浪費時間救他,救活了他也只是廢人一個,負擔啊……

「佢未死。」小韓短促一句。

「啊……我……」那瀕死的荷官開口,一手抓住小韓那隻白晢前臂,印上五指血痕,「救命……」

這傢伙不就是一個死人,還敢弄髒小韓的手!

我急忙把韓妹從地上拉起,湊頭去她耳邊說:「我哋搞佢唔掂,又冇嘢止血又剩,你睇吓佢,流咁多血,點救啊?」

韓妹聽後甚麼都沒說,只是用力甩開我。

「你聽我講先,」我見似乎又要激怒她,心生一計安撫,「你想救佢冇問題,但喺我哋要等阿哲嚟到……不如咁,我同阿樂先去探路,你就同Jessie一齊喺度照顧佢,OK?」

說罷她的面色才緩下來,我鬆手,呼喚阿樂:「阿樂,計劃有變,你過一過嚟。」

我把阿樂拉到大堂處,不讓裡面的人聽到。

「阿樂,裡面嗰條友你識唔識?睇個樣似賭場荷官。」

「唔……識就唔識,但係我有印象,喺怪物攻陷賭場之前我有見過佢,我估,佢應該係走唔切個批,咁啱匿咗入去呢個暗格度。」

嗯,他說得八成對,不過依我看,那荷官早就知道這裡有一道暗門,逃走時不慎被擊中,順勢逃了進去。

「好,啊係,我唔記得咗未介紹自己,不過你應該喺對講機聽到,我叫Kenny,裡面個女仔就叫小韓。」我略為介紹一下,「啱啱小韓話想留低照顧呢個荷官,我就決定去探路先,我想你同我一齊去,有咩事可以互相照應。」

「嗯……」阿樂思考一會,最後點頭。

我走進那暗門裡面,跟兩女說明情況,叫她們在這裡等候別亂跑,既然那荷官到現在還未遇害,那代表這裡應該暫時安全。妥當地關好暗門,我跟阿樂打個眼色,準備往賭廳走去。

我讓阿樂帶頭,一路走著,阿樂直接穿過金屬探測器沒事,我想了想,繞過那道門框模樣的機器,沒有引起警號。

來到賭廳的大木門,上面果然有兩個人頭般大的孔洞,我還未湊上門邊,已經能夠嗅到陣陣腥味。

裡面肯定曾經發生過一場不亞於宴會廳的屠殺……

鐵鏽聲撲鼻,我拍一拍阿樂的肩膀,讓他停下。

要是我沒有猜錯的話,這賭廳裡面說不定有異形埋伏;根據Jessie所說,幾名議員躲進賭場後便失去蹤影,而Boss很明顯是衝著那幾名議員來殺,那麼……假若議員們都守在一個Boss無法攻破的地方,Boss自然不會放棄,守在那地點的門口。

也就是說,我很快就能見到Boss了。

往前踏了兩步,緊張感油然而生,我一看後面,阿樂有點擔心的站在我與樓梯之間。

面對賭廳大門有一道向上的樓梯,按道理是通向VIP賭廳,所謂的「高額投注區」。

小心為上,我沒有碰那道木製大門。我身高約有一米七五,那兩個孔洞比我還要高一點,我不得不踮起雙腳,以腳尖撐地,窺視裡面的情況。

屍山血海。

絕無誇大成份,雖然我只有極小視野,可是我依然能看到大量血淋淋的人頭掛在賭廳各處,原本綠色的賭枱皆染紅,無頭屍首隨處可見。

腳腕發力,想要增添多點視野,可是一失平衡,整個人就靠在木門上。木門並沒有關好,以我的體重順勢一撞,便露出背面的風景。

假若世上有地獄的話,我想,它就存在於我眼前。

因為,船上遇過的所有異形齊集於此;瘋漢、肥婆、獵犬、八腳、獨眼……在我倒進賭廳那一剎,牠們的眼珠齊刷刷一致盯著我。

那是看著死物的眼神。

那一刻我失去言語能力,我只知道——牠們,很多。

一隻八腳半躺半坐在輪盤賭桌上;兩匹獨眼各自玩弄手上的屍體;三頭獵犬利用觸手在賭廳上方翻躍。

原本樂也融融的氣氛瞬間被我破壞掉。

我知道,要是我跪坐在這地上多一剎那,下一個會被破壞的,是我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