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沉沒: 第十一章
「這裡究竟是什麼鬼地方？」夏晴揉揉自己雙眼想看清楚一點，從她眼裡所見，這裡是一個約有五六層樓高的地下洞穴﹗
阿寶更大膽一點，他牽起了夏晴的手，穿過了地道入口，踏上了一個接駁著入口如洋台般的石階。阿寶走到石階的邊緣察看，就如站在懸崖邊緣往下望一樣﹗這懸崖的位置約有四層樓高，站在這裡能一覽無遺的腑瞰整個地洞﹗
這地洞很大，比一個正規足球場還要大﹗
在石階上的他們看到下面佇立著一個個像層架的東西，就如圖書館的書架般一排一排的排列整齊，但當然這裡的層架比圖書館的要大得多，而且在每個層架上都好像放滿了一些四四方方的東西。由於距離有點遠，他們都看不到那些是什麼鬼東西。
「這有可能嗎？香港的地底竟然有這種地方？」阿寶覺得驚嘆的同時也不禁奇怪的問。
「你眼前的不就是事實嗎？我說不可能的話應該也有點荒謬吧﹗」夏晴笑著回應。「不過說認真的，香港大部分地區的地質均屬火成岩，在風化層之下的火成岩都十分適宜進行挖掘工程，所以就算香港地底有這樣的地下洞穴，也不是完全沒可能的，只是…」
「只是不知道會有什麼人竟如此大費周章的弄一個地下洞穴是吧？」阿寶道出了夏晴心裡的疑問。「看這裡的陳設、照明系統，很明顯是人為的。」
夏晴點頭同意。
「好﹗不要靠猜的了，下去看個明白吧﹗」阿寶提議。
他們沿著石階左手邊的石級一步一步往下走，地下洞穴很幽暗，只靠牆上泛黃的燈具照明，一不小心隨時會當個滾地葫蘆﹗因此阿寶的手仍然緊牽著夏晴不放，被拖著走的夏晴，一直在看著這對相互牽著的手。
終於，他們到了最低層，阿寶及夏晴急不及待的走向那一個個層架。近距離下，他們終於看清楚層架上的東西，原來是木箱﹗木箱裡面裝的究竟是什麼？阿寶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行動起來。
「很重﹗」阿寶用他的萬用刀撬開了其中一個木箱的頂蓋。
「開了﹗」一股濃烈的氣味也隨之而襲來，那種氣味就如放久了的尿味，令人作嘔﹗阿寶跟夏晴兩人不禁以手掩著鼻子。
看見裡面的東西，阿寶顯得驚訝︰「這是…」
夏晴卻不知道那些東西是什麼，只見箱裡面的是一個個黑色呈球體狀的物體，就像是電動遊戲「炸彈人」裡面的炸彈一樣。「這什麼鬼東西？竟然這麼臭﹗該不會是炸彈吧﹖難道這裡是軍火庫﹖」夏晴仍然蓋著鼻子問。
「不﹗」阿寶難掩其困惑的神色回答，「這些是…鴉片…」
「什麼？」夏晴覺得難以置信。「你肯定？這是什麼年代？胭脂扣嗎？」
「我肯定﹗我十八歲的時候跟外公去過一趟金三角，我不會忘記這種氣味﹗」阿寶還指著木箱續說﹕「而且你看這裡﹗」夏晴順著阿寶指的方向望去，木箱一角竟印著一段小小的英文字 —
The British East India Company 。
「英國…東…印度…公司？那是什麼？」夏晴被弄得一頭霧水。
阿寶驚訝﹕「什麼？你從前上中國歷史課的時候都是在遊魂的嗎？」
夏晴認真地答﹕「不。」
夏晴回答得如斯認真，阿寶更覺啼笑皆非﹕「那怎麼可能未曾聽過？」
夏晴不屑道﹕「我都未曾上過中國歷史課，我是在外國讀中學的。」
阿寶﹕「……」
「好吧﹗」阿寶想想也對，他也不能怪夏晴，就算是地地道道的香港人，也可能對這曾於香港歷史中舉足輕重的公司置若罔聞，於是便開始像背書的解釋道﹕「我們香港從前其實只是一個人跡罕至的小漁村，這個你知道吧？各個小村落的人口加起來也不夠一萬人﹗能發展到今時今日一個國際知名的城市，其實全是因為一個字﹕錢﹗」
