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曉在醫療室外坐了好一會兒,門終於打開了。兩位老師臉色無異地走出來,邊走邊輕鬆地聊着。
季春曉在齊相宜對面坐下。齊相宜手腳被索帶綁過的位置都包了紗布,臉和額頭都有瘀傷。齊相宜乏力地癱坐在椅子上,臉色蒼白無力。
「剛才妳說了甚麼?」季春曉問。
齊相宜稍稍抬眼看着季春曉,道:「妳只是想知道霍文珣會不會受牽連而已,我有沒有說錯?」
季春曉沒有看着齊相宜,她的眼睛沒有目的地隨處朝看:「妳不敢,除非妳不想再留在這間學校。」
齊相宜失笑而道:「我又能說甚麼?那些老師誰會真的關心我發生了甚麼事?上班討工資而已。這種鬼地方,不留也罷。」
認識了齊相宜四年,季春曉從未見過這樣的她,似笑非笑,似瘋非瘋。季春曉覺得心寒,她閉一閉眼,掙開眼抬頭看着齊相宜:「以後妳自己小心點,妳的事我不方便再插手。」
「妳以為妳救了我就很偉大嗎?Sorry喎,我依然很憎妳。」
齊相宜毫不留情的說話使季春曉定住了,她靜下半刻才道:「是從甚麼時候開始,我們之間只剩下憎恨?」
齊相宜用手挺起身來,她向前逼近季春曉,眼神帶着滿滿的鄙夷:「我最討厭的就是妳這種人。甚麼都沒有付出過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歡,人人都對妳好,人人都幫妳。妳憑甚麼?就因為妳長得漂亮?」




季春曉的聲音激動起來,語速越漸加快:「他們對我好是因為我真心對待他們,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在他們身上得到任何東西。」
「那是因為妳甚麼都不用說就能擁有一切,妳才會把話說得如此輕鬆!」
看着齊相宜怒目而視,季春曉眼眶一熱,委屈的感覺頓時湧上心頭。此刻,季春曉心中有很多話想說,但她選擇保持沉默,因為她知道自己與齊相宜之間已經無話可說了。

這天的搏擊練習,季春曉比平日更出力、更狠,每一腳都更強而有力。結束練習那刻,季春曉累得直接躺在地上。區冠堯來了練習室找季春曉,他蹲下來看着季春曉,道:「起來吧!帶妳去吃飯。」
季春曉躺在軟墊上不願起身,說:「不吃了。我很累,想睡覺。」
「累也要吃飯。」區冠堯耐心地勸季春曉。
季春曉沒有心思跟他多說,便索性轉過身背對着他:「不想吃,別煩我!」
區冠堯只好說:「好吧!不吃就不吃,我送妳回宿舍,快點起來吧!」
季春曉才肯坐起身。她伸手向區冠堯,懶洋洋地說:「拉我起身。」




區冠堯溺寵地微笑着,站穩了腳就彎身把季春曉抱起來。這一下明目張膽的放閃使周圍的人都注視着他們,男的竊竊私語談論着他們,女的都紛紛投以羨慕眼光。季春曉的反應卻剛好相反,區冠堯把她抱起那刻,季春曉瞬間就呆住了,她絲毫不覺得公主抱是一種浪漫,她只覺得尷尬。
「快點放下我!你以為自己是霸道總裁嗎?」季春曉一邊掙脫一邊說。
區冠堯居然無知地問:「妳不是很喜歡看霸總小說嗎?」
季春曉開始有點生氣,她用力捶在區冠堯的背上,說:「你是不是神經有問題?你馬上把我放下來!馬上!」
區冠堯才無何奈何地放下季春曉,季春曉瞪了他一眼就氣沖沖地走出練習室。區冠堯早已習慣了季春曉的冷待,但這一次他尤其難受。身體的自然反應是騙不了人的,季春曉的強烈抗拒使區冠堯清楚知道,季春曉依然與從前一樣,依然沒有喜歡他。
回宿舍後,季春曉洗過澡便躲進被窩蓋頭大睡,大約凌晨十二點多才餓醒過來。季春曉在半睡半醒中拿起手機看,江淼在九點多已發過訊息告知她今晚不會回來。季春曉打開被子坐在床上,簡單回個貼圖便放下手機。她環顧四周,房間裏又只剩下她一個人。
凌晨一點,便利店是唯一能買到食物的地方。季春曉向來食量不少,剛吃完一盒叮叮意粉、兩包即食點心和一隻雞脾又心癢癢想吃雪條。她喜歡的雪條牌子正好在做優惠,不怕醜的她便把目標對準雪櫃前的男生。
「Hi,這個牌子$28兩條,不如我們夾份買?」
那個男生聞聲回頭,與反戴着棒球帽的季春曉打個照面。他看看季春曉手上的雪條,冷淡地說:「Sorry,我不喜歡吃這款雪條。」說完,他便拿着手中的孖條到收銀處付款,彷彿完全不認識季春曉。
季春曉站在原地很努力地回想着,直到手中的雪條溶化了她才記起來:「八哥犬!他就是那隻八⋯⋯不,他是那個幫勞斯桀出貓的八哥!」





