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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真的嗎?」
        這一聲震耳欲聾的尖叫,瞬間令這間迷你的辦公室有了生氣,但嚇壞了在一旁的祖儀,手指頭在鍵盤上抖震了一下。她厭惡地抬頭瞪向那幾個女生,她們在前面圍了個小圈,對著坐在座位不工作的女生流露出羨慕的眼神。
        「恭喜妳啊小鈴,終於開花結果了。」負責尖叫的女生向坐著的小鈴說。
        「謝謝。」小鈴含笑回應。
        「妳應該是這間公司第五個成功用交友app開始戀情的人。」披著金髮的女生說。
        「不,我聽說隔壁部門最後一個單身的女生,都用這個app交到男朋友了。」尖叫的女生說。
        「小蘭,妳的資訊也太神通了吧。」




        「說真的,我們公司幾乎所有女生都是用app交到男朋友的,看來我也要加把勁。」小蘭隨即掏出手機,金髮女在旁搖搖頭,得意地說:「誰叫妳們不在大學時期找個穩定的男朋友?出來社會要找一個正經純良的男人,不說有沒有,是連基本有男人的地方,都少之又少。我們公司不就是個樣本?」
        小蘭用手肘撞向金髮女的手臂,不憤地回應她:「行了,知道妳有長期穩定交往中的男友了。我也不想的好嗎?」
        這時祖儀出現在她們面前,把手中的文件遞給在座位上的小鈴,冷硬地交代:「這個文件的字有錯,改一下。」然後祖儀誰都沒瞧一眼便離開,回到座位收拾東西。
        其他人見狀,替小鈴不甘。
        「還有五分鐘就下班了,仍要交給妳做?」小蘭說。
        「噓!」金髮女將食指放在嘴上,但小蘭不在乎。
        「我說的是事實。妳看她,分明是妒忌我們家小鈴有男朋友,不讓她早下班去約會。」
        「妳怎麼知道她沒有男朋友?」
        「每天下班不準時,也沒有見過有男人來接她,每天打扮得這麼樸素,哪會有男人接近她?」小蘭雙手抱胸,朝祖儀的背影看去,滿滿譏諷裝在口裡。
        「也對……不過我們公司全女班耶。」金髮女隨著小蘭的視線瞧過去,剛巧目送祖儀瘦削的背影消失在走道上。




        「好了,妳們走吧,我要工作了。」小鈴禁不住說,然後二人便拿著馬克杯到茶水間去。
        但她們錯了,今天祖儀準時下班,剩下還在看錯字的小鈴。
        祖儀一人走進升降機,正要關門之際,有人呼喊著等等,她按下開門按鈕。
        「謝謝……」小蘭擠進升降機時道出,但臉容隨著見到祖儀而僵硬起來,她身後還跟來金髮女。二人走到升降機最裡面的位置,隨後緊接著來了一堆準時下班的人走進來。升降機裝滿人才關上門。
        祖儀的臉從頭到尾都沒有多餘的表情,當升降機到達地面,她隨著人潮步出,拋下身後的小蘭和金髮女。
        她從來跟部門裡的同事不熟,頂多跟坐她旁邊的女同事閒聊幾句,但總記不住對方叫什麼名字。阿欣?還是雅欣?
        走到公司大門外,天空居然下起雨來,雨線密集。祖儀從袋裡拿出輕巧的迷你傘,伴隨著耳邊驚訝下雨了的細碎聲音,她打開碎花小傘,一人離開公司。
        下雨了,買什麼回去吃好呢?
        她路過紅色招牌的壽司店,昨天吃過了;對面馬路有小菜選擇,但星期五的菜單不怎麼吸引人;往前走一點有拉麵店,可是不想坐在店裡吃。
        最後她在家附近買了牛腩麵回家吃。