夏晴猶如一「學生」般靜心的聆聽著阿寶講課。
「事源可追溯回十五世紀，歐洲歷史裡所說的大航海時代。如果我沒記錯，年份大約是1487年左右，自葡萄牙發現非洲最南端的好望角開始，繼而發現了通往印度的新航線，陸上的絲綢之路就不再是通往東方的唯一路徑。隨著這新航道的開闢，東西方之間的貿易交流開始大量增加，而殖民主義及自由貿易主義也相繼出現。歐洲的多個國家經此航道東來，為的就是要通過貿易及建立殖民地經商而賺錢，當中最甚的就是當時海上力量較為強大的葡萄牙及英國等國家。而當時我們中國正值是明朝，熟知歷史的都知道明朝大部分的時期都是主張海禁政策的，為的是要防止海盜及走私等問題，但實情是海禁根本就不能解決這些問題，私下出海經商的問題依舊嚴重，只是沒幹得那麼明顯而已﹗因此，這種政策使得在沒有明顯競爭的情形下，反而助大了這些外來訪客的海上發展，而海禁此舉到了清朝就更變本加厲﹗為了孤立台灣明鄭政權，滿清政府頒布了遷海令，下令沿海省份所有居民內遷五十里，將房屋全部焚毀，此舉對當時的香港來說是一個嚴重的破壞，基本上大部分的原居民都往內地跑，當時的香港可說是變成了了無人煙之地﹗直至康熙時期，大約是1683年吧，滿清政府平定了台灣後才解除海禁，更開放廣州、漳州、寧波、雲台山四地，准許與外商貿易。後來又到了乾隆時期，他卻因以海防為由，要規範外商的活動，下令除廣州港外，關閉其他三個港口，並設立了「公行」，專責處理中國跟外商之間的貿易，而外商也必需要通過「公行」才能向朝廷轉達意見，這種閉關政策使得廣州的「公行」成了外商與中國貿易的唯一窗口。」
「老師停住﹗你說了那麼多，這跟英國東印度公司及我們看到的鴉片有什麼關係呢？」夏晴真的當了自己是一名正在聽課學生。阿寶示意她不要著急，著她邊行邊說，於是他倆繼續在地下洞穴裡四圍遊走，看看會不會有別的發現。
阿寶一邊拿出手機拍照一邊繼續「講課」﹕「剛才我所說的只是背景，正因為廣州成了對外通商的唯一通道，所有的外商就都朝這裡來，因此廣州附近的沿海地區，如澳門、香港島等地，都成了外商停船駐紮補給的好地方，這些外商當中，就包括了英國東印度公司。」
阿寶終於切入到正題，夏晴更專心的聽著。
「這家公司是一家由英皇伊莉莎白一世授予皇家特許狀給予它在印度有貿易特權而組成的公司，這個特許狀實際上讓這家公司壟斷了東印度的貿易21年，隨著時間的變遷這間公司慢慢地從一個商業貿易企業變成了印度的實際主宰者﹗在1858年被解除行政權力為止，它還獲得了助理政府和軍事作用，所以事實上英國東印度公司其實就是效力於當時的大英帝國，協助其管理印度這片殖民地和東方外貿事宜的機構﹗」
他們兩人在一排排的層架間游走，阿寶不斷的攀來攀去察看其他層架上的木箱。
阿寶繼續說著﹕「當時英國主要出口的是羊毛、呢絨等工業製品，但由於滿清政府的閉關政策，這些商品根本就打不進中國市場。相反，由中國出產的茶葉、絲綢、瓷器等商品卻大受歐洲市場歡迎，這為英國帶來了龐大的貿易逆差。然而，由於當時的英國已經佔領了當時世界上最大的罌粟種植地—印度，而罌粟就是製造鴉片的原材料﹗為了改變貿易逆差這經濟弱勢，於是英國東印度公司便不惜從印度出口鴉片來華，毒害我國人民，為的就是要換取利益﹗」說到這阿寶的語氣也有點激動。
