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營。 一個身著黑衣的壯漢子跪在帳前,肩膀鮮血淋漓,神情萎靡,顯是受傷非輕。 旁邊站著的一個英俊青年一言不發,也是一臉沮喪。

營帳正中坐著一個粉面含霜,俏臉帶煞的美貌女子,此人身材高挑,亭亭玉立,年約十八九歲,身著一襲素羅花袍,頭戴金冠,足蹬朱履, 面如美玉,似丹朱,眉宇間有著高貴的風度,凌人的傲氣,是那樣冷若冰霜,高不可攀。

只見她不住地呵斥帳中兩人:「此去宋營,我精英館一夜折損七名高手,乃立館以來從所未有,教我如何向父王代!」她越說越氣 ,站了起來。

指著站著的年輕人說,「夏金傑,虧你還是我大金第一勇士,是我倚重的人!此次刺殺岳飛驛羽而歸,若是傳出去,你顏面何存?我精英館豈不 威信掃地! 了下去。

原來這被喚作郡主的女子乃是大金國尚書左丞相兼侍中,太保、都元帥、領行台如故,官封越國王的完顏宗弼(金兀術)養女完顏凝燕,她時任 南北精英館總管,江湖高手排行榜中的「魔女」指的就是她。



南北精英館是金國仿效宋朝護國盟而設立,專門網羅各地的英雄好漢,館下可謂人才濟濟,高手如雲。 這次完顏凝燕南下探望父王完顏宗弼,只帶二十名館中好手,沒想到一夜之間就折損了七名,心中甚為痛惜。

「難道宋營有此等高手?」完顏凝燕走到受傷的漢子旁邊,察看起他的傷情,見一支小小樹枝竟穿他的肩膀,心中駭然,一臉的不信,「此人是 誰? 竟有如此功力,便是我也自嘆不如。

「依屬下之見,此人必是江湖超一好手,但從未聽過岳營有如此厲害的腳。便是那江湖四大世家的邵家大公子邵銘雄,也是大大不如。”

邵家乃是郾城當地的武林大家,在抗金旗幟感召下,邵銘雄投入岳家軍,在軍中效力,累積軍功,時任岳飛親衛兵背嵬軍副將,夏金傑曾與他過手,但都是兩軍 陣前匆匆較量,未能分出輸贏。

完顏凝燕詳細詢問了當時的情形,當她聽到七名高手都是在瞬間被小樹枝擊斃時,心中一凜:「能瞬間斃我精英館七名好手,天下並無幾人,難道是他? 但素聞他天馬行空,拜火神教向來又與宋廷不協,難道…”



夏金傑見完顏凝燕黛眉輕蹙,顯是心中疑慮未解,便道:“郡主,屬下是否再去打探,會會是哪路高手?”

完顏凝燕搖了搖手,正要說話,此時一聲洪亮的聲音響起:「凝燕,父王看你來了。」聲未停,步聲鍶鍶,帳外已邁進一名年約五十開 許的魁梧男子,此人正是聲震大江南北的大金國猛將,時任軍中統帥,率兵伐宋的越國王完顏宗弼。

完顏凝燕一聽父王來到,收起臉上寒霜,了上去,親熱地扶著完顏宗弼在帳前座椅上坐下。 完顏宗弼雙眼一掃,看到座前兩人,皺了皺眉:“夏金傑,你們兩人愁眉苦臉,卻是為何?”

夏金傑是完顏宗弼大女婿夏金吾之弟,又是勇冠三軍的戰將,故而完顏宗弼識得他。 夏金傑正要回答,完顏凝燕已搶先說道:「父王,你難得來女兒這裡一趟,何必還為瑣事煩心。」完顏宗弼瞅見帳下那人受傷,指了指夏金傑,卻是要他回答。 夏金傑被完顏宗弼威嚴眼光一掃,不敢隱瞞,一五一十便把昨晚到宋營刺殺岳飛未果。

但卻損兵折將的事講了出來,完顏凝燕在旁見他毫無保留,和盤托出,朱履輕跺,眼光如刀,甚是不悅。 她這次派遣高手刺殺岳飛,事前並沒有告知完顏宗弼,企圖一刺成功,給他一個驚喜。



完顏宗弼聽完,心知女兒心意,並不生氣,他瞪了完顏凝燕一眼,略略責備道:「你小小年紀,盡出鑷主意。為父豈不知你立功心切,但岳飛非等閒之輩, 若是那麼容易得手,我早已動手,焉用等到今天?