殷天賜和沈英萊是高中週會的司儀,這天二人如常在後台做準備,等待週會開始。與殷天賜不同,沈英萊向來整潔姿整,不管是髮型還是穿著,他都不允許有絲毫的亂。沈英萊拿起小鏡子整理着頭髮,殷天賜在旁邊看着,道:「你是不是換了眼鏡?我剛剛完全認不出你。」
沈英萊換了一副黑灰色的金屬復古圓框眼鏡,使他身上又添了幾分書卷氣息。他嘲笑殷天賜,說:「你臉盲症這麼嚴重,就算我不換眼鏡,你也可能認不出我啊!」
殷天賜想了想也自嘲說:「也對。前幾天廖sir在商場跟我say hi,我想了很久才猜出他是我們學校的老師。」
沈英萊覺得莫名其妙,問:「廖sir不是你們班的數學老師嗎?你這樣也能認不出來?」
殷天賜理所當然地說:「平日在學校他都是穿恤衫西褲,那天他穿便服,我怎麼認得出來?每個人的樣子都一樣。一張臉,有眼耳口鼻,男的是短髮,女的就有長有短,有分別嗎?不靠印象怎麼分?」
「當然有分別。每個人的樣子都不一樣,輪廓、五官都不同,怎麼會分不到?」
「反正我覺得都沒有分別。」殷天賜苦笑道。
沈英萊笑了出聲,他問:「既然對你來說每個人都沒有分別,那麼在你眼裏有醜美之分嗎?」
「um⋯⋯你覺得我懂得分嗎?」殷天賜依然苦笑着。
沈英萊沉默地點點頭,勉強接受了這個不真實的事實。
殷天賜不常戴眼鏡,這天他少有地戴了副黑色粗框眼鏡,坐在台下的季春曉一眼就把他認出來。而從這天起,她就記得那個愛吃孖條的男生叫殷天賜。

最近季春曉除了上課、排戲和練習搏擊,其餘時間都在多媒體室窩着,哪裏都沒有去。午飯時間,霍文珣全神貫注地坐在電腦前剪片,完全沒有吃飯的意欲。李偉添、翁梓莘和容令騫一邊聊着一邊吃pizza,勞斯桀則拿着手中吃了一口的pizza發呆。
季春曉救了齊相宜後,沒有人提起過這件事,大家都當作事情沒有發生過。季春曉向來厚臉皮,加上動手的是景沛馨,與在場的人無直接關係,季春曉更能若無其事地與他們混在一起。她吃着pizza,在枱底伸腳踢向勞斯桀,道:「發甚麼呆?」




勞斯桀的膝蓋被踢得發痛,他反應過來後伸手摸摸膝蓋,朝季春曉罵道:「妳是大笨象嗎?踢人這麼用力?」
季春曉做了個鬼臉,問:「你今天是不是又沒有去週會?我看過去你們班沒有看見你。」
勞斯桀翹起二郎腿,漫不經心地說:「不想去就不去,反正都是說些無聊話。」
李偉添看過去朝季春曉說:「喂,妳把我們這裏當成避難所嗎?妳還要避歐冠避多久?我聽C班的人說,他最近一直纏着妳。」
勞斯桀譏笑道:「這麼纏身,快點飛了他吧!」
季春曉用力嘆口氣:「我已經跟他說過兩次分手,但他不肯。他知道我從來都不喜歡他,他說沒關係,他不在意,只要不分手,他甚麼都不介意。」
容令騫諷笑道:「這麼死心眼,很難搞的。妳這個渣女也有今天啊,報應來了!」
季春曉雖然渣,但她從來都是先小人後君子地渣。無論是勞斯桀、蔣嘉弘還是區冠堯,早在季春曉答應當他們女朋友之前,她便坦白說過自己是外貌協會,她喜歡的只是對方的外表。季春曉不在乎對方有沒有錢,不需要對方為自己出一分一毫,只要求對方一心向着她,她喜歡那種被重視和保護的感覺。但當她厭了就會果斷分手,不會拖泥帶水,也不會一腳踏兩船,從前的勞斯桀與蔣嘉弘就是這樣被分手的。唯獨這次,季春曉完全沒料到區冠堯會如此難搞。
「要不要我幫妳解決?」李偉添提議道。
一直保持沉默的翁梓莘看了李偉添一眼,說:「你不用這麼熱心,人家還不一定看得上你的手段。」
翁梓莘這樣一說,大家都想起齊相宜的事,也都靜了下來。男生們自然不會把事情放在心上,但翁梓莘的確心裏覺得不舒服,她看不過眼季春曉的立場不定。
霍文珣雖然一直看着電腦,但卻把他們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他依然背對着眾人,道:「待會兒多媒體的人要來開會,你們三個不關事的人吃完快點走。」
霍文珣說完,翁梓莘就整理好自己的東西站起來準備離開。勞斯桀和季春曉對看了一眼,異口同聲地說:「可以不走嗎?」
霍文珣沒有轉身回頭,說話的語氣也不帶半點情感,只簡潔地叫道:「滾。」
容令騫隨意揮手示意,李偉添也擺起手來,掩嘴偷笑:「好行夾唔送啦!」




待季春曉和勞斯桀被趕出門後,霍文珣才回過身來看着李偉添,他不溫不火地說:「我也是C班的。為甚麼你一個D班的會比我更清楚C班的事?」
李偉添想了想才知道霍文珣在說甚麼,他沾沾自喜地道:「你不知道歐冠和Caroun的事嗎?全世界都知道啊!」
容令騫攔也攔不住李偉添的大嘴巴。霍文珣聽到李偉添的話瞬間就靜了下來,目光也定住了。霍文珣雖然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但熟識他的人都知道,靜止下來的霍文珣是在醞釀着情緒。良久,霍文珣無聲地笑着,反問道:「全世界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霍文珣不動聲色地拿着煙盒走出房間。門關上那一刻,容令騫忍不住反手賞了李偉添一巴掌,道:「哪有你這樣說話的?也不看看對象是誰。Caroun的事你也敢用來暗串Sean?」
容令騫下手很輕,李偉添根本不會感到痛,他只覺得自己很戇居。畢竟他們都心知肚明,有些話只能爛在肚子裏,永遠都說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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