「鴉片令人忘憂，而且會上癮，因此在中國需求日益，最終竟然真的讓英國扭轉了貿易逆差。貿易逆差不單令清政府國庫空虛，更摧殘了人民的身心健康，破壞生產力，正所謂﹃鴉煙流毒，為中國三千年未有之禍﹄﹗終於，清政府意識到其禍害，因此下令禁止其入口，但市場的需求依舊存在，而且在鴉片貿易當中的商人都獲利甚豐，因此走私鴉片的情況始終有增無減。由於毒害愈加嚴重，終於在1838年底，道光帝正式頒布禁煙令，還派遣了欽差大臣兩廣總督林則徐前往廣州負責執行。他不單禁止販賣、吸食鴉片，而且還要外商交出所有鴉片並承諾不再運送鴉片來華﹗但當時的外商均以為林則徐只是想藉此斂財，對其敷衍了事，因此林則徐下令中斷中英貿易，並派士兵包圍英國商館，困住在商館裡的幾百名洋商六個星期﹗此舉引起了當時「在華商務總監督」義律的極度不滿，認為林則徐此舉是妄顧英國商人的生命與利益，但最終他亦低頭向林則徐交出了兩萬多箱鴉片，促成了日後有名的歷史事件﹃虎門銷煙﹄﹗此舉令中英矛盾升級，再加上於1839年在九龍尖沙咀村發生的林維喜案為導火線，第一次的鴉片戰爭終於正式開打﹗戰爭最後則以中國被打敗而簽訂《南京條約》作結，我們的香港島就這樣子被割讓予英國。」
阿寶一口氣將香港如何由大清國土變成了英屬殖民地的一段往事說完，自己也不禁為這段久遠的香港歷史感到慨嘆。
而夏晴則繼續扮演著一個好問的學生，問﹕「那為什麼不是割讓澳門呢？」
阿寶見夏晴對這感興趣，更提起問題來，甚是欣賞，從小到大阿寶特別喜歡追求學問的人，所謂的學問，就是好學勤問，因此非常樂意聽到她的提問﹕「主要原因是因為當時的澳門已被葡萄牙人所進駐，雖然不是割讓形式，但自明朝起，葡萄牙人已一直租借該地。」
「原來香港有這樣的歷史背景﹗我真失禮，還說自己是香港人…」夏晴摸著層架上一個個的木箱，一時感觸道﹕「這些鴉片對香港來說，究竟是好是壞？」
對於夏晴突如其來的這道難題，阿寶也感觸良多，因為這問題根本沒有答案。以毒奪地，卻為此地帶來日後的繁榮發展，是好是壞，是觀點與角度的問題，永遠沒有一人能辨明。
「你又不用慚愧，我敢說十個香港人有一半以上也不清楚香港的詳細歷史，特別是像你這種自小在外國長大讀書的，並不奇怪。」阿寶安慰她說。
「嗯，那你為何知得這麼清楚？」夏晴好奇。
「因為我自小就在外公的書房裡蹓躂，裡面有很多關於這方面的書籍，有時候一天到晚都不出來，就是在看書。」阿寶笑道。
夏晴終於明白為何這個男人好像什麼都懂。
「那你認為這裡會是那間英國東印度公司的鴉片倉嗎？」夏晴始終最想知道的還是這個問題﹕什麼人會在一個這麼大且深的地下洞穴裡幹起儲存鴉片這種事情來？而且儲存的數量還要這麼驚人﹗
阿寶在一個木箱前面停下，他用手輕輕擦拭著木箱一角上的灰塵，這邊的木箱也有印著英文字，不過可不是英國東印度公司—
Jardine Matheson。
「這不是英國東印度公司？」夏晴猶豫。
阿寶愣，答﹕「不﹗這是渣甸洋行。」
「渣甸？」夏晴覺得這名字有點似曾相識，「渣甸…坊？」
想不到夏晴對渣甸的印象只是一個地名，阿寶笑說﹕「不止渣甸坊，還有渣甸街、怡和街等，都是由渣甸洋行，即今日的老牌英資企業怡和集團命名﹗渣甸，就是其中一名創辦人威廉•渣甸的姓氏。」
其實香港很多街道的名字都是如此，只要細心觀察留意，並不難發現其背後都隱含著一些與香港歷史有關的人物與故事。
「什麼？怡和集團也是賣鴉片的？」夏晴有點驚訝，她想不到現時一家業務多元，涉足如零售、地產、航運、建築等不同產業的跨國國際集團竟然也曾有過販毒的日子﹗
