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不相瞞,井型屋其實係鎮魂塔: 慈祥的婆婆
慈祥的婆婆
其實井型屋並不是只有恐怖、靈異之事發生,當中還有很多鄰里友愛的故事,或許在現在的人眼中看似匪夷所思,不過信我,在井型屋內,這種久違、純樸、互助的鄰里精神一直存在。
見面打招呼﹑寒喧,有。
向鄰居借柴米油鹽,有。
拜託鄰居暫時照顧小孩,有。
過時過節送節日食品,有。
新年派利市,都有。
基本上,井型屋還保留着從前鄰里之間的人情味,這亦是令我感到驚喜之處。
在我這一層有一個住在二十五室的許婆婆,她已經九十有多,還是每日精力充沛的坐在門口織毛衣。她並不是獨居老人,一家六口三代同堂住在同一單位,樂也融融。她還特別喜歡阿曦和阿晴,經常逗他們玩,還會請他們吃糖。基於糖果的威力,他倆也特別喜歡這位許婆婆,對她特別有禮貌,時常逗得她笑不攏嘴。
有一天,阿曦高興的對媽媽說︰「許婆婆話遲啲織件冷衫畀我。」
而阿晴也興奮的跟媽媽說︰「許婆婆話織條披肩畀我。」
媽媽聽到後也替他們高興,但不忘作為家長的身份借此機會教導他們待人接物的禮貌︰「許婆婆咁辛苦織嘢畀你哋,你哋有無講多謝?」
「有啊!有啊!」他倆都雀躍的說。
「咁就乖喇,咁你哋有無諗住送返啲咩畀許婆婆多謝佢呢?」媽媽問。
這次到他們苦惱了,因為他們從來沒有想過,雙眼圓碌碌的看着媽媽,期待媽媽的答案。
媽媽並沒有直接說出答案,而是引導他們思考︰「你哋諗吓自己有咩識做,或者有咩擅長?而送出去之後收到嘅人係會開心嘅。」
阿晴想了想,率先回答︰「畫畫。」
阿曦也點頭說︰「我又畫,一人一幅送畀婆婆。」
說完後他倆便拿起紙筆畫起上來,媽媽看到後滿意的笑,並看着他們畫畫,不時給予意見,豐富他們的畫作,如是者,他們很快便畫好了。
兩幅畫中都有許婆婆和他們自己,大家都笑得很燦爛,背景也很歡欣,太陽、雲朵、花草樹木、小動物全都掛着笑臉,非常有幼稚園水平的畫作,乍看之下並沒有甚麼不妥,可是只要把兩幅畫併起來一起看的話,卻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不知道是哪裏怪怪的,我一時間也說不出。
兩人的畫作完成後,便歡天喜地的跑到許婆婆家,許婆婆收到畫作後當然很開心,還大讚他們乖巧,但這日之後,許婆婆便消失了。
問了她的家人,說是當晚中風,送了去醫院,一直未甦醒,只能等待奇蹟,阿曦和阿晴聽到後當然很傷心,嚷着要去探病,可是被人家婉拒了,於是他們退而求其次,又再各自畫了一幅畫讓許婆婆的家人送去。
這次的畫分別畫了他們穿着毛衣和披着披肩,在一旁的許婆婆顯得很開心,同樣地,作為背景的各種事物也咧嘴而笑,分開看是很普通的一幅畫,合起來一併看就會怪怪的,但就是說不出怪在哪裏。
接下來的數星期,因為遇不到許家的人,所以未有更新到許婆婆的情況,阿曦和阿晴和因此意志消沉了一段時間。然而有一天,許婆婆又再次精神奕奕的出現在阿曦和阿晴面前,並且帶着毛衣和披肩回來,還細心的給他們穿上。
得到許婆婆的禮物後,阿曦和阿晴連忙道謝,接着再回家展示給媽媽看,媽媽看了也不忘稱讚一番。
翌晚,我們兩家人在升降機大堂相遇,許家的人看到阿曦和阿晴身上的毛衣和披肩,面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阿旻立即察覺到異樣,但還是保持鎮定,只是暗地裏拉住我的衣角,她這舉動亦令我意識到事情不簡單。
到地下後,阿旻和我追問許家的人,而他們也不打算隱瞞。
「佢哋件冷衫同披肩,我認得係出自阿嫲之手。」許家大孫說︰「呢種織法係得我阿嫲先用,我未見過其他人用。」
「係啊,琴日你阿嫲返咗嚟,特登送畀佢哋嘅。」我回答。
「係喇,呢個就係問題所在,阿嫲一直都喺醫院無離開過,佢都郁唔到,唔好話返嚟,就算想織嘢都織唔到。」許家二孫說。
經他這麼一說,又的確在送完衣服和披肩後,她便無聲無息的消失了,我還以為是自己無留意到她離開了,現在回想起來,憑空消失的機會也是存在,但有可能嗎?況且她還不能動,又怎樣織出如此複雜的毛衣和披肩呢?除非是靈魂出竅……
