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鈞就在壁壘上,看着不遠處的赤砂軍中央,有一點紅光特別耀眼。他看着紅光展開成了魔法陣,四周的空氣隨即變得炙熱。

紅光漸漸變成火焰,然後火焰逐漸長高,成形。先是形成了龍頭,繼而是龍身、龍爪、龍尾。

全身都以烈焰組成的龍散發着極度危險的火光和高溫,張鈞感受到連吸入到鼻腔的空氣也熱得逼人。

龍從魔法陣中奔騰而出,直衝天際。它在天空中盤旋數回,騰雲駕霧,最終在壁壘的上前方停下。火光把夜間的天空都照亮了。它居高臨下,傲視著將軍和他的木魔法師軍隊。

這種等級和規模的火魔法,絕非常人能夠使出。對方陣中有很強大的火魔法師。而且對方使用了龍的形象,說不定這個魔法師就是赤砂國王。





在沒有先導者的時代,王,就是最強的魔法師。

張鈞感受到自己的心臟跳得非常快。他慌了。即使他不想承認,可是他沒法不承認:這種程度的對手,連他這個老魔法師也望塵莫及。

戰術能夠拉近力量差距,但假如力量差距本身就是天和地的距離呢?拉近那一丁點,還是改變不了實力懸殊的客觀現實。

「防禦!」

他大喊著展開了防禦術式。無數名木魔法師也一同施法,為壁壘蓋上一層又一層的葉子屏障。





但是張鈞還是覺得不行。這種程度的葉子屏障不足以應付。不,就算再多一百層,恐怕也不足夠啊!

漫天落葉擋在青森軍和壁壘前方,層層加厚的葉子務求讓火龍像是撞進棉花一般,把衝擊力都卸掉。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只期望以柔制剛能夠起到些少牽引作用。

「哼!」在赤砂軍中的某人輕蔑地笑了一聲。

青森軍中根本沒人留意到這個人。他身上穿著的衣裝與一般赤砂魔法師沒什麼差別,在海量的敵人之中不甚起眼。誰會料到這個平平無奇的人,竟然就是天上飛龍的操縱者,赤砂王炎志軍?

「他們不是以為,這樣的雕蟲小技真的能擋下我的魔法吧?」





炎志軍手上的紅色鑽戒亮出了耀眼的光芒。如鮮血一般的鮮紅色,讓侍奉在左右的其他火魔法師都感到不寒而慄。

「陛下英明!」

炎志軍高舉起右手,地上的赤砂士兵忽然全部安靜了下來。他們看着軍隊中央的紅光,他們都清楚將要發生什麼事。他們敬畏著自己的王,同時熱血沸騰地期待著王將要帶來的毀滅。

高舉的手輕輕朝下一揮,天上的飛龍直朝着下方的壁壘俯衝而下。烈火如流星般劃過天際,高速撲進葉子屏障之中。

從張鈞的眼中看出去,無數樹葉編織而成的綠色大網將赤色的飛龍捕獲。木魔法師們把全部魔力一分不留地灌注在屏障之中,務求接住這一擊。就算真的抵消不了,至少也要消磨掉這一擊的幾分傷害。

所以當看到巨龍落入網中,包括將軍在內,大家的心裏燃起了幾分希望。

「撐住!」

每個人身上都滲滿了汗,每個人都榨乾了力氣,讓龍的速度真的慢了下來。





只不過下一秒,他們便看着綠色大網的縫隙之中滲出紅色的火舌。

只見火舌漸漸擴大,本來只是一點點火光,很快便連成線、面、體。樹葉一點一點地被燒光,成為了火龍的燃料。巨龍張開血盆大口,瞬間便將大網撕扯成碎片。

這就是王的真正實力。

無論集多少普通人的力量,在它面前都濺不起半點水花。

公平嗎?不公平。可是凡人能夠如何?反抗嗎?沒用的。

四周的溫度隨著火龍迫近而逐漸升高。壁壘頂層,筋疲力盡的士兵們認命地癱倒在地板上。張鈞看着逐漸迫近的烈焰,眼裡盡是無奈和絕望。他只是一個將軍,在一般士兵面前,他算很強了。在王的力量面前,跟一般人是沒什麼分別的。