「嗯，渣甸洋行是著名的老牌英資洋行，清朝時已經在中國做貿易生意的了，主要從事的就是鴉片及茶葉的買賣，而且身為當時遠東最大英資財團，她對香港的發展可說是有著很深遠的影響。當年林則徐﹃虎門銷煙﹄，渣甸洋行的創辦人威廉•渣甸就是在英國國會裡極力主張英政府與清廷開戰的主戰派之一，因而間接促成了第一次的鴉片戰爭﹗戰後亦力主從清朝手中取得香港作為貿易據點。」
夏晴繼續追問﹕「那英國東印度公司跟這個渣甸洋行是有什麼關係的嗎？為什麼她們的鴉片都會在這裡？」
「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只是依稀記得威廉•渣甸好像在還未開辦渣甸洋行之前，是在英國東印度公司的一艘商船上當過船醫助手。」阿寶抓抓頭回答，「不過這些鴉片也不能肯定是她們放在這裡的吧？也可以是其他人或組織…」
夏晴雖然也認同這個假設的邏輯性，不過仍不禁回應了一句﹕「但這數量也未免太多了吧﹗」
沒錯，如果不是這些財雄勢大的洋商，又有誰會擁有這麼驚人數量的鴉片？而且還能動用龐大的人力物力將它們儲存在一個地下洞穴裡？看這裡的設置，包括照明系統，這一定不是荒廢之地，而且那些鴉片也看似是是放上了一段很長的日子，有些什至乎已變了質，東印度公司早已不復存在，難道真的跟怡和有關？這一切都讓阿寶摸不著頭腦。
「哇…哇﹗」
在阿寶於心裡琢磨之際，夏晴的一陣驚叫聲打斷了他的思索。他旋即往夏晴呼叫的方向望去，看見她跌坐在一個如狗洞般大小的洞前，但最重要的是，在洞口上方的石壁上，竟懸掛著一具屍首﹗
那赤條條的屍首如「大字」般被釘在洞口上方的石壁上，頭髮一甩一甩的、眼窩下陷得兩個眼球如快要掉下，全身上下都怖滿一條條的幼小蛆蟲在亂竄，血跡斑斑，一道又一道已然乾涸的血痕早已從死者被釘住的四肢傷口中流乾並滲進岩壁，屍首早已成了一道乾屍﹗
夏晴害怕得瑟縮起來，阿寶立即上前蹲跪在她旁邊把她擁入懷內，他感覺到夏晴的身體正在劇烈顫抖，這也難怪，這是夏晴第一次看見如此恐怖的死狀﹗
阿寶早已習慣面對任何死狀，他仔細的盯住屍首容貌，他嚇然發現此屍首並非別人，雖然乾枯的容貌已難以辨認，但他確信曾經在照片裡看過這一張臉，是其中一個失蹤人士吳光明﹗
事情愈來愈撲朔迷離，阿寶奇怪為何失蹤人士之一的吳光明為何會死在這裡？依其死狀，這絕對是他殺，這背後究竟在隱藏著什麼？
阿寶看著前面這個如狗洞段的洞口，他好奇的想爬進去，說不定會有一些關於吳光明之死、又或是關於這個神秘地洞的線索﹗
「沒事了…放心，有我在。」阿寶說了那怕是任何一個女性聽到都覺窩心的說話，夏晴的情緒終被慢慢穩住。待夏晴完全回復過來後，阿寶便搶先鑽進去，穿過一條短短的石道，前面有一道紅光透射過來，阿寶加快步伐，終於到了石洞的另一邊﹗
那裡給阿寶的第一感覺是﹕陰森，整個石室被紅光所籠罩，不止如此，在石室的周圍豎立著一個又一個巨大的石像，石像的外表威嚴且容貌古怪奇特，身皆穿上盔甲，不知是哪路鬼神來著﹗
夏晴也跟了過來縮在阿寶背後，她看見阿寶正全神貫注的盯住前面某處，所以她也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那裡有一塊比人還要高的巨型石壁，石壁上刻了一些文字，夏晴把字讀出﹕
「三叉水溝，鯉魚疊石八尺高，
黃沙是金子，祖先大事可重修。」
阿寶定晴看著石壁上的文字，一臉愕然﹕「這…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