「我淨係諗到係靈魂出竅先可以做到,畢竟我都親眼見到佢本人。今次雖然我都想用科學解釋,但睇嚟真係有鬼。」我對阿旻說。
然而阿旻維持一貫的信念,始終認為不是靈異之事︰「呢個世界無鬼,所有嘢都可以用科學解釋,呢單嘢都一樣,我一定會揾到真相。」
「咁你可能要去見許婆婆本人先得,但我哋都唔知佢喺邊間醫院。」我雖然相信有鬼,但心裏還是希望阿旻可以用科學解釋,畢竟我真的很怕鬼。
「佢哋唔肯講咪跟蹤佢哋囉,佢哋唔會唔探佢嘅,只要見到佢哋一家人同時出街就好大機會係去探許婆婆,我哋留意住就得。」阿旻說得頭頭是道。
就這樣,我們等了數天,終於在星期日等到這天的來臨。
「喂,阿哥,機會嚟喇,快啲換衫出門口。」阿旻催促道。
我一分鐘內換好衣服便和阿旻匆匆出門,幸好還能與許家乘搭同一架升降機,之後我們刻意與他們保持數個身位的距離,不讓他們發現。我們一直走,他們先到街市買水果,然後到超級市場買能量飲料,最後才去乘巴士,整個過程我們都沒有被他們發現,看來我們很有潛質做私家偵探。
大約二十分鐘後,我們便在醫院前下車,果然我們區的病人都是送往這家醫院。我們在人群中尾隨他們到升降機,再由水牌和他們的升降機停的層數推斷出他們的目的地,然後才出發。
在神經外科加護病房前,我們看到了許家的人,我越來越相信我們真的有做私家偵探的潛質。由於人數限制,他們要分批進去,我們則躲在一角坐下避免被發現,而同時間仔細偷聽他們的對話。
從他們的對話中,主要得到了三個情報︰一,許從未甦醒,;二,數日前,許婆婆曾經一度接近死亡;三,許婆婆再有生命危險的話,不再打強心針要她受苦,讓她就這樣安祥去世。
「咁今次好肯定,我同阿曦、阿晴見到嘅係靈魂。」我斬釘截鐵的說。
「咁件衫同披肩又點解釋先?靈魂唔係實體,唔會可以拎起枝針織嘢。」阿旻反駁道。
「咁可能係佢執念強大,令到佢有法力可以控制枝針呢!」我繼續幻想道。
「一定唔會係咁,所有嘢一定有個科學解釋,我會揾到答案,跟我嚟。」此時許家已經探望完畢離開了,阿旻便趁機溜進病房內尋找許婆婆。
尋找許婆婆的過程異常順利,好像暗中有人指引一般,每行經路口便有護士談起許婆婆,我們沒有走任何冤枉路,一路直達許婆婆床前。
「嚟到呢度都揾唔到啲咩㗎,啱啱佢哋屋企人都講得好清楚,是但講兩句祝福就走啦!」我害怕被發現,忍不住催促阿旻。
「妖!阿哥你咪咁淆底啦!你表現得自然啲得唔得?」阿旻也忍受不了我,對我有微言。
她由頭到尾仔細檢查了許婆婆一遍,再查看了她的櫃桶,終於有所發現。她壓抑着興奮的心情,嘗試冷靜的跟我說︰「你睇吓,係冷同冷針,而且枝針已經無冷,舊冷又得返咁少,好明顯已經用咗好多嚟織,而家就要揾出究竟係許婆婆自己織定有人幫佢織。」
「你無聽佢哋講咩?隻織法係得許婆婆先用,除咗佢就唔會有第二個,一定係佢靈魂出竅。」我已經蓋棺定論。
「冷靜啲,唔好咁快下定論,」阿旻維持一貫理性說︰「織法獨特但唔代表真係得佢獨有嘅,甚至有啲高手拆返少少就已經知原理,可以直接模仿,唔可以抹殺呢個可能性,總之我就唔會信有鬼。」
「就當你呢個說法講得通,咁送嘢畀阿曦同阿晴無得扮喇啩?」我又提出新觀點︰「日光日白,仲要我都見到喎。」
阿旻思考了一會,表達了自己的見解︰「呢個情況就好似成日用阿爺名義起誓嘅高中生同死神小學生入面嘅兇手咁,特登畀你見到,要你相信真係佢本人,用嚟誤導其他人,佢一定有其他目的。」
我眼帶懷疑,阿旻不愧當了我十六年的妹妹,我「趷起條尾就知我諗乜」,於是她繼續加以解釋︰「兩個小朋友睇嘢唔會咁仔細,只要同平時差唔多就可以呃到佢哋,況且又有冷衫同披肩分散佢哋注意力;而你就只係遠遠䁽咗一眼,我叫你喺度定睛望幾個床位外嘅病人你都睇唔清楚啦,嗰時又點會睇得清楚?」
我聽完阿旻的推理,覺得好像有點道理,但誰會這樣做?如何能扮得毫無破綻?這樣做又有甚麼目的?只要這些謎團未解開,我還是始終相信靈魂出竅之說。
阿旻看穿了我的心,她笑瞇瞇的對我說︰「我咁講得,一定有啲證據嘅,你望吓許婆婆條頸。」
我眼神裏充滿疑惑,慢慢將目光移向許婆婆的頸,發現了一些白色的殘留物,是甚麼來的?
