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放雜誌的貨架前,靜靜看著少女,她拿起了張小嵐的舊作《全世界女人都在失戀》,看了一頁便放下來。然後,她拿起我的「奶滴」,揭了兩三頁。

我滿以為勝券在握,豈料的是,她把書放回架上,再拿起「全失」去櫃枱付錢。

「我這個人真沒賭運!」我氣得踩一下腳,「引用周末的名言:『有信心未必會贏,無賭運一定會輸!』」

深藍看看少女手中的《全世界女人都在失戀》,莫名其妙的說:「我只是一直奇怪,明明是張小嵐寫得很爛的一本小說,為何那麼好賣?」

「何止,她寫得最好作品,無疑就是《我愛你,因為你會愛上我》,但根據行內人的消息,卻是銷量最差的一本。」我感觸地說:「寫一本書,就像生下一個孩子,母嬰之間從此分離,無論怎樣強調所謂的血緣關係,始終是完全獨立的生命。人有自己的命運,書也有自己命運!」





深藍看我一眼,「你的話好悲哀。」

「不太悲哀,只是遺憾。」寫了六十多本書的我,早把一切看化,「我在新寫的小說裡,借著主角嘴巴說:『大考過後儘管盡情狂歡,怕什麼放榜啊!成績早在交卷的一刻已成定局,除非你打算事後偷試卷。否則,你可操控的已告一段,結果只好認命了!』」

「可是,張小嵐的銷量永遠一枝獨秀,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每個行業的尖子,總有其無可替代的特質。」我托一托背囊的肩帶,「只是一眾女作家的鋒頭被搶盡了,深深不忿的心情,可從她們刻意模仿張小嵐的行文風格就清楚一二!」

我馬上想到戀毒,她除了瘋狂抄襲張小嵐的金句,換幾個字眼就視為自己創作,還熱衷在自己書的封面露面,我們行內人都取笑她是「大頭貼女作家」。





「在香港這個小小的小說市場,張的一本書隨便能賣上幾萬冊,是其他女作家的幾倍十幾倍,真可怕!」

「我倒覺得極其不幸。」我有另一番見解:「我相信,張小嵐所面對的壓力,一定也是其他女作家的幾倍十幾倍。做首屈一指的女人,太痛苦了……但,是否第一,也不是她的選擇。」

「你說得對。」深藍總算認同。

我斜晲了深藍一眼,「不要妒忌別人啦。」

深藍沒好氣,「我又不是女作家。」





不,不必是女作家,只要是同性別,就會感到一種奇怪的威脅性,自然而然地嫉妒。

但我不會說出這一點。

因為,深藍是女人,她有主場之利,她心裡承認口裡也可以否認。

我不喜歡這種輸在起點的對話。

「咦,差點忘記了,其實,妳倆是狼狽為奸的補藥黨!」每當遇上困局,我便以一貫的寫作技倆,快速跳去下一段:「妳也不要因她帶挈妳贏了我而沾沾自喜。」

深藍聞言笑了。

我倆去了離境閘口附近的Starbucks,我願賭服輸,買了一張星巴克卡給她。為了見證我的失敗,我特意揀了卡面有「Congratulations」的那一款。
當然,我也買了兩杯咖啡,我對店員說:一杯不要cream。





時間到了,在離境禁區前,我對她說:「去到台北,致電給妳。」

「萬事小心。」

「我已做足安全措施。」我笑了。

「我們本該同行,現在卻要你獨自上路。」深藍神情很內疚,「那個八號風球真討厭,把整個活動延期一周,弄到我走不開。」

「不是相對的嗎?」我凝視著她說:「我也令妳獨自上路。」

她彷彿安慰了點,「旅程愉快。」她把替我保管的護照交到我手上。

我倆緊緊擁抱了一下,我便轉身走進離境禁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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