    家中暗啞的黃燈打在她的頭頂上,她一人默默在飯桌前吃著一口口熱騰騰的麵條。今天她的父親開晚班,剩她一人渡過這個晚上。她的母親去年因病離逝,家裡很少有人再煮飯。說真的,過了一年祖儀還是不習慣這麼安靜的家,少了一個人說自己的不是,好像並沒有特別好過。
        她滑動著手機裡的新聞資訊,沒有一則訊息看得有趣,忽然間腦子轉動到今天她們的對話。
        交友app嗎?之前她有玩過,但她沒有什麼收穫,所以就刪除了,母親之前還訓她把愛情用在這麼兒戲的地方。
        她到電話裡的商店,隨性下載一個交友app,然後改個名字、寫一下簡介,幾分鐘後便認識到一個新的人。
        之後的幾個星期,她跟不同的人出去見面,得來一些很奇怪又讓人大開眼界的經驗。
 
        第一個,規定在麥當勞見面,她不太願意,因為昨天的午餐才吃過,於是提議去吃價錢相約的牛肉飯,對方卻開始冷言冷語,最後她就範。
        可是對方的態度比線上聊天時截然不同,他一直在吸飲管喝可樂,沒有跟她多談話。他穿著紅白球衣,把黑色大背包放在地上。過了好一會才開口問她:「妳是不是很不想來麥當勞吃東西?」
        祖儀尷尬一笑,回答說:「是我昨天才吃過,所以想吃點別的。」
        對方默默地點頭,喃喃說:「即是不想吃麥當勞。」
        祖儀無奈地決定乖乖把可樂喝完,趕快結束這一次沒有意義的見面,誰料到臨走前,對方忽然間坦言:「要找到一個願意一起吃麥當勞,把生活撐過去的人真難啊。為什麼妳們女生都這麼不吃得苦?非得要吃高級餐廳呢?」
 
        第二個,一路下來發展得不錯,有共同話題,出去吃飯的地點很快就有了共識。見面時,對方穿著西裝,彬彬有禮。祖儀對他的印象不錯,想必對方也是,因為見過幾次面之後,他仍熱心約她,像現在於意粉屋聊起各自對職業的定向,兩人都充滿幹勁。
        「人總不能打一輩子的工,自身的進步才是最重要,所以我開始學法文,完成我中學時的願望清單。」對方握著咖啡杯說。
        「願望清單?我也有。」但祖儀已忘了放到哪去。那時跟前男友一人寫一張,本來是想寫與對方完成的事,但寫著寫著,卻有很多一個人想完成的事,頗如一個人旅行,至今她還未勇敢出走。




        「妳的清單寫的是什麼?」他的眼睛緊緊的落在她的臉上,讓她覺得受注意了,好像已很久沒有人對她的事感到好奇,還用這麼灼熱的目光看著她,害她不自禁地低下頭,思想著那張被她遺忘在某角落的願望清單,還有什麼了不起的內容。
        「做個沒有後悔的人。」她靈光一閃,記起這條,便隨意說出。
        對方吃下一笑。「這條好難。」
        她承認:「已經在努力了。」
        「倒不如跟我一樣,去學點東西,進修課程對將來很幫助,一定不會讓妳後悔。」他邊說,邊從自己的公事包裡,拿出一些文件給她看,都是一些業餘進修計劃的介紹書,有各式各樣的課程。
        祖儀翻開看看,裡面正是他所說的法文課程,也有其他語言,對方便在對座口不停地介紹。她拿起的介紹書擋住了他的臉,聽著他沉啞的聲音,充滿熱忱的跟自己說明,讓她真有點興趣。直到對方說:「下次帶妳的學歷證明出來,我可以幫妳報名。」
        祖儀放下介紹書,他的小白臉重現在她眼前,但那已是一張笑得誠懇、帶有禮貌距離的臉容。
        「啊?」她輕呼一聲,還是有點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事情,是什麼一回事。
 
        縱然祖儀很想跟第二個再出去,但心知那只是徒勞,對方要的,並不是一段關係,只是想把她納入客戶關係。她覺得好可惜,難得他這麼樂觀正面,讓她打起了精神。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讓第三、第四、第五個看起來沒那麼精神。
        直到第七個。
        他叫阿成,樣子看起來不會太過誠懇,但足夠和善,容易相處。他的眼睛好像總是在笑,溫和得讓她很自在。他的人沒有太大的起伏,也是個很有耐心的聆聽者,害她不自覺把公司裡的抱怨,一一告訴他。
        「我不介意她們說我的不是,但至少她們該把自己的工作先做好,然後再聊別的事。」祖儀坐在阿成對面,手裡拿著鐵棒攪動著她的荔枝特飲。
        他的眼睛又笑了,明明嘴角那麼安靜。