他盼望着世上有奇蹟,能夠挽救將士們的生命。





他盼望着一個人的到來。他認知中只有一個人有能力拯救他們。

只有王才擁有與另一個王匹敵的力量。

「陛下……」



炎志軍看着自己的火龍把無數木魔法師拼命編織而成的葉子屏障摧毀,卻沒有一絲成功感。

居然這麼不堪一擊⋯⋯成千上萬人用盡魔力所組成的屏障,居然這麼不堪一擊。這個國家如此孱弱,只消半日就可以拿下一半國土,只消一擊即可毀掉半隊軍隊,根本不值得把他的女兒賠上。

他知道,女兒一直都不喜歡這個任務。她潛伏在這邊數年,孤獨地渡過最青春的歲月。他收到過女兒親手寫的報告書,字裏行間全是對間諜生活的不滿。

他看到了,但他裝作看不到。





為了國家的續存,炎志軍需要炎海夏去青森。潛入青森的任務不僅關乎皇室,更加關乎全國數以萬計的人口。

是她的父親親手送她出國,是她父親親自下的命令。

她接過命令時明明皺着眉,但她什麼都沒有說出口。她也明白身為皇室成員,能有限度使用其他系統的法術,她正處於求學的年紀,到青森學院當間諜的任務只能由她去進行。

她一個人踏上旅途,在青森偽造了身分,讀上了魔法學院。

她從天之嬌女,王的繼承人,變成了學渣,差生。從萬人矚目的公主,變成了無人問津的孤僻的隱形人。她沒有抱怨過半句。

無人留意她,她卻藉着自己的不起眼,打聽到許多珍貴的情報。

她是間諜。她沒有朋友,沒有在異國與任何人建立關係,也被迫與本國的家人朋友斷絕來往。甚至是死,也是孤伶伶一個人,死在異鄉的牢獄之中。





炎志軍無從得知炎海夏自己一個人生活面對着多少困難,沒有父母在身邊的小女孩是如何在這個對赤砂充滿敵意的國家生活。

不知道她有沒有想家,有沒有想父王?

炎志軍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個好國王。但無論出於什麼原因,會把自己的女兒推向這條路的,不會是個好父親。

「海夏,爸爸來接你回家了。」炎志軍一邊看着火龍把葉子吞噬殆盡,直撲壁壘的高牆,一邊輕聲說着。

這個殺死了自己女兒的國家,即使覆滅了也不足以償還罪孽。

巨龍撞上了高牆,把牆體的一些苔蘚和攀援植物都點燃了。

不用多久,就連巨石也會被烈火燒至融化吧。炎志軍知道自己的火焰,能夠達到這種境界。

然後就是長驅直入,直撲皇都,再將這個國家剩餘的人、森林、動物全部毀滅。讓他們全部為海夏陪葬。

炎志軍看着火龍持續衝擊着高牆,心中毫無波瀾。他眼中的青森,就跟路邊的野草沒有分別。

然後巨龍卻被消滅了。

快將得手的一刻,城牆上突然重新生出大量的樹葉。樹葉不再展開成一張網去承接着火龍,反而是主動出擊,將火龍團團圍住。即使火龍把最初的樹葉燒著了,馬上又有新的樹葉填充空隙,生生不息,孜孜不倦,直至把全條火龍都覆蓋着,再也看不到一丁點火光為止。

當氧氣被完全隔絕,火焰便無法再燃燒。

下一刻,樹葉散去,空中已然什麼都不剩。

炎志軍看到了城牆上,那個吃力地喘著氣,滿頭大汗的青森國王。他感受到自己心中升起了一股恨意,不經意地握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