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倫的春天: （一）2016年2月29日，星期一

她扭開了廚房的水龍頭，水柱往一棵新鮮的菜心上沖洗著。她細心地摘掉已經發黃的葉子，把菜放在一個綠色的膠篩中。然後她把水龍頭關上，點著了煤氣爐，撥開幾根在她臉上垂下的秀髮。這時，她覺得散著髮不方便燒菜，便想起了放在客廳中的一條黑色橡皮圈。
 
她有一個六十多歲的父親在客廳。以前，她可以從廚房中高聲叫父親把橡皮圈拿進來，但現在她要親自走出客廳取橡皮圈。父親三年前中風了，從此下半身不能動彈。醫生說，以他的年紀，恐怕要在輪椅上度過餘生。
 
她的父親在沙發上看電視，剛好奏響新聞報導前的國歌。
 
「爸爸，飯和肉餅已經熟了，雞翅也焗好了，待我炒好那碟菜心，就可以開飯了。」她一邊說，雙手一邊紮緊後腦的馬尾。
 
父親聽見了，才知道女兒站在他身邊。他轉過頭來，看見仍然穿著行政人員服裝的女兒。她早已把外套脫掉，白色的恤衫和黑色的套裝裙外繫上了紛紅色的圍裙，臉上仍塗著淡妝脂粉。
 


那兒是她父親的家。男人當然不會用紛紅色的圍裙，那是她從自己家中帶來的。自從父親中風後，她和兩位哥哥一起聘請了一位菲傭，專責照顧父親的起居生活。但最近菲傭告了兩星期的例假返回家鄉，她的女兒便從港島過來父親位於沙田第一城的家中幫忙。
 
她雙手高舉至後腦，豐滿的胸脯更覺堅挺。父親剛轉過頭來時，視線剛好落在她浮凸的雙峰上。他的目光隨即尷尬地躲開，掃過電視機旁的神枱。

神枱上放著他妻子的照片，照片上方以毛筆橫書「南無阿彌陀佛」六字。
 
「子豪和子傑今晚過來吃飯嗎？」父親問，眼睛盯著電視螢光幕。新聞主播正在說：「歡迎收看二零一六年二月二十九日的六點半新聞報導」。
 
「大哥說今晚不來了，三弟應該差不多了，」她說：「好了，我現在去炒菜。」
 


門鈴聲。
 
「說曹操，曹操就到了！」她說完便雀躍地跑去開門。
 
周子傑是港隊游泳健將，為了備戰奧運每天都要在游泳池練習到黃昏。雖然他不過二十五歲，但已是港隊的前輩級泳手，今年將是他第二次出戰奧運，也許是最後一次了。那天他身穿一身運動服，右肩挑著一個Nike大袋，出現在她面前。
 
「咦？你好像消瘦了。」她說。
 
「這不是瘦，是健碩，練習多了，全身肌肉也變得緊繃了。」他笑說。
 


她噘著嘴說：「女孩子為了保持青春，都想肌膚緊緻，但又怕練出肌肉來，於是要花錢買護膚品，真羨慕男孩子呢！」
 
「如果你嘗過練習有多辛苦，就不會羨慕了。」周子傑邊說邊卸下那個運動袋。
 
父親忽說：「恩，你不是說要炒菜嗎？鍋都快燒穿了。」
 
她鬼馬地吐吐舌頭，說：「對，差點忘了，很快有得吃。」
 
她叫周詠恩，是周家的二女。她自幼便很愛美，小學時已偷偷使用母親的護膚品，保養得宜使下月將滿三十歲的她看起來仍像二十出頭。白皙的肌膚、柔長的秀髮、姣好的身材和清秀的瓜子面孔都是她驕傲的原因。中學時是公認的校花，大學時報名參加過電視台的選美，但於第一輪出局。大學畢業後，兩年間轉了好幾份工作，最終加入保險公司做經紀，一做便五年。
 
那天，她身穿行政人員裝束去會見客人。一天之內成功銷售了兩張保單，使她晚飯吃得格外開懷。
 
三人圍著一張小圓桌吃飯。幸好父親的上半身活動無礙，可以自行進食。但他坐在輪椅上，始終有些不便，他的兩個子女一見他碗中沒有餸菜，便自動遞過去給他。
 
正自吃飯，父親突問：「好像很久沒有見過耀祖了，他可好嗎？」


 
「他？好，去年冬至他才來過，談不上很久吧！」周詠恩淡然說。
 
大學畢業後沒多久，周詠恩便和她中學時期的戀人唐耀祖結婚了。六年過去，夫妻倆一直沒有生兒育女。他們結婚時，周母尚在人世。客廳的飾櫃上擺放著一張他們的結婚照，還有一張婚宴當晚拍攝的全家福。照片中，周父和周母坐在前面正中的位置，一對新人站在父母後面，她的兩位哥哥分列左右兩側，每人臉上都掛著燦爛的笑容。
 
「叫耀祖多些上來吃飯嘛！」周父說。
 
「好。」周詠恩說。
 
吃過飯後，周父想追看劇集，周子傑便把他推到電視機前，然後把他抱上沙發。周子傑力氣大，不一會就把父親安頓好了。與此同時，周詠恩收拾碗筷拿進廚房清洗。她戴上一對洗碗用的黃色膠手套，倒出清潔劑，扭開水龍頭。突然聽見背後的廚房門輕輕關上。她還未回過神來，一雙強壯的臂彎從後一把抱住了她的纖腰，頸背頓時生起了一股熾熱的暖流。
 
周子傑緊緊抱住了她，從後親吻她的粉頸！周詠恩有點吃驚地「嘎」了一聲，然後頭向左轉，二人四目交投，便同時合上眼簾，兩張嘴隨即結合，舌頭興奮地交纏著。他們就這樣忘我地激吻了一分鐘！
 
水龍頭還在放著水。幸好她來不及塞住洗手盤的去水口，否則廚房必定水浸！
 


周子傑先把嘴唇解開，然後鬆開雙手，退後半步。周詠恩這才回過神來。頸一直扭著，左肩有點酸軟了。她轉過身來，與周子傑面對面站著。周子傑微微一笑，拿出那個Nike運動袋，把它拉開，像魔術師一樣變出了一束鮮豔的紅玫瑰，花束中還插著一個周詠恩最喜歡的比卡超公仔。
 
那天是他們相戀十五周年紀念日。不是每年都有二月二十九日，但周子傑必定記得這一天。
 
周詠恩很是感動。她暫且脫下膠手套，一把撲過去摟住周子傑。二人又熱吻了一會兒，但這次她的頭不用向後扭。
 
水龍頭的水柱還在不住的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