        「公司裡總有這些人,尤其妳的公司女多男少。」
        「也對。」她吸啜飲料,讓自己不要再說下去,怕顯得像她們一樣。
    「不過很少聽女生說不在意別人的閒言閒語。」這次,阿成拉起嘴角,報以一抹溫柔的微笑。祖儀抬眼瞧見,吸飲管的動作不禁怔住。
    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儘管已看過對方的照片,知道他的樣子整齊不難看,身高有一米八,喜歡貓咪,一個人住,但在現場看到他的真人,感覺比私下訊息的他來得不一樣。
    祖儀嚥下飲料,不自在地回應他:「可能我比較獨來獨往吧。」
    「應該沒有關係吧,人總會在乎別人的看法。」
    此刻她桌下的手指頭糾纏在一起,眼睛只敢落在他的鼻子上。以前見工面試,老師教她緊張時,看著長官的鼻子,就等同看著對方的眼睛,不會讓人覺得妳左閃右避。
    阿成的眼睛微垂下來,拿起咖啡來喝。今天他穿著一身休閒的衣服,白色的上衣配上深藍牛仔褲,感覺乾淨。他的頭髮沒有特別弄過,自然地倒在一邊,前額頭髮留在眉上,看得祖儀很滿意。
    這時,阿成把咖啡杯輕輕放下,隨意地問起她:「妳是做機場工作對吧?」
    「嗯。」
    「地勤?」
    「行李管理部,最麻煩的部門。」
        他點點頭,愛笑的眼睛依然讓祖儀分心。「所以妳是讀航空?我之前想過念這一科,但父母推我去念了工商管理。」
    「不是,我讀的是酒店及旅遊,中學也有選類似的科目。坦白說,沒有什麼好的前景,也不如我想像的浪漫。」
    阿成的眼裡閃過一絲光,好奇地問她:「為什麼?」




   祖儀挪動一下她的坐姿,手執起鐵棒在特飲裡打圈,緩緩說起:「我以為能夠周遊列國吧,但最後好像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管理別人丟失的行李箱,或是弄壞了,我們負責賠錢。除此之外,就……僅此而已。」她嚥下口水,伸頭喝飲料,用餘光瞥了一眼對座的阿成。本以為他會微微一笑,笑她太天真,或是笑她……可愛?但原來他聽得認真,回應她說:「也不一定只有這條路,或許將來會有機會完成妳心裡所想的。」
    不知為何,祖儀有點欣慰,不只是有個人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還有人真的把她的心聲聽進去。
    「那妳讀的是什麼中學?」阿成問。
    「碧林中學。」
    阿成雙眼睜大,不自禁地倒抽一口氣。「真的?我也是。」
    這回輪到祖儀不可置信地看著阿成,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但她沒有印象在學校裡見過他的蛋臉,若有,她一定記得,以他這種弧形的漂亮眼睛來說,肯定有做萬人迷的潛質。
    「南曉街的碧林中學,你也是?」祖儀身子向前傾問。
    這麼有緣?!
    「是啊,每逢星期二早會,遲到的人在紅牆下罰站,妳是不是?」
    「當然是啊!」祖儀興奮地拍了手,兩人隨即聊起早會的辛酸。
    「為了不用在全校面前罰站,我特意六點鐘起床!」阿成笑說。
    「我覺得罰站已經是小事,過後被訓導主任點名訓話才更糟呢。」祖儀清楚記得那時候不小心睡晚了,初嘗站在紅牆下的窘困,更被主任說了一頓,讓她歷歷在目。
    「我常常遲到,已經被訓慣了,但怎麼樣也習慣不了那些朋友在另一邊笑我。」阿成滿臉笑容,想必也對往事津津有味。
    「可是我好像沒有在學校見過你,你是……」祖儀突然想起交友app上,阿成列出的年紀是29歲。她初一時,他就已經快要高中畢業了,當然不常見。
    「如果妳不是經常遲到的話,應該不常見到我。」