他又詳細詢問了一些岳營的情況,當他聽到岳飛兵力並不多時,臉上竟抑不住出喜。 他站了起來,在帳中不斷踱步,沉片刻,道:「探子來報,岳飛集主力於頷昌一帶,自率輕騎駐守郾城,果是不虛。他求勝心切,孤軍深入, 正是我軍出擊之時。

完顏宗弼興奮得老臉放光,為了與岳家軍決一死戰,他一直在尋找戰機,沒想到今天機會就在眼前。 他望瞭望完顏凝燕和夏金傑兩人一眼,心中已有了個主意。

「夏金傑,過幾日本王修書一封,著你送往宋營挑戰,你是我大金國第一勇士,此去須挫一挫岳家軍銳氣,大壯我軍威。本王定要畢其功 於此役,殲滅岳飛部,掃清我大軍南下障礙。

完顏凝燕在旁,想要說些什麼,見父親正在興頭,恐拂他意,便咽住了,大戰在即,一想起軍中精銳「拐子馬」、「鐵浮圖」尚遠在開封,完顏宗弼不 敢怠慢,他再也坐不住,別過完顏凝燕等人,急趕回帥帳,連夜調兵遣將。 幾天后,夏金傑奉完顏宗弼之命,隨著使者,前往宋營下戰書。

原來,完顏宗弼見軍中精銳遠在開封,就是快馬飛奔,來來回回,加上大軍調動也非短短幾所能趕到,便有意麻痺岳飛,約其決戰,其實心中卻另有 打算,只等大軍來到,便要突襲宋營。

夏金杰和使者來到宋營,早有軍士將他倆進帥帳。 步進大帳,只見一位中年將軍居中而坐,高大威猛,不怒而威,卻正是宋軍統帥岳飛。

兩邊一字排開站著眾將官,個個生龍活虎,威風凜凜,心中不暗贊:果不虧是岳家軍,宋軍的精銳! 使者一揖行禮,獻上書信,說:「本使奉越國王之命,前來下戰書。



岳元帥若是膽怯,便自退去。 若有心一戰,便約下期,後決戰。 「夏金傑站在一邊,雙手抱,神情裾傲,對岳飛卻是看也不看,懶得行禮。

岳飛在座上看到,微微一笑,並不為意。 帳中諸將見金使無禮,個個神情憤,楊再興首先忍不住,站了出來:「兀那金狗,休得帳前無禮。」他還要開口再罵,見岳飛擺了 擺手,示意他無須衝動,便停了下來。

金使早得完顏宗弼授意,為挫挫宋軍銳氣,指著夏金傑,對著楊再興冷冷一笑:「這位將軍乃我大金第一勇士,平常之人他自不放在眼裡,若是 宋營有人能勝他一招兩招,他自會以禮相待。

楊再興聞言,再也忍不住,正準備越眾而出,這時眾將中已步出一人,衝岳飛行了一禮,然後對楊再興說:“楊將軍無須氣惱,且讓我會他一 會。

邵銘雄身而出,對著夏金傑雙拳一抱,行了一禮,兩人曾於陣前較量過,彼此都知道是勁敵,絲毫不敢怠慢。 邵銘雄「呼」的一拳沖夏金傑面門而來。

這一拳虎虎生風,竟有開山劈石之勁。 夏金傑側身一閃,避拳風,也衝邵銘雄擊出一拳。 兩人一上來便各使出殺著,忽拳忽掌,忽抓忽拿,竟是極盡變化之能事。 兩人越鬥越快,帳中眾人只見兩人身影飛過,掌風呼呼,竟瞧得眼都花了。

鬥了約有一柱香時間,兩人漸漸分出高低,夏金傑一掌一掌向邵銘雄劈將過去,每一掌都似開山大斧一般,威勢驚人,而邵銘雄明顯已處於下風,雙臂出招 極短,攻不到一尺便即縮回,顯是只守不攻。



突然之間,夏金傑一聲大喝,雙掌疾向邵銘雄口推去。 邵銘雄也趕緊兩掌推出,「蓬」的一聲大響,四掌相,卻是再也不能分開,已牢牢粘在一起,兩人竟互拼起內力來。 帳中眾人見二人腳下微見下陷,都不駭然凜懼。

楊再興在帳中看得真切,見邵銘雄額頭已滲出汗珠,知道再過片刻,他便要落敗,心裡焦急,暗中尋思:「邵將軍乃我軍猛將,拳頭甚是厲害,在軍中 幾無敵手,他萬一落敗,軍中有誰可擋夏金傑?

他越想越急,竟是束手無策。 正苦思無策,不經意抬起頭,卻見岳飛正暗地裡向他打著敲鐘的手勢,頓時心中雪亮。 他趁眾人不留意,步出大帳,迅速奔回自己的營帳,原來他和鍾承先叔侄多年未見,兩人竟有著說不完的話,便搬在一起住了。

鐘承先因不是將官,帳中論事,故沒有參加。 回到帳中,見鐘承先正津津有味地看著一部兵書,楊再興二話不說,拉起他就走。 鍾承先見他焦急,問起原因,楊再興便把夏金傑來宋營挑戰的事一五一十講了出來。

鐘承先一聽,微微一笑:「楊叔叔,我乃布衣,就是勝他,也顯不出岳家軍威風。」他向楊再興借了套盔甲穿在身上,才與他一起走進帥帳。 岳飛看到他進來,鬆了一口氣,示意他在眾將群中站好,這時邵銘雄已經落敗。 夏金傑正在帳中趾高氣揚,衝著岳飛道:「素聞岳家軍兵猛將如雲,也不過爾爾。

