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視與仰視

俯視與仰視
 
    「這生，你要當一條毛毛蟲。」他跟我說，我站在「異界」俯視着我準備要前往的浩瀚藍色星球，一片藍海中帶點青綠和啡黃。到底我的目的地，是一座高山峻嶺，是一片冰天雪地，還是一片青青草原？「時辰到，祝你旅途愉快。」他道…… 

    到底這一生我可以做點甚麼？我要過得充充實實，還是要庸庸碌碌？唉，我可以不平凡一點，獨一無二嗎？

    我用力扭動身體，掙脫束縛。「咔！」感覺是甚麼碎了，漆黑中漸漸有一絲微弱的光線，照亮狹小的空間。我再用力蠕動身體，終於將包裹著我的卵都掙碎，拖着自己一節節的身體移動。我扭一扭動頭部，睜大眼睛一看，是一片綠油油的世界呢。周圍充斥不同的聲音，撲鼻而來是一種清新香氣，繼而向上望，是一片蔚藍，夾雜着不少生物在空中浮來浮去。我仰視着他，他俯視着我。我嘗試奮力一拍翅膀，盼望像他們一樣在空中展翅飛翔。但可笑的是，我根本沒有翅膀，結果只是墮進湖面。

    「你沒事吧？」一把聲音響起，看來我們是同類，我搖頭。「下次小心一點啊！」我隨意點一點頭，又在仰望着那片天空。這風景真叫我陶醉，時而出現的風將雪白的雲與天空砌成不同圖畫，或許，是砌出一個新世界，空中之城。





    「沒事吧？」他又問我。「幹麼一直呆呆的看着天空？看得都快由陽光明媚轉為烏雲密佈了，哈哈！」我沒理會他的取笑，轉頭問他︰「你說我們有機會到訪空中之城嗎？」「空中之城？哈哈哈！」他笑得更響亮豪邁，彷彿看見傻子般恥笑着我，笑得身子都蜷曲成一團「肉蟲」︰「你發夢吧！你看看你的身子，肥大而短小，腳子短短的，最重要的是你並沒有翅膀！你説怎能乘風而飛？鳥兒能飛全因有那流線而輕型且有巨大比例的翅膀。能不能飛是先天決定的，我們這些毛毛蟲，出生就注定只能在低層的地方生活，仰視他，被他俯視。不過，這又有甚麼不好呢？在低層自有低層的快樂，在高層自有高層的煩惱啊。

    雖然，不時都有傳言說我們這一物種會突然被困，十多日後就能隨意飛舞。但是，傳說歸傳說，腳踏實地點好。來吧，別想些有的無的，「玩水吧！」或許，當條幼小的毛毛蟲仰視世界也能挺有趣的吧！
    於是十幾天下來，我伴隨着毛毛蟲朋友們，一同談天說地、遊山玩水，躲避雀鳥的追捕、找到食物大吃特吃。不時找螞蟻哥哥姐姐帶領一群兩小無猜的我們攀小丘，涉淺水，不時合力揹起我們回家，保護我們趕走獵食者，一同流連忘返、樂而忘歸。今天到訪鄰壁大樹先生的家中，明天探望對面湖泊小姐的居所，過得好不快樂。

    原來，在地上也可以過得如此悠然自得。雖然一有空我便會不經意仰望天空，那空中之城還是在那，但我心中已沒當初的執着。渴望還是有，誰不想可以乘風而飛，感受着大地在我腳下的權位呢？

    只是，想不到有一天，當我在爬樹時，我突然動彈不得，一絲絲絲座不斷從我口中吐出，將我身體固定。「啊…」我嘗試尖叫求援，可是徒勞無功。我要死了嗎？雖然沒能飛到天上，未能俯視大地，但能結識到不少朋友，也可說是死而無憾了吧。光線漸少，空間漸暗，不見天日……

    咦？我用力扭動身體，掙脫束縛。「咔！」這感覺似層相識，不同的是，我身型竟完全變態，由一隻幼小又短又胖變為輕薄且身上色彩繽紛的蝴蝶，我輕輕一拍身體，竟一飛沖天，在一羣繁花中翩然起舞。嘩！我興奮得不斷拍動雙翼，控制方位俯衝下湖，又一轉身划過湖面飛進密林，左閃右避在森林鳳翥龍翔。展翅過一身後，飛回我出生的那棵樹上空，俯視着這棵巨樹，如何高聳入雲，茂密的綠葉夥拍粗壯的樹幹與樹枝孕育出不少生命。





    這時，有一隻蝴蝶突然衝着我來，我嘗試閃避但不果，他還是追趕着我，最後還疊在我身上！「聽着！我們蝴蝶只有七天性命，這七天要做好繁殖傳承的使命……」這把蒼老的聲線響起，說完便無力再展翅，向下墮進深淵。

    我……我懷孕了嗎？糊里糊塗下就成母親了嗎？沒需要有一個浪漫的過程的嗎？不用考執照嗎？當我一個獨自呆呆地在空中拍着翼，不少蝴蝶正在空中忙碌地奔馳，他說要照顧幼卵，她說要授花粉。我再次向下俯視，才發覺地面的世界如此多姿多彩，相反空中只有虛無，和一陣陣使你抖震的強風，不時還有薄暮飄過，阻擋你的視線，所謂雲上的空中之城，只是一片空虛，只是騙人的童話。騎在雲上，又是另一片虛空，倍感孤獨。

    難道這就是破繭飛舞的後果嗎？還是只是成長的歷程？「很久沒……見……」有一隻熟悉的蝴蝶匆匆飛過，帶出匆匆一句︰「很久沒見！遲下才談吧。」又有一隻迎面飛過︰「晚安！我要趕回愛巢啦！」吓？我們不是一起生活的摯友嗎？為甚麼成長後就變得對朋友一句起，兩句止，不像以前般天南地北，無所不談。難道友情已跟隨我們身體般蛻變了嗎？無法再如小時般歡聲笑語了嗎？我好像明白何謂在高層自有高層的煩惱。

    兒童有着兒童的畏懼，成人也有成人的唏噓。我俯視地下的毛毛蟲，他們又仰望着我，我已想變回地下的毛毛蟲，能無拘無束天真活潑地生活。只是，時間不會停止，更不會倒流。隨着性命已在倒數，我也應去完成物種的使命。

    我降落在樹上準備產卵，不時有一羣羣毛毛蟲嘻嘻哈哈地走過，還望你們以及我的孩兒定能享受小時天真爛漫的時光。在你渴望想要成為大人，天天仰視着天空的同時，都能同時感受仰視世界獨有的愉悅；當你成長後，回望小時的自己，俯視着當時在仰望未來的自己，也能會心一笑。





    「生於毛蟲，死於蝴蝶。」他看着我。「你已獨一無二，不錯。」他拍拍我肩膊。我到達異界，重新俯視着那星球，在那裏的一點一滴，望能記住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