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谷底是甚麼時候?失戀?失學?失業?對翟恭治來說,人生谷底就是差一毫才能買到便利店內最便宜的麵包的這一刻。在平日的下午,他這個年紀的年輕男子理應剛好享用過午餐,並充滿精神地繼續埋首於工作之中才對的。然而,這名披頭散髮、身穿破舊服飾的男子卻在街上一邊埋怨剛才為了決定麵包口味而擲硬幣卻因此弄丟了一毫的自己,一邊用充滿渴望的眼神盯着附近的賭場。
「缺錢嗎,兄弟?」一名打扮得體的大叔突然微笑着向恭治搭話道。
「關你屁事!快滾去玩你的雜耍!不要來煩我!」恭治雖然已經餓得有氣無力,但仍選擇浪費所剩無幾的體力,硬是對大叔放聲大罵。這是因為在如今的世道,能夠擁有整潔的儀容和笑容的就只有他最討厭的人—超能力者。
「雜耍?」大叔在保持微笑的同時露出困惑的表情,並在思考了片刻後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然後連忙解釋道︰「兄弟你誤會了!我是一名無能力者,只是最近找到生財的好方法才不用再打扮得跟乞丐一樣罷了。」
一聽到「生財的好方法」,恭治便馬上一改愁容,並以充滿期待的眼神看着大叔,而大叔亦沒有讓他的期待落空,開始說明道︰「我找到了一間對儀容沒有要求、在進場時還會提供價值十萬元籌碼、堪比天堂的賭場!」
大叔說的話美好得令人難以置信,不過恭治好不容易才等到一個脫離人生最低點的機會,當然不會輕易放過了。所以,他不假思索地問道︰「你所說的『天堂』在哪?」
「跟我來吧,兄弟。」大叔帶着恭治走進住滿無能力者的舊區,走過倒臥着道友的大街,穿過堆滿垃圾的窄巷,最後進入一座外牆發霉並剝落的建築物內。如果是普通人的話,一定會對被帶進如此惡劣的環境有所警戒,但恭治卻對此不以為意。包括無能力者自身在內,社會上每一個人都把無能力者當作垃圾般看待,所以恭治對走在跟垃圾堆填區無異的街道一事絲毫不在意,因為這只不過是他的日常罷了。
一走進建築物,建築物的霉味便撲鼻而來。不過二人沒有在意,畢竟他們早已習慣了。再者,跟外面臭氣熏天的垃圾味相比,霉味根本就算不上甚麼。所以即使在臭味之中,他們也沒有皺一下眉頭。
「兄弟,這就是通往『天堂』的階梯了。」大叔笑着帶恭治走下一道既沒有窗,也沒有燈的昏暗樓梯。為免失足摔下樓梯,恭治握緊扶手,並驚覺在這個骯髒不堪的環境之中,扶手竟然沒有佈滿灰塵。
這就說明有不少人出入此賭場吧!意識到這一點後,恭治便對此賭場越發期待。因為對無能力者來說,唯一具吸引力的就只有錢。所以,他相信眼前這間人氣十足的賭場一定是個能讓無能力者賺大錢的好地方。
「Yay!」樓梯的盡頭隱約傳來一把歡呼聲。雖然不知道聲音的主人是誰,但能令人在賭場內興奮得放聲大叫就只有一件事—贏錢。
我也要在這裏賺大錢!恭治在黑暗中加快腳步,害他有好幾次都差點摔下樓梯。不過,他最後還是平安地抵達樓梯盡頭的門前。
嘈雜的人聲、熱鬧的氣氛、以及象徵希望的燈光透過門縫漏到樓梯口,讓恭治急不及待地想衝進門的另一邊大賭一番。不過,賭場的保安攔住了熱切渴望賭博的他,並冷冷地對二人說︰「請出示會員證。」
「兄弟,我來這裏已經多少次了?快點讓我進去賭錢吧。」即使在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大叔仍是保持着微笑,並一邊說,一邊把手搭在保安的肩上。
保安亦保持着冷淡的態度,一邊撥開大叔的手,一邊像錄音機般重複同一句話道︰「請出示會員證。」
「行了行了,拿去看吧。還有,我要介紹身邊這位兄弟入會。」大叔苦笑着交出一張卡片,並把話題和被撥開的手轉移到恭治上。
保安沒有馬上回應,而是靠從門縫照出來的微弱燈光仔細地檢查大叔的會員證,確認過他的身份後才變回人肉錄音機,冷冰冰地對他們說︰「歡迎回來,戴義隆先生。新會員則請在進場後直走到櫃檯進行登記。」
一打開門,奪目的燈光、老虎機的音效,薰衣草的香味、以及舒適的冷氣馬上充溢了恭治的感官,令他完全忘記了義隆和保安所說過的話。
這真的是位於舊區的賭場嗎?恭治興奮地東張西望,並直走向他看見的第一張賭桌。不過,他馬上就被義隆拉住了。
「兄弟,你既沒有會員證,也沒有籌碼,在這裏甚麼也做不到哦。來,我帶你去辦理手續。」義隆一邊微笑着說,一邊向前方的櫃檯甩了甩頭。
「那就快點吧,我已經急不及待要去試一下手氣了!」恭治跟着義隆拿了一張申請表,用比學生年代考試時還要快的手速寫下個人資料,並馬上將其交回賭場職員。然後,他一邊在大堂來回踱步,一邊等待職員完成手續。
儘管心急,他還是沒有忘記食用放在大堂的零食。畢竟要是填不飽肚子,又何來精力去賭錢呢?