    祖儀咧嘴一笑,心裡的興奮依然。沒想到這麼有緣,同一間中學這件事太有親切感了,還有共同擁有過一段類似的回憶。難道交友app裡面也有所謂的天意?
    別人都說,出來社會以後很多東西不能有太多感情,例如同事之間,就必須保持同事的距離,不能稱友,出了什麼狀況的時候,不會像中學同學那樣互相幫忙,反而多了敵人的味道,一不小心便變成揹黑鍋的人。祖儀也不是沒試過,這讓她學機靈了,也就變得沒什麼朋友。
    見面之後,阿成和祖儀的訊息來往更甚頻密。儘管對方沒有對她說過什麼曖昧的話語,卻出奇地讓她感到心安。第一次見面阿成請她吃飯,第二次約在他想吃的牛扒餐廳,輪到她請客。
    「這怎麼好意思?倒不如各自付?」阿成提議。
    「讓我付吧。」祖儀堅持,在桌上拿了單子去結帳。
    二人走出餐廳,在濃濃的夜色下漫步於街道上。今天祖儀難得地穿上白色紗網連身裙,配上好走的平底鞋。阿成剛下班,穿著白襯衫和黑西裝褲。看到另一面的阿成,祖儀覺得這晚算是賺到了。
    「沒想到妳不是貓奴。」阿成雙手伸進褲袋,低頭把話帶回去剛才吃飯時聊到的話題。阿成家裡養了一隻白貓,叫招財,祖儀隨即被逗笑,把他給的貓貓照片看光光,但她對貓咪其實沒什麼感覺。
    「為什麼我會是貓奴?」祖儀注意著兩人的步伐,好像挺一致,一致的慢。
    「女生通常喜歡貓不是嗎?我身邊認識的女性都是愛貓多於狗。」
    他身邊認識的女性。
   「我不是。」祖儀低頭說。
    二人忽然安靜起來,聽著前面走來的人熱烈地交談,然後經過他們身邊,還不小心分開了他們。當阿成重回祖儀身邊時,他開口問:「要上來我家看貓咪嗎?」
    祖儀發誓,她的心臟有一秒鐘不是自己的,好像有一顆糖塞進她的喉嚨裡,突然到有點疼痛的甜。她嚥下唾液,不敢朝他看,因為她知道,他正在低頭看她的反應。她保持冷靜,臉容可能顯得僵硬,應該不至於有什麼奇怪的表情吧。
    以前她聽說過別人的箴言:養動物的人只是為了有藉口讓妳上釣。
    她知道這樣會進展得太快,應該要提心吊膽一點,面對誘人的邀請,需要冷靜面對,可是她卻聽見自己有溫度的聲音:「好啊。」
 
