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快速約會
 
 
        其實可以用交友app,近期不是推出了這種程式嗎?不過阿康說要每個約出來見面很費時。於是這晚,我來到這座大廈裡,推開一扇玻璃門,走進一間迷你的禮堂,又似是面試室,排了八張黑色桌椅,每張桌上放了一盆花,第一張桌椅那邊放了長方形的長桌,今天的參加者聚在那邊報到。我走過去,在後面排隊,前面的男男女女看起來都很普通,男士們的樣子似乎都比我年長。
        每個人點完名之後便安排座位。我被安排到二號桌,然後有人給我們倒杯水。這時,我終於可以坐著看清楚對面的女生。坐我對面的女生對我微笑,她留有一把乖巧順滑的黑髮,一副賢妻良母的樣子,我禮貌地回她一笑,便放眼望向其他人。有兩個是及肩短頭髮,長得普通也不愛笑,表情嚴肅似是真的來見工。
        我剛想打個沒趣的收起視線時,便見到坐在最後排有個性感尤物。她很懂穿衣服,出席這種場合穿著V領的黑色上衣,定必能夠吸引在場男士的目光。果真,我轉頭一看,那些男人都在盯著她。這女人化了妝,比起其他女生濃一點,又是紅唇又是胭脂。我還沒認真盯到胸部,便聽見主持人拿著麥克風大聲說起:「歡迎各位!大家都坐好了嗎?」
        我收起視線,不知為何有種想離開的感覺,這裡像是馬戲團。
        「每人每輪會有十分鐘時間跟對座的人聊天,時間一到,男方就要移動到你的左手邊位置,然後跟新的人開始十分鐘,直到你回到現在的位置便結束。明白嗎?」男主持人的聲音精神爽朗,我卻在這種夜裡只想回家休息。我抬眼看看對座的女生,她又對我微笑,我微微點頭,我的笑容也累了,而且感覺跟對座這位木納的女生一點火花也不會有。
        「見面交談後,便會跟大家玩一個小遊戲,好讓大家能更熟絡,完成最後一個環節。」
        最後一個環節?是什麼?




        「好了,事不宜遲,我們開始吧。」男主持人用力按下鈴鐘,並開始計時器的倒數。
        對座的黑髮女又朝我微微一笑,但沒打算開口說話,於是我做個主動:「嗨,妳叫什麼名字?」
        「我叫陳霜霜。」她的聲音似極蚊子,我幾乎聽不見。
        「哦。我叫袁文駱。」我說。她聽了,再度給我淺淺的笑容,但沒再講話。我不懂作出反應,是要繼續說點什麼嗎?她為什麼不說點什麼?
        可能我老了,或是分手後忘了應該怎樣跟女生相處,但這種相處未免太累了吧,總要問「妳叫什麼名字?」、「妳從事什麼行業?」,然後又要給反應「喔,是嗎?」、「我也是」、「真厲害」。這種重複的相遇和交談,實在累人。
        見我沒反應,她仍是沒什麼,只是輕輕伸手將一縷髮絲拉到耳背後,然後又淡淡笑起來。
        我真的想問,妳沒事嗎?
        我看向盡處的長桌,那計時器居然夠膽還剩九分鐘,真他媽的。原來十分鐘是這麼難捱,天知道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開始不望她,而是聽聽旁邊的男人說個什麼。
        「是嗎?妳喜歡跳舞?我也喜歡,要不待會我們去附近的夜場跳跳看?」




        哇,此男真積極,令我不禁好奇他長什麼樣子。於是我斜眼瞧一瞧。哇,眼睛這麼小會不會在舞池跌倒?我再偷偷瞄向那女生,哇,嘴唇蒼白,會不會跳一圈便暈倒?真讓人擔心。
        不過別人交流順利,哪像我?
        終於,漫長的十分鐘過去,當我聽到那計時器激烈地響起時,我倍感欣慰,便對對面的女生拉上禮貌的微笑,送走她,嚴格來說是我起來,坐到左手邊,跟跳舞女郎面對面。我沒有透露我偷聽他們剛才的對話,只是隨便閒聊幾句,然後帶到一句話:「妳會跳舞嗎?」        她聞言,居然搖搖頭:「沒有。」
        我愕然,面對著她那雙雪亮的眼睛,居然說沒有?那麼剛才我聽到的是鬼話嗎?我收起錯愕的表情,拿起桌上的水喝了口,一邊想著眼前這個女生在打什麼主意。阿康常跟我說,別小看一個女人的城府。他說男人的賤終究會攤開,但女人的賤,你可能這輩子都未必能看得清清楚楚。
        因此,我放下玻璃水杯,加以微笑,沒去參透此女的城府。
        接下來的女生都沒什麼特別,知道其中一個短髮女生是從事律師助理,即將要晉升為真正的律師,難怪沒有傻裡傻氣的笑容,只有專業而堅定的微笑,讓人不敢高攀啊。我開始懷疑是否能在這裡找到一個適合的女生,去假扮我女友出席婚禮,這可能是異想天開。
        計時器再度響起,我已疲倦得不想再抽起僵硬的笑臉,但又要拿著水杯起來,坐到七號桌。
        我抬眼,眼前這位女生披著啡紅色的中長頭髮,正拿起水喝,眼神順著抬起,投到我這邊。她的眼睛水靈靈,有神而帶半分尖銳。她放下水杯後,瞧到我的水杯和她的一樣快見底,便噗哧一笑,說:「你也講了很多無聊話?」
        我怔住,她的臉孔姣好,還有一分清秀,開口講話卻有分男子氣概。
        我望著杯底,點點頭:「是啊。」