正當他剛打開第三包薯片時,義隆把裝有一百枚千元籌碼和會員證的竹籃拿到他面前,並說︰「兄弟,歡迎來到『天堂』!」
「快點拿來!」恭治見狀,馬上把一片也沒有吃過薯片隨手拋開,用他那雙沾滿味精與唾液的手接過竹籃,還因此而不小心用骯髒的雙手碰到義隆的手指。但恭治沒有為此道歉,而是直接走向剛才想去的賭桌,開始了他在「天堂」的第一場賭博—德州撲克。
荷官「唰唰」地快速洗牌,然後像機械一樣精準地把紅色卡背的牌送到十名玩家前。面對恭治這名新來的玩家,其餘九人都保持警戒,紛紛不是check,就是fold。他們的這份謹慎並沒有錯,因為恭治的幸運並沒有止於被偶然路過的義隆帶來「天堂」,而是延續至現在,讓他收到兩張A作為底牌。
一來就兩張最大的牌!我贏定了!輪到恭治時,他直接加注至三萬元。就是這樣,第一輪下注結束。莊家隨即發出三張公共牌,分別是兩張2和一張A。不過,對其他玩家來說,公共牌是甚麼根本就不重要,因為當他們看到恭治的巨額賭注後,都不敢賭下去,直接喊fold了。但當輪到坐在恭治右邊的玩家時,傳進他耳朵的竟然不是fold,而是raise。
一聽到這意料之外的詞語,他便馬上轉頭望向對方,並發現膽敢跟上最低賭注三十倍的賭客是一名奇怪的外國女人。她的衣服跟恭治一樣老舊,但卻戴着一隻跟打扮格格不入的名貴手錶,讓人搞不清楚她到底是否能力者。不過,更奇怪的是她手上的牌竟然有着藍色卡背。
「喂!她出……」
砰!
當恭治在指控對手時,突然來了十名壯漢把整桌的賭客都壓倒了在賭桌上,打斷了他的話和將會令他發大財的賭局。
十人被壓倒時產生了強大的衝擊力,把牌弄得到處都是。恭治這才發現,原來卡背變成藍色的並不止身旁那女人的手牌,包括他的手牌在內,還有數張牌也不再是紅色卡背了。
過了一會,一名西裝筆挺的男人來到賭桌前。只見他滿臉不耐煩地一邊把弄着一件既像釘書機,又像指甲鉗的金屬工具,一邊問荷官左邊的賭客道︰「你用超能力出千了嗎?」
「放開我!」賭客不滿地回答道。
砰!
一聽到賭客的回應,男人便皺緊眉頭,並大大力地把手上的不知名工具放在賭桌上,壯漢亦隨即硬把賭客的手指放到工具上。
「你用超能力出千了嗎?」男人再一次問道。
「我沒有!放開我!」
「超能力感應牌都變色了,你還敢說你沒有出千?」男人一邊大聲地說,一邊「啪」的一聲用力地把手拍在工具上。
血液飛濺在十名賭客的臉上,慘叫聲傳入他們的耳內,恐懼浮現在他們的心內。不只是因為他們全都清楚看見男人使用工具,導致賭客的指甲被連根拔起,飛脫到地上,更是因為他們都理解到男人將會毫不留情地對他們使用那件拔指甲的工具。
但駭人聽聞的可不只拔指甲的工具。只見男人捉起血淋淋的手指,並將其放進口裏吸吮。男人的超能力是靠血液的味道來分辨對方有否說謊,雖然只要淺嚐便可發動能力,但他卻選擇閉上眼睛,一臉陶醉地細味着血液在味蕾上帶來的刺激。
「誠實的味道,再加以恐懼作調味,真是令人百嚐不厭!放他走吧。」男人對壯漢指示道。
說完後,他撿起剛才拔下來的指甲,並用手帕對其仔細擦拭。更令人作嘔的是,他竟拿出一個標記着年份、裝着指甲的小瓶,並把擦乾淨的指甲放入其中。
「收藏品加一。」男人帶着詭異的微笑說完後,便一臉滿足地把瓶子收進口袋,再一邊掃視九名賭客的手指,一邊說︰「下一個選誰好呢?」
不要選我,不要選我,不要選我……恭治默不作聲地移開了視線。
「太過份了!」男人突然大叫,並衝到恭治身旁把他的手捉了起來。
「不……不是我!我沒有超能力,出……出不了千!」恭治全身抖個不停地說。
「閉嘴!你這個不洗手的骯髒混帳!誰會相信你的話啊!」男人一邊歇斯底里地說,一邊用剛才擦拭過指甲、沾滿血跡的手帕來擦去恭治手上的味精。
雖然手帕的質感十分柔軟順滑,但男人用盡全力在恭治的手指上磨擦個不停,令原本摸起來像絲綢的手帕變得跟沙紙一樣,硬生生地把恭治的手指擦到流血。
擦「乾淨」後,壯漢硬把恭治的手指放到拔指甲的工具上。上一名賭客留下的血就像潤滑劑一樣,令他的手指滑進了工具,直接撞上盡頭的一小片金屬,並稍為插進了指甲縫的肉內。
在這指甲的斷頭台上,他的手指動彈不得。不過他十分清楚接下來將會發生甚麼,所以他不顧被擦破了的皮膚和滲血的指甲,一邊拚命掙扎,一邊乞求道︰「我真的沒有出千!求求你放過我吧!」
啪!
