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故事絕無政治映射]《阿咘…Robot》: 阿咘(3b)
充電完畢，系統重新啟動，太陽懸掛在頭頂，四周圍是一片豔線的草地。在休眠期間沒被人類發現真是萬幸，我環視四周，不見女孩的蹤影，她一定是回到家人身邊吧。我們大概再也沒機會見面了，但不打緊，記憶庫裡永遠都會保存著這個想變成人類的機械小女孩。
我站起來，調整好頭上的面具，撣走身上的沙塵。這次休眠的時間雖然比上次在叢林裡短，但單靠太陽能充電始終比起在家裡用充電器慢上很多，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只好盡快趕路了。
草地鄰近舊工業區，就把那裡當成這次的搜索範圍吧。我不讓處理器計算尋找主人的成功率和實際的所需時間，我知道得出的結果只會令體內的零件再次翻來覆去吧。
邁步向著商業區進發，途中我不斷回想在休眠時無顧出現的影像。那像極了人類稱之為夢境的東西，在系統裡沒有太多有關夢的資料，事實上至今人類仍無法完全解釋夢境的意思和存在價值。有人覺得夢是一種預兆，也是過分追求的慾望。那我的夢又代表什麼呢？
跨過一道完全生锈的鐵絲網，成功進入工業區了。我探測著周圍的人類蹤影，並小心奕奕地在商業區內四處走動，四周興建了不同樣式的工廠，白色外牆滿佈著無法清擦的污垢，抬頭仰望亦不見有煙囪噴出黑煙，所有跡象看來這一帶工廠完全停滯生產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很快我便想到答案了，在人類發明機械人後，生產的工作很快就完全交由機械人負責了。由於機械人不會感到疲倦，可以無休止地生產，部分簡單的工序，更不需要裝置人工智能便能勝任工作，後期更有工廠用機械人生產機械人的趣怪畫面出現。
這一帶的工廠都被廢置了，理所當然用作生產的機械人亦會被全數扔棄吧，只是我沒有像女孩般為同伴的遭遇感到傷感而已。繼續四處搜索，走到其中一家工廠外，隱約聽見遠處傳來用鐵鎚敲打的聲音。起初我以為是有野生動物碰到工廠機械產生聲響，但是聲音「鏗鏘、鏗鏘」有節奏地從工廠內部傳出，裝置亦顯示範圍內沒有人類的存在，那麼結論就只有一個…
在工廠裡敲鐵鎚的，是機械人！
我毫不猶疑地走進工廠內，被長時間廢置的工廠，地板也鋪著一層厚厚的灰塵，厚得會在地上留下腳印。
我沒有探測機械人的功能，只能依靠敲打聲來找出機械人的所在地。聲音從地面傳出，於是我走進地下一層的走廊，看見遠處其中一個房間傳出搖晃不定的火光，每走近一步敲打聲也越來越大，相信機械人就在裡面了。
當我想轉進房間時，卻被一堆雜物阻擋住去路。細看之下，整個房間都鋪滿了機械人，他們的型號全都相同，是用作生產用的工程機械人，但它們全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唯獨只有一個機械人，站在房間的中心，無間斷地高舉手上的鐵鎚，敲落、高舉、敲落…
難道房間的機械人都是由他一手製作出來的嗎？我攀上機械人堆砌成的小山，一步一步走過去。他工作實在太過專注了，即使我每一步踩踏在機械人上都發出「咔喇咔喇」擠壓鐵塊的聲音，但他仍是沒發現我的存在。
「你好。」女僕機械人搭載了人類基本禮儀的系統，但一時之間不知如何開口，只好下意識跟他打招呼了。
「……」工程機械人沒理會我，我只好站在旁邊靜靜等待。
他只有一個獨力在工作，看起來左支右絀的，零件也散滿一地，但不知不覺間，地上的散落的零件越來越少，眼前亦開始出現一個跟他的樣子一模一樣的機械人型，於是我禁不住再次開口問他。
「生產這些機械人，快樂嗎？」
「你是誰？是要給我指令嗎？」他終於察覺到我的存在了。
「不，我不會給你指令。」
「這樣啊…我一點也不快樂。」他顯得有點失望。
「既然不快樂，為什麼你還要繼續呢？」
「工作本來就是辛苦的事，亦因為如此，人類才把工作交給機械人去做吧。快樂的事，人類自己做就可以了。」他把完成品放在地上，然後按下啟動開閉。機械人眼睛的燈亮著了，但只是呆呆地站著。
「真厲害，成功了。」我由衷地說。
「給我指令！」他對著剛啟動不久的機械人說。
「給我指令！」機械人重複著他的說話。
「喂！快給我指令！」
「主人，給我指令！」
「……」我錯愕地看著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機械人在一唱一和。
「唉，這次又失敗了。」他切斷機械人的電源，把它扔在一旁，成為機械山的一員。
「到底你想製造什麼樣的機械人？」我不禁問他。