「無錯,你都留意到喇,我估係石膏,件事我諗係咁嘅,嗰個人用石膏印咗許婆婆面模之後,就整咗個人皮面具扮許婆婆,返嚟送冷衫同披肩畀阿曦同阿晴,然後再偷偷哋除咗個面具同衫,用另一個人嘅身份離開,咁就做到許婆婆好似憑空消失咁。」阿旻腦洞大開推理道,但有趣的是,我竟然覺得她十分有道理。
「咁邊個會咁做?佢又有咩目的?」我不解的問。
阿旻自信的笑道︰「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咁做嘅,大概只有主要負責照顧許婆婆嘅護士。我諗一定係佢照顧許婆婆期間,許婆婆同佢講佢有咁嘅心願,呢個護士就幫佢完成,但礙於整人皮面具呢件事有違醫德,所以如果講許婆婆醒過的話,查起上嚟好易被揭發,所以就講大話話許婆婆無醒過。佢係一個好人嚟,方法未必係最正確,但總算係幫人。」
「你咁講都係嘅,事情我諗應該就係咁,果然呢個世界上係無鬼,都係自己嚇自己。」我自我安慰道。
事情水落石出後,我們便心滿意足的回家,而我們也有共識,不會在阿曦和阿晴面前提起此事。
數日後,阿曦和阿晴拿着糖果跑回家,是平時許婆婆經常送他們的那一款糖果。
「媽咪,許婆婆又送咗糖畀我哋食。」阿曦開心的說。
「我哋有講多謝。」阿晴也愉快的道。
那位護士又來?許婆婆心願已經了了,為甚麼她還來?
「不過許婆婆話佢之後要去好遠嘅地方住唔再返嚟,所以返嚟同我哋講再見。」阿晴哭着說。
「佢仲話多謝我哋啲畫,話好鍾意,叫我哋以後畫多啲,佢會睇到。」阿曦聲音也有點顫抖。
原來是來替許婆婆道別,真是一個心地善良的護士,看來許婆婆應該快撐不住了。
果然,許家的人很快便匆忙跑過,大概是要去見許婆婆最後一面吧!
我看着他們,心裏留下祝福,同時間眼尾看到他們的單位前有個身影,是扮許婆婆的護士,想不到她這麼膽大不迴避。我定睛看了數秒,突然發覺很眼熟,這身造型和阿曦和阿晴的畫作中的許婆婆完全一樣,現在看到我才知他們的畫違和感在哪裏──第一次的畫中,許婆婆並沒有腳,兩張畫一併看才能看出和畫中的阿曦及阿晴是在同一水平面上,換句話說,她是飄浮着,而且背景的動物只有牛和馬是看着許婆婆笑,其餘的都是看着看畫人笑;第二次的畫中,違和奇怪的地方大致是一樣,只是現在再回想,他們畫的毛衣和披肩竟然和實物一模一樣,是因為那位護士有看過那些畫,所以才故意將所有物品和衣着都造成一樣嗎?
我說了完全一樣,意思就是這個護士連畫中沒有腳的造型也百分百還原外,還遊刃有餘的裝出那種年邁的老態,簡直就像許婆婆在現場一樣。我跟她打了個招呼,她以「陰陽路式」揮手回應我之後,便後退到後樓梯,在煙霧間消失了。
「真揼本。」我最後留下這句評語後便關上鐵閘。
這日之後,許家便少了一位家庭成員,阿曦和阿晴也沒有再遇到許婆婆,可是不知為甚麼,他們還是時不時收到糖果,而他們對我始終三緘其口,起初媽媽覺得是靈異事件,但經我向她解釋明白後,她便摒棄了這個想法,還大讚那位護士的為人,真不知她還暗中幫多少病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