岳元帥,是不是要你親自出馬了? 久聞你岳家拳厲害,不會是中看不中用吧? 」說畢,和使者仰天哈哈大笑,確是狂妄無比。

鐘承先在旁一聽,心中有氣,運功在指,衝夏金傑「膝關」輕輕一點,夏金傑只覺一股氣勁沖膝而來,躲閃不及,膝中一麻,忍不住就對 著帥位就跪了下來。

使者在旁見他突然下跪,不明所以,但臉色卻是極為難看。 眾將原見他囂張,本極憤,不意他突然來此一招,也俱皆愕然。 岳飛知是鍾承先在旁作怪,假裝不知,見夏金傑下跪,連忙說:「使者不必賠禮,恁也多禮了,快快請起。」夏金傑「膝關」被點,知是著了暗算。



但苦於下肢酸麻,卻是無力站起,這時,岳飛也不想讓他太難堪,強忍笑意,從帥位上站起,來到他跟前,雙手來扶。 鐘承先見狀,氣勁疾出,解了夏金傑被封的道,他道一解,自然站起。

但卻渾似被岳飛扶起一般,夏金傑臉上訌訪,極為狼狽,但他知道暗算他的人功力勝他千百倍,若是再糾下去,決討不到絲毫便宜,便與使者在帳中諸 將的哄笑聲中,臉色鐵青,策馬狂奔而去。

金國使者一走,岳飛一臉嚴肅,他坐回帥位,立即調兵遣將。 營中諸將面面相覷,卻是不明所以。 岳飛見眾將不解,說道:“此乃金兀術緩兵之計。自來兵不厭詐,他若想與我戰,何須約下決戰期?”

頓了頓,又道,「兀術潁昌軍兵力不足,又被我軍牽制,他自不敢輕舉妄動前來挑戰,勢必從開封調回休整的主力部隊,全線出擊,而我現駐郾城 軍只有背嵬軍,他既探明我在此處,必來戰。

當務之急,乃是急調軍中精銳長勝軍,早作布防,加強偵察,將計就計,待機出擊。 「鐘承先在帳前見岳飛察秋毫,臨危不,從容調度,甚是佩服。邵銘雄出身武林世家,早聞鐘承先大名,今始得認識他,又見識了他的神功,心中大是佩服,便有意 與他結納。

眾人說起間之事,一談起夏金傑的狼狽模樣,都不住哈哈大笑,岳飛對鍾承先說:「今天全賴鍾兄弟顯威,我軍面子方得保全。鍾兄弟神功蓋世,今我 等真是大開眼界,想那夏金傑不自量力,狂妄自大,焉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不久,眾人略有酒意,此時,有人起哄:「邵兄弟,素聞嫂太太超凡脫俗,名動天下,何不請出來讓大夥瞧瞧?」眾人不住叫好。



邵雄已有幾分酒意,見眾人起哄,又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不忍拂眾人之意,便道:“那好,我前去叫內人前來。”

他搖搖晃晃,迳往後院而去。 不稍一會,在邵銘雄的牽扶下,鳳清清款款而來,但見她約莫二十七八歲年紀,披著一襲輕紗般的白衣,膚白如雪,意為聖潔, 清眼高華,面容秀美絕俗。 眾人心中不暗贊:果是超凡脫俗一美人!

鳳清清見到眾將眼光定定,立時紅暈上臉,不勝嬌羞。 她在丈夫的引領下,輪著給眾將敬酒。 到了岳飛和鍾承先跟前,她丹輕啟,嫣然一笑。

這一笑真個是人比花嬌:「江湖盛傳'統兵須學岳鵬舉,嫁夫當嫁鐘承先',今一見,兩位將軍英雄了得。奴家三生有幸,得睹英雄真面目。」她 美眸轉,眼裡是敬意,忍不住多敬了幾杯。 酒過三巡,鳳清清見夜漸深,便先行離開。

眾將目送她離去的身影,不住地調侃起邵銘雄來,他也不以為忤,見到眾人羨慕的神情,甚為自己擁有這樣的嬌而驕傲。 夜已深,眾將陸續離去。 邵銘雄獨留岳飛、楊再興和鍾承先繼續在大院亭中小酌。

此時,天空下起了一陣大雨。 四人雨中即景,邊飲酒邊縱論天下大事,竟是十分投機。 說起此次進軍郾城,岳飛心中憤懣,前段時間司農少卿李若虛口傳密旨,要他“兵不可輕動,宜班師”

在他的據理力爭下,才使李若虛大為感動,甘冒抗旨之罪,毅然支持他北伐。 目前正是抗金的大好良機,豈可輕言放棄? 一想起此事,岳飛就覺心中鬱鬱。

也不知朝廷是怎麼想的? 在金軍節節敗退的大好形勢下,卻叫他班師! 他一仰頭,把杯中之物盡嚥而下,雙手輕拍欄桿,緩慢但卻越地唱起了一曲《江紅》:

「怒髮沖冠,憑欄處,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

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猶未雪。 臣子恨,何時滅? 駕長車,踏出賀蘭山闕。 壯士飢餐胡虜,笑談渴飲匈奴血。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

三人見岳飛神情悲憤,耳聞他越之聲,竟都不由得心頭沉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