        她趁未開始計時之際,舉手請人來加水,女工作人員便來替我們加水。
        「謝謝。」她輕聲對女工作人員說。
        我從她身上移開視線,同樣向工作人員點頭道謝。
        「大家需要加水的話,無任歡迎,水是免費任喝!也很樂見大家用這麼多口水呀哈哈。」男主持人在另一端說,這以為幽默又色情的玩笑一點也不有趣,害我有一分無奈。
        然後計時器被按下,又開始十分鐘的尷尬之境。
        我沒首先說話,她也沒有,頭一分鐘大家互相打量對方。她看得我很自然,沒有半分畏縮,反倒我有點不自在。她長得好看,鼻子高挺,臉上莫名有種氣道,讓人不敢冒犯,但臉顏的美感吸引人靠近。我微微低下頭,不知如何應對的時候,她開口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決定看著她的頭髮說話。
        「我叫袁文駱。」
        說完,她忍俊不禁地顫動著嘴唇。
        「余文樂?你爸媽是故意的嗎?」
        見到她的笑容,我放鬆了一點。這不是第一次有人取笑我的名字,只是在這裡介紹了自己五次有多,都沒有得來什麼反應時,她的反應顯得份外精神。
        我同樣略為一笑:「他們的年代沒有余文樂。」
        「你意思是你才是先驅?」她的笑眼完全彎起來,可愛得讓人有半點失神。
        「可以這樣說。」
        「很抱歉我要告訴你,你沒有半分像他。」




        「那妳呢?」
        「我?我沒有這麼有趣的名字。」我看著她,等待她說:「我叫胡白曦。」
        「這個名字很適合妳。」
        她皺眉,顯然從沒有人這樣說過。「是嗎?」
        「妳為什麼來這裡參加這種東西?」我想說,以妳的姿色不用在這裡被挑選,但自覺有點口花花,便收起這句。
        意外的是,她居然抿起嘴,帶有分猶豫,然後看看四周,咬了咬下唇便靠前,向我低聲地說:「看你似是比較正常的一個,我便跟你說。」
        這勾起我的興趣,不禁靠向她聽清楚。
        「待會兒完成什麼狗屎遊戲之後,他們會要求參賽者寫下自己有好感的人的名字,然後公布誰人是剛好寫了對方的名字,便會送他們一樣禮物。」
        我不知道這些流程,阿康只叫我摘下每個女生的電話號碼,然後選個最適合的去聯絡,未料到此女已拋下重任:「我想你寫我的名字,我也寫你的,然後拿掉這個禮物。」
        我瞥向她,她的眼神劃過我的臉便重新坐正,給我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那是什麼禮物?」我疑問。能讓她如此執迷,難道送名牌手袋?還是說現金券?
        但她皺起眉:「你參加的時候都不了解一下內容的嗎?」
        「我……」
        「是法國大餐的禮券!」她再次壓下聲浪,但難掩一分激動。
        這就是了?




        她瞄了一眼不遠處的計時器,我同樣看過去,居然只剩下兩分鐘,什麼道理?跟有趣的人聊天時間便過得快?
        於是她著急地問我:「你寫不寫?」
        我看進她那雙急切又渴求的眼睛,實在無法拒絕,自然地點了點頭。
        她雙手合上,誠心地說:「那說好了,謝謝你,余.文.樂。」
        我笑迷迷,很想替她取個花名,好讓我還撃一下。
        「妳為什麼這麼想要法國大餐的禮券?」
        「裡面有道菜很難找得到,而且吃一頓是很昂貴的。」
        我對法國菜不感興趣,但略知一二。
        「所以妳在這裡叫人配合妳取券?」
        她點點頭。
        「我能有什麼好處嗎?」我問。她該不會想著這裡有人會這麼無私地幫她吧?
        她張口想說話時,那該死的計時器響起,主持人便用麥克風蓋過我們,要求男方動身。我起來,只見她聳聳肩,向我揮手告別。我懷疑她待會兒會跟另一個人說同一番話,然後在場的男人都寫了她的名字,她隨便寫一個就中。
        我發現我想太多,男人最忌諱想太多。然而我卻無法不分神一下,右邊的耳朵全開向她那邊,想要聽聽她跟另一個人說什麼,還不時拿起水杯瞧她那邊看,聽不到我對座的女生在說個什麼。
        「哦?是嗎?」她回應那個男生,一邊伸手摸上水杯,一邊拉上嘴角笑起。
        「喂,我在問你是做什麼工作。」對座的女生不耐煩地重複她的問題,我這才回過神來。




        「喔,我是做營銷的。」
        對方的神色隨即滑落,討個沒趣地別開臉,不再多言,肯定是期望有一個律師、醫生、老闆等階級的人等。我盯了她一眼,不過是一個濃妝的女人,穿著剛下班的白色襯衣。我也討個沒趣地轉頭回去我的注意的地方,怎料一往回看,便撞上胡白曦的眼睛,她雙手抱在胸前,淡淡的目光飄來,似是讀懂剛才的狀況。只許幾秒鐘,她便移開視線。
        她到底有沒有叫其他人寫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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