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維持了一個多月。每天重複着同樣的事。我還以為會變得有趣起來,但原來到頭來只是重複的事不同了,我的生活依然一成不變,沉悶孤獨。

不過可能因為一直重複,所以我也從最初的不習慣變得漸漸習慣了這種生活、這個角色。我和良川同學之間也變得更加熟悉了,現在已經發展成互相叫名字的關係了。不過,說到底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改變。

今天是星期天,父母讓我回家與從外國回來的姊姊聚餐。由於已經事前通知了同房的良川同學,所以今天放學我就直接回家了。

在等待電車來臨時,我瞧見良川同學剛好也在對面月台候車。

——她是要回宿舍吧?





她正獨自一人玩手機,所以似乎注意不到我。

視線不自覺定睛於她。

明明就在眼前,彷彿伸手可及。可是,我們的實際距離卻相隔整整兩道車軌。

我沒有把視線定睛於她很久。不一會兒便把視線轉回自己的手機了。

居然有朋友私訊我。





我帶着好奇點開通知。

原來是隔壁班稍微交好的乃木同學。

“聽說良川跟你交往了,是真的嗎?”

果然是校園頂尖受歡迎的美少女。消息傳得真開揚。

“嘛。算是吧。”





“「算是」是什麼啦?吵架了嗎?”

“倒不是。但事情有點複雜。有空跟你說吧。”

“沒事就好。我看你們挺甜蜜的,還有點羨慕。”

“嗯。”

我沒有把內心所想化作文字傳送出去,只是簡短回覆後便關掉手機。

與此同時,電車也來到了。

我把手機放進口袋,抓一抓緊單肩包肩帶以調節好其位置。接著,連同為數不多的其他乘客一同走進車廂。

對呢。對於不知事情來龍去脈、只能看表面的「其他人」,肯定會覺得我們很甜蜜吧。但實際上是,除了表面這層關係,我們什麼都不是。我們不是真實的情侶,甚至連朋友也不知道算不算是。





*

走出車站,經過一段小路後便來到一棟公寓。2樓靠邊的居室就是我的家。

家人們都像招呼客人一樣熱情地招待我和剛從外國回來的姊姊。令我比起回家,更像是到達了某間服務周到的酒店一樣。我們很快便吃過飯,留下我跟姊姊在客廳閒聊。

「冬夏,最近過得怎樣?」

「還好吧。」

「聽說你還交女友了。」

「等、不、不是這樣啦。我們是偽裝成戀人以躲過她的追求者,所以並沒有在交往啦。」





不知為何,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明明語氣坦蕩蕩,但內心卻像刻意隱藏着什麼。

姊姊像把我想隱藏的「什麼」看穿了一樣。她托起腮把視線筆直地固定在我身上,開啟調侃模式。

「嗯~是啊?其實冬夏你有時還有點天然呆的。」

又是這樣。持着自己比我年上且戀愛經驗豐富就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什麼嘛⋯⋯」

「嘻嘻,沒有啦。那你們現在是什麼關係?」

「⋯⋯朋友、吧?」

「真猶豫呢。」





「因為我也不知道。撇掉「戀人」這個身份,我跟她可能只是普通同學也說不定。」

頭部不自覺下移,我下意識發出悲傷的語氣。

為什麼我要悲傷?我不想跟良川同學只成為普通同學的關係嗎?

「是呢。嘛,怎樣都好。我這次回來想跟你說的是,都高三了,冬夏也是時候規劃一下自己的未來了。想做的事、想付出努力追求的成果,這種事你也該是時候想想了。」

啊,又是這種迫人長大的話語。正是因為待在家中經常被母親這樣念我才特意搬到宿舍住。

「行了、行了。」

因此,我敷衍了事。





*

翌日晚上,我回宿舍了。

回宿舍的那段路,我冷靜下來並開始思考。

其實姊姊說得沒錯。我也該是時候思考自己的未來了。

但真的會有嗎?某些我想做的事、想付出努力追求的成果。

這麼想着想着,我回到了宿舍。

一打開門,只見良川同學穿著單薄的睡服和圍裙,擺出妖豔的姿態以引誘的語氣向我問道:

「歡迎回來,冬夏!你想先洗澡、先吃飯、還是先 • 吃 • 我 ?」

「什麼鬼⋯⋯」

我半垂眼簾,毫不掩飾內心的無奈淡淡回應道。

「哎呀,人家想念你啦~」

良川同學先提高音量像想特意說給某人聽般說道。

接著,她扭頭觀望四周。在不知確認什麼了後,才煞有介事地向我低語解釋道:

「最近他們連宿舍也不放過,會神出鬼沒地監察我的一切行動。所以我們必須先發制人!」

但這裏不是女子宿舍嗎?難道只是想像這樣說說而已?