    就像是愛麗絲跳進兔子洞,誓要一探究竟。祖儀很好奇,說這句箴言的人有成功拒絕到嗎?到底這樣的邀請該如何拒絕?妳對他有好感,他釋出好意,不是應該要接受嗎?可能有危險,但也很有可能就是有所進展的開始。若沒有接下來的情節,兩人之間的關係,有機會昇華嗎?
    懷著這般矛盾又興奮的心情,祖儀與阿成乘著升降機,即將到達十七樓。沿路兩人出奇地安靜。她不敢亂作聲,想顯得從容一點,心裡面卻滿滿的期待。她有多久沒去過男人的家了?
        對方亦是一臉平靜,若無其事地按關門、按十七字、再伸手擋門,先讓好去出,一點手震的破綻都沒有。這樣會不會讓人有點失望?
        阿成領著祖儀往右邊走,來到17B的單位。他同樣順利地拿出鑰匙,把木門打開。
        他讓她先進去,自己把門帶上,然後開了燈,照亮了整間房子。他的家打掃得很整齊,潔白的地板和寬敞的客廳,門邊有個迷你的廚房,餐桌上放滿了零食。他的「招財」在沙發旁的三層粗麻繩柱跳台上,白色一團蜷縮在一起。燈一亮,便知道有動靜。貓咪不像小狗一樣衝來迎接他們,而是精靈地抬頭一看,才從台上跳下來,不急不忙地邁步來到阿成的腳邊,慵懶地發出「喵」一聲。阿成的眼睛隨即彎成月亮般,欣然地蹲下來抱起招財。
        「到沙發坐吧,妳想喝些什麼?」阿成一邊逗著貓咪,一邊轉頭對祖儀說。她這才發覺自己還未脫鞋,一直打量著他,於是她趕緊脫,嘴裡回應著他的話:「水就可以了。」
        他點點頭,將滿臉白毛的招財放下,牠便先行一步,跳上沙發。祖儀坐在招財旁邊,牠一眼都沒有盯向她,不停在舔舐自己的身體,明明已經白得像雪球,還有哪裡骯髒?
        阿成拿著盛了橙汁的玻璃杯遞給她。「喝點甜的吧。」
        祖儀禮貌接過,心跳漸漸上揚。可是他沒有坐在她旁邊,反倒走向電視機下按了按音響機,放了一首歌叫「致姍姍來遲的妳」,慢慢變成他們的背景音樂。
    不知為何他沒有靠過來,反而獨自靠在座地式音箱旁,隔著距離打量著她。祖儀有點不知所措,幸兒這時貓咪伏在她大腿旁,她便伸手撫摸一下牠,見牠沒有不滿,她才放下心來,一直摸。
    時間在此刻過得緩慢,他的距離感不在她的預料範圍之內,不是應該……她不應該想太多,但伴隨著歌曲進入一段段,她開始聽出一些味兒。
 