「啊—」他的指尖傳來前所未有的痛楚,血液亦隨即再次飛濺到各人的臉上。然而,酷刑尚未結束,因為他的指甲只是被撬起了一半。
「你動來動去害我拔不到指甲了!」男人一邊怒吼,一邊「咚」的一聲把恭治的頭重重地撞到賭桌上,然後跺着腳走掉了。
數分鐘後,被撞得頭昏眼花的恭治開始恢復意識,讓他再次看到眼前上演的恐怖。沿着臉頰流下的鼻血、血流不止的手指、以及拿着巨大鐵鉗向他步步進逼的男人,令他一邊再次開始掙扎,一邊大喊︰「我真的沒有出千!快放開我!」
「不是叫你不要亂動了嗎?還有,閉嘴!」男人用鐵鉗重重地敲打恭治的頭,再在他痛苦得無力掙扎時用鐵鉗一扯,將他的指甲連皮一起拔掉。
「連着皮是要我如何收藏啊?再拔一塊!」在男人的指示下,壯漢把恭治的另一隻手指放在拔指甲的工具上。
正當男人舉高手準備大力拍下手柄時,恭治旁邊的女人突然大叫︰「住手!」
你憑甚麼命令我!男人用力揮下手臂,乾淨俐落地拔下恭治的指甲,再馬上品嚐新鮮的傷口。
吸吮了數秒後,他一臉不滿地對恭治的傷口咬下去,再用力吐出手指,並一邊朝恭治揮下鐵鉗,一邊怒吼︰「滿手都是薯片味,難吃死了!」
就在這時,奇怪的事再次發生。上一瞬間,鐵鉗還在他的手心;下一瞬間,鐵鉗卻突然移動到他的手背。他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反應不過來,一不小心就把鐵鉗掉了在自己的腳上。
「啊—」男人慘叫一聲後繼續對恭治怒吼:「用超能力作弊的果然是你!」
「不對,是我。」恭治旁邊的女人再次插嘴道。
聽到她的話後,男人突然冷靜了下來。他走近女人,查看她的會員證後質問道︰「咲夜・布蘭度……你為何要自首?」
「這是我惹的禍,不應再拖其他人下—」
「誰管你!你自首了我不就收藏不到其他人的指甲了嗎?」男人再一次爆發,打斷了咲夜的話。
「那就拔我的吧!多少塊都行!所以,請放過他們。」
「八塊,你自己動手,這就是放過其他人的條件。」男人一臉不屑地把拔指甲的工具放到咲夜面前。
反正你也不會敢動手,我就以此為藉口,繼續拔其他人的—
啪!
「啊—」
啪!
「啊—」
男人的思緒被一連串的噪音打擾,不過他非但沒有對此感到不快,還反而掛上了一個詭異的笑容。因為,咲夜竟能一口氣拔掉兩塊指甲,還正準備拔下第三塊,令他喜出望外。其他人也對此名有骨氣的女子暗自佩服,不禁紛紛注視着她。
這算是甚麼天堂?根本是地獄吧!我一定要報仇!要賺到此賭場破產!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咲夜吸引住時,恭治偷偷地把一張仍是紅色卡背的牌藏進手袖內,再伸手拿第二張。
「放走其他人。」男人的一句話令壯漢把注意力轉回恭治上,害他逼於無奈地止步於一張牌。
壯漢拿着恭治的竹籃,帶他走離賭桌。不再被壓倒,視野亦隨之變得開闊,他因此發現到其他賭客完全沒有看過他們一眼。明明剛才在他們身上發生了慘絕人寰的慘劇,其他人卻完全不在乎,繼續埋首於賭局之中。看着他們滿臉的笑容和滿籃子的籌碼,恭治意識到原來身處於地獄的只有他們十人。
不過,我已經得到由人生谷底直通上天堂的票了。你們就等着瞧吧!他握緊藏有卡牌的手袖,一邊跟着壯漢走,一邊盯着他的目標—二十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