嘛,看她一副認真的樣子又不像在說謊。姑且還是先相信吧。

「那⋯⋯先吃你。」

我不情不願地配合道。

良川同學也很識趣,裝模作樣地一把扯我進房並關上房門。

*

自從關上房門後良川同學便一副很忙的樣子。手忙腳亂地在廚房、浴室和客廳穿梭,不知在忙些什麼。

「冬夏先去洗澡吧,晚飯快好了。」

「嗯。」

我把單肩包掛起,拿出梳洗衣物後便進入浴室。

啊。已經是先放好水了,而且水溫的調節剛剛好。

原來是這樣啊,良川同學剛才是特意去為我準備浴室吧。

真好呢。

*

洗澡後走出浴室,晚飯已經準備就緒。

嗚嘩,整桌都是我喜歡的食物。

「今天怎麼了?」

我驚訝地問。

「慶祝你回來。」

「我只是離開了一天⋯⋯」

良川同學以曖昧的語氣繼續說:

「但也足夠讓我想念冬夏了。」

明明已經關上門、每間房的隔音也良好,理應不用再裝。可是,良川同學還是以曖昧的語氣這樣說了。

到底是真實還是演技,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不過,她又怎會喜歡上我這個冷漠又不起眼的人呢?所以說只是一個演技吧。

還是說,她很厲害地猜到我因正在思考將來而感到苦惱,看我一臉提不起勁的樣子就煮我喜歡的食物逗我開心?

不不不,這層次也太高了吧?

還是字面上地接受她的句子吧。

「嗯。謝謝你,棗。」

*

翌日,在我們牽着手上學的路上,我們碰見了良川同學的朋友們。

「棗,你說和石村同學在交往,這是真的嗎?」

她們毫不猶疑便走來搭話了。還搭着良川同學的肩膀一臉不可置信地問道。

良川同學並無放開我的手,甚至握得更緊了。

「真的啦!」

良川同學像這樣笑道,並牽着我逃跑了。

*

晚上,我們如常互說晚安後便關燈睡覺。

雖然自從早上的事之後良川同學表面上並無任何變化,但可能是因為每天都在一起的關係,我察覺到她內心好像總有那麼一點不一樣。

我並不知道那點「不一樣」具體是什麼。我跟良川同學也算不上什麼特別親近的關係,所以看她沒說我就沒多問了。

啊。

鼻息逐漸靠近,打斷我的思緒。

但這鼻息不是我的。

良川同學嗎?但現在時間尚早,她應該知道我還未睡着的。

雖然不知道她是想怎樣,但我還是繼續閉目,打算任由她。

鼻息逐漸靠近側躺的臉龐,能嗅到一股簿荷的清香。

是良川同學潤唇膏的氣味!

也能隱約感受到一股急速而規律的跳動。

我的內心很平靜,也就是說——

這是良川同學的心跳。

她把唇拱過來了,而且還心跳加速。

這怎麼想都是想接吻吧!?

但她應該知道我沒這麼快睡着的吧?特意挑這個時間點做這種事是想怎樣?想特意被我發現?還是想我繼續裝作若無其事?

在這樣反覆思考的狀態下,我還是下意識張開眼了。

良川同學看見我張開雙目後,嚇得就這樣靜止了一秒。也是在這一秒,我看清了她的臉龐。

碧綠的眼眸毫無雜質般清澈,還透露着一點如露水般純淨亮麗的白光。皮膚在月亮微弱光芒的側照下竟然還能發出光輝。對的,眼前這個美少女就是這麼神奇。

她的光芒並不需要依賴外物觸發。就像本來就自帶着這股耀光一樣,奇妙又吸引。

不知為何,內心突然平靜了。甚至出現了某種奇怪的感覺。

良川同學愣了一下,立即把頭退回去。她依然坐在我床邊,低着頭不斷揮動雙手,害羞又緊張地解釋道:

「這、這是有原因的!今早、她們不是懷疑我們嗎?所、所以,我就在想,是、是不是我們的舉動還不夠親密呢?什麼的。我、我們必須在學校裏更、更加明顯地親密了呢。所以、這個、那個——」

我以一個在她臉頰上的輕吻打斷她的說話。

感覺是意識上想這麼做。看向她害羞的神情,不自覺就想親上去了。像想讓她冷靜下來;像想告訴她這樣的她很可愛⋯⋯什麼的。

一定有更多種方法,不用以這種曖昧的方法傳達給她——這點我當然是知道的。

不過,可能是我的自私吧——作為「戀人」,想以「戀人」的方法安慰她。

良川同學嚇了一跳,一臉驚愕地摸着被我吻的地方,什麼都沒說地看着我。

「你想這樣做吧?唇的話暫時還是不行的,但只是臉頰的話,就隨便你吧。」

內心意外地平靜,我以溫柔的笑容看着她,淡淡地說道。

可能是害怕聽到她的回應吧,我說罷便立即躺回床上打側睡,背對着良川同學裝着已睡去了的樣子。

不一會兒,良川同學便給予了自己的回應。

「⋯嗯。謝謝你,冬夏。」

只是這麼簡單的一句,卻彷彿勝過萬千甜言,在我心底留下足印。

內心像被什麼比喜樂更高層次的感覺填滿,嘴角不自覺上揚,露出燦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