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安已經換上新的一套裙子,坐在酒吧一角。她時不時偷偷瞄一下寶生,像是想對他說些什麼,卻卡在口中說不出來的樣子。但當寶生留意到她的視線時,馬上又害羞地別過頭去。
她很感謝寶生幫助了她,但是又對寶生摸了她屁股的事情感到無法釋懷。現在與寶生共處一室,她都尷尬得很。
寶生不太懂人情世故,但他也是能夠看出楊安的態度不對勁。只是他該對楊安說些什麼,還是該跟楊安做些什麼,他戇直得沒有半點頭緒。
董莉自地下室中走出來,來到店裏。楊安現在住着的房間本身是儲存物資的地方,那邊有好些替代衣物可供替換。她剛才就是換衫去了。
她邊去廚房倒杯水給自己,邊抱怨說:「最近常常要用隱形藥逃跑,次次都要把衣服丟了。搞得我放在這裏的衣服不夠了。」。
董莉回到店面,這才發現這裏尷尬的氣氛,便挑了楊安旁邊的位子坐下,搭上她的肩膀,說:「別這樣啦,回來就好,過程發生什麼都好,只要成功回來了,就不必太在意。」
她想了想,又站了起來,走到吧枱找到兩個杯子,盛了兩杯果汁,又回到楊安的桌子。
兩杯果汁放在同一張桌子上,一杯是給楊安的,另一杯自然是給寶生的。
董莉向寶生招手,讓寶生過來加入兩個女生。
寶生過來,坐下,喝了一口果汁,還是未敢說話。看見楊安在躲開他的視線之後,他也變得不敢與對方有視線交流。




「你們兩個真是⋯⋯」董莉決定還是不管太多了。寧願拿起手機滑起來。
店裏又再次靜了下來。
過了半晌,打破沉默的還是董莉:「看看這個!」
她拿着手機,把畫面展示給另外兩人看:「新聞已經把剛才的事報了出來。」
「反抗份子借助隱形藥水,圍攻警方,導致數名警員重傷⋯⋯」楊安將新聞內容讀出:「聯合國大使在記