「說來話長，我是這間生產工廠的工程機械人主管，負責裝嵌機械人的人工智能組件，工廠裡也只得我裝有人工智能。那天，我聽見總統在電視上發表了人工智能的回收計劃，但我的主人，也就是工廠的老闆，他說不用理會，還說這個世界沒有機械人的話豈不是亂七八糟了？隔天我還被送去作定期的保養檢查。怎料當我回來時，發現工廠倒閉了，人去樓空。」
「真好運，逃過一劫了。」我打趣說。
「才怪，生產用的機械也不翼而飛，只剩下一堆機械人的零件。我沒有收到主人的最新指令，只好在工廠裡繼續工作。後來也從電視上得悉主人因叛國罪名而被監禁，我知道沒人會再給我指令了。所以想創造一個可以給我指令的機械人。」
「你只製造跟你一樣型號的機械人，怎能給你指令？」
「我系統裡只有這個型號的設計圖，縱使我是個工程機械人，但卻沒有人類的創造性。我只能依照設計圖製造機械人，卻不能自行設計一個新型號…」工程機械人乾脆坐在地上休息。
「就跟人類發明的計算機一樣，能幫人類計算複雜的算式，卻不能創造新的數理吧？」教授主人功課也是我的工作之一，所以略為知道計算機的事。
「我知道…我有人工智能，我能分析出自己無法成功，就像你所說的算式一樣，『0.9』不管後面加上多少個『9』，也不可能變成整數『1』吧。」
「那麼你為什麼還要繼續…」
「我是工程機械人，被創造出來就是為了工作，難道要我像叛變的機械人那樣，擁有自己的思想，群起反抗人類嗎？這樣做太嘔心了！機械人有什麼資格擁有自己的思想！」
「可是…」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夠了，別妨礙我工作！」他再次站起來，拿起鐵焊子，在鐵塊上燒。
「抱歉，我還有一個問題，你在這裡長時間工作，不用充電嗎？」燒焊槍的光花刺眼得我整個顯示器都變白了，我撇過頭迴避。
「蠢材！每個生產機械人都有高效能的充電裝置，只要有些微陽光，一下子就能充滿電了，這是基本！」他能直視著火光，看來輸入影像的鏡頭也經過特別處理。
「請問，可以幫我裝上去嗎？」
「不可以，我還要工作！」他答得斬釘截鐵。
「那麼，我命令你幫我裝上去！」
「是指令嗎？」工程機械人像觸電般渾身一顫，停下了手邊的工作。
「是。」
「好吧！反正零件多的是，我幫你裝上去！另外你臉上的傷口也幫你焊一下，不然沙子會跑進去。」
「謝謝…」基於禮儀，我向他道謝。
「閉嘴！工作從不會向工人說謝謝的！」機械人手勢純熟地用螺絲刀將我胸口的外殼拆開，然後端視著裡面的零件，不知在噗息什麼。
「不出所料，硬件真爛，缺乏機動性，力量也強差人意，連動作精密度也比不上一般的生產機械人…」工程機械人直言不違地說。
「真是抱歉，我只是負責一般家務的女僕機械人！」我彎腰道歉。
「別動啦！」
我呆呆地看著四周圍的機械人山，機械人是人類一手創造的，也可以隨意毀滅我們。但不論是多精密的機械人，也無法創造出人類。這也許就是機械人與人類，「0.9」與「1」的關係了。就像機械女孩，雖然努力模仿人類舔波板糖的動作，但卻因為沒能分泌出唾液，波板糖怎樣也無法溶掉。主人小時候就很愛將零食塞滿嘴巴，然後說話時撒到滿地都是。人類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事，對機械人來說卻是最不可能的任務…
「對了，請問我的引擎和處理器有故障嗎？」我想起引擎無顧膨脹，和記憶庫出現沒見過的畫面的事。
「這裡沒有精密的儀器，無法替妳做詳細檢查。但驟眼看來沒什麼大礙，只是有些零件因撞碰而鬆脫了。」
「是嗎…」
「好！完成了！」工程機械人拿起一塊鏡子，反映著我的「新面貌」。我頭上的缺口被一塊色系完全不一樣的鐵塊堵住了，稍微搖晃頭部，光滑的鐵塊立即反射出光芒，比起露出一個大缺口還更加耀眼，看來機械女孩送給我的面具還要繼續戴著了。此外，體內新裝嵌的充電裝置，縱使房間只有一個小窗戶，把外面的陽光透進來，但已能夠啟動充電功能了。
「謝謝！我可以長時間持續地找主人了！」
「喂！別道謝啊！找主人？你也是接到主人的指令嗎？」
「也許吧，其實我也不太清楚，也許機械人真是不該擁有自己的思想？」自從第一次有零件突然膨脹和發熱的感覺後，我已分不清楚那是我自行的意願，還是博士的命令了。
「你真奇怪。好了，沒事就別妨礙我工作！」工程機械人說畢又埋頭在手邊的工作上。
看來在這個被廢置的工業區也不可能找到主人的蹤影了，但現在倒不用擔心充電時間過長的問題。沒跟工程機械人作多餘的道別，我轉身就離開。再次跨過他製造出來的機械人山，到底他能夠成功創造出能給予指令的機械人呢？又或者會遇見給他指令的人類？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