        「我相信你正在與我相遇的路上馬不停蹄
        所以當我擁抱整個世界的孤寂
        也像擁抱著你
 
        我不介意你慢動作
        也不介意這次先擦肩而過
        某天我們總會遇到對方然後說
        原來 是你噢」
 
    聽到這,他動身走來,卻坐在沙發邊緣,仍然,跟她保持莫名的距離。他開口問她:「這個星期六妳有空嗎?」
    「要上晚班,恐怕這個月的星期六日都沒空了。」她可惜地說。
    阿成默默點頭,他是朝九晚六的技術部經理,生活按照規律,跟祖儀不同。「這樣輪班工作,不會很辛苦嗎?妳有想過換一份工作嗎?」
    祖儀無奈地笑說:「誰不想?但現在換工作沒這麼容易。」
    「那之後不就很難約妳?」
    「看緣份囉。」
        之後兩人拍拍貓咪的照片,聊聊天。隨著夜漸深,阿成提議送她回去,兩人就這樣渡過了一個晚上。雖然好像沒什麼特別的火花,但事後想到阿成沒有對她毛手毛腳,讓她覺得很紳士,默默地為他加分。
        後來幾天,他勤力地問她什麼時候有空吃飯,並且在Instagram上要求追蹤她,她心花怒放地按下同意。這個節奏剛好,讓人更期待下一步會是什麼。
        在互相追蹤後的幾小時後,有另一個人要求追蹤她。祖儀打開來看,竟然是一個鮮少聯絡的中學同學:阿芝?
    祖儀和阿芝有一年同班,聊過幾句,本來沒其他交集,卻有次讓她知道阿芝跟她當時的男友走得很近,讓她心生厭惡,遠離了這個女生。畢業後,她跟那個男朋友也分手了,一切更是離她遠遠的,沒想到今天,這個女生再次走近。不過以前的事,都是年少帶點狂痴,不值記恨,所以祖儀按下同意,同時也追蹤阿芝,瞧瞧看她現在過得怎樣。
    可能有些東西還是一樣吧。當祖儀檢閱阿芝的Instagram時,在她最近的照片裡,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孔──招財。那潔白的貓毛、慵懶的眼睛,懶在那主人的手臂上,似遠若近。
    那句箴言率先閃過祖儀的腦海裡。儘管他沒有對妳做些什麼,以為是正人君子,但這句說話仍然有效力到絕對的程度。
        他們為什麼會認識對方?又是如何認識的?原來不止她上過他家,連阿芝也有份。她為什麼讓事情變得這麼容易?他的門檻原來不是這麼高而已,好像隨便一個路人也能踏進去似的。
    這時阿成傳來的訊息在電話上方出現提示,此刻她一點都不想看不想回。他知道嗎?她們都是來自於同一間中學,一樣有緣,一樣認識彼此,他知道嗎?
    後來不知道是否因為祖儀忽然間的冷淡,阿成接下來也沒有了熱忱似的,簡訊的數量每況愈下,甚至乎這天他說睡了,卻出現在阿芝的Instagram,是阿芝正在他家玩貓的照片。她的心急急冷下來。
        其實可以結束了,根本沒有所謂的緣份,所謂的緣份只是交友app開的玩笑,她一人補上悲劇角色,才沒有人想要顧及到她的感受。
        祖儀再度按去阿芝的頁面看,那張照片居然刪了,她才看了幾分鐘而已,這麼快就作賊心虛?同時她也覺得自己像著了魔似的,總是在找他們關係的證據,卻又不敢直接問阿成,更因此經常神不守舍,工作的文件常常出錯,被上司訓了幾句。然後她決定找朋友出來喝一杯,訴說她心中的苦悶。
    「我就知道不會有好東西。」祖儀輕輕搖著杯裡的液體,迷醉的眼睛好像透過玻璃杯能看到某雙愛笑的眼睛。
    「玩這種app的人就不會是好東西啊。」她的朋友美美抱著手肘說。美美留有一把烏黑的長髮,柔順而漆亮,祖儀每次都說她的頭髮可以去拍洗髮精的廣告。
    「妳說我該怎樣辦?」祖儀喝了點酒,然後打開電話,按到阿成的訊息畫面。她今午傳給他的訊息到現在還沒回覆。
    「在我看來只能算了,妳怎能跟那個女的爭得贏?從她追蹤妳的Instagram,她就開始佈局,故意讓妳看到這些蛛絲馬跡。」
        「如果他跟她好得來,為什麼又要來找我呢?我不懂。我介意的不是這個女的,而是他,他!」祖儀用手指使力敲向手機螢幕,在旁的美美拿過她的手機,看看那些訊息,再作了一番結論:「男人就是這樣,挑三揀四,他當然要兩邊都維持著一定的好感,慢慢選。」
        祖儀奪回手機,打開Instagram,找出阿芝,再塞給美美看,嘴裡嚷著:「如果他看得上這種女生,完全是在侮辱我。」
        美美隨便閱了一下,阿芝仍然是中學時那樣,努力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給別人看,少不免一些裝模作樣的拍照姿勢。她的皮膚白皙,留著一把及肩的黑髮,有張笑容燦爛的獨照,現在看來都特別諷刺,好像那一笑正在嘲笑祖儀中下了她的圈套。
        但美美有另一番疑問:「這男的有什麼好啊?值得妳這樣落魄嗎?」她把手機還給祖儀,祖儀把它關了。雖然沒有眼淚,但祖儀心裡的不甘心,如同淚液一樣,鹹而苦。
        「試問如今世代,哪裡找到一個獨居、養貓、對錢大方又能聊得來的男人?還是29歲這種剛好的年紀,剛好交往多一兩年,便可以聊聊結婚,或許不結婚也可以啊,偶爾到他家住,當一下女主人。這種機會明明放到我眼前,卻也在我眼前溜走。偏偏,是那種女人,剝奪。」祖儀喝了一大口酒,冰涼一下她的心。
        美美搖搖頭,輕嘆:「是孽緣啊。」
        「過了這麼多年,這該死的女人還陰魂不散!」
        「還更機心呢。」
        「我到底哪裡輸給她?」
        「她比較主動吧,男人都受不了主動的誘惑。」
        「為什麼我的愛情總是那麼不順?」
        美美伸手摟住祖儀的肩膀,讓祖儀眼裡的淚水,默默流出。
 
        幾天之後,阿成沒有再回覆祖儀的訊息,而阿芝正式公開阿成的笑臉,並貼上一個心形的表情符號。
        這場不公開的暗鬥,祖儀也默默把阿芝的Instagram狠狠刪掉,以後眼不見為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