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芽酥餅: 三

琳戒手的行為其實持續了四年多，她知道傷害自己去釋放壓力不是一個長遠的方法，但她並沒有理會，沒有人知道這事，她也沒有與任何人提及過。每次與家人及親戚聚餐都會令她感到呼吸困難，「琳，你打算考入甚麼大學？」「琳，你會接手爸爸的生意嗎？」「琳，你還有數年就文憑試，要加油，不要辜負你的父母。」一句又一句說話把琳壓得喘不過氣，就算是平日一家人吃晚飯，琳的父母也是三句不離學業。琳的身上彷彿除了學業就沒有任何值得提及的內容，直到杰的出現。

琳活在一個長期沒有光的世界，對比起失去光源的杰，琳連光也未見過。杰的到來令她的世界亮了，這是她首次接觸到光。

「你能陪我多一點嗎？」琳向杰問。

杰的時間表很滿，某程度上也是因為琳。當年會考前，杰還是一個每天得過且過的人，但有次派對，琳在喝醉後透露自己想在高考後遊歷英國不同的地方，杰聽到後一直默默記在心上，那天起他像打了雞血一樣，發奮圖強讀書。一踏入十六歲，他便開始工作，旁人眼中的杰是一位大忙人，排球，上學，工作，他每日的行程彷彿只這三樣東西。

「忘了告訴你，我辭職了，你想何時約我即管問吧。」杰回道。





杰對外一直都說是為專心應付高考而辭職，但其實他想抽些時間陪琳和自己的母親，杰雖然與琳不是同一世界的人，但杰也想盡最大努力去理解琳的世界，他不想失去琳，他不想失去那一點光。

自辭職後，杰每天都陪琳度過。杰的數學理解和應用能力比琳強，而琳對生物和化學的理解速度較杰快，他們互相教對方，互相支持。有時候杰會悄悄買琳最喜愛的雪糕放在家中，然後在溫習時突然給琳一個驚喜，在這個下午四時便天黑，氣溫只有負的冬天，窩在家裡開着暖氣，吃着雪糕，看着電影。他們之間就好像一對情侶，但他們都沒有踏出勇氣的一步，說出那句能確認一切的句子，因為他們害怕失去對方。

「你打算讀那一間大學？」杰向琳問道。

其實杰一早便知道他和琳終究是不會在一起的，琳的家人在港，也未有移民的打算，而且即使移民，他們的首選也會是加拿大。即使杰知道他不能與琳一輩子也呆在一起，但杰也希望能在現實把他們分離之前陪琳每一分每一秒。

「中文大學吧，畢竟我收到他們的錄取通知了。」琳回。





杰深知在高考後，將會是與琳的告別，他不敢去想像去面對琳的離開，畢竟是琳照亮了他的世界，同樣地，在杰的陪伴下，琳也不再戒手了，她的世界開始有光了，但當她開始注意杰時，她才意識到杰的世界比自己更破碎，更複雜去明白，她認為自己的那點光是不可能照量杰的整個世界，她自卑了，她覺得自己不配杰的好，她覺得自己對杰一無是處，她想離開杰，由這刻起，這點光便一輩子停留了在這亮度。

杰知道自己不會像自己的姊姊一樣回流返港，他注定往後一輩子都會留在英國生活，即使他很想與琳一起生活，但可惜事與願違，現實有太多的東西要顧及。他想挽留她，可惜他深知自己沒有這能力和資格。

「那麼倫敦的大學呢？」杰希望琳能留下而問。

「可能吧，但我真的很想回港。」琳淡淡地回，沒有察覺到杰有多希望她不會離開。

那年六月，陽光普照，高考季節，壓力山大，杰伴着琳。高考過後，普天同慶，最後一次，沙灘之旅，勇氣一步。





「琳，你能不離開嗎？」杰把自己的心聲說了出來。

琳也希望能留在杰的身邊，可是她卻認為離開杰是對大家的一種解放，不用再去擔心對方，學習成長，學習獨立。琳很愛杰，甚至希望能和杰白頭到老，可是他們始終是兩個世界的人，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關係是最適合自己，因為她融入不了杰的世界，但她卻不知道杰的世界就是她。

「對不起，杰，我不能一輩子呆在你身邊，我還有自己的家人和未來要顧及。我知我們都承諾過不會離棄對方，但對不起，我未能遵守。」琳面無表情地回。

這刻彷彿有數十把利刃刺中杰的心，杰默默地離開了，琳痛心，但卻沒有挽留，她認為他倆的故事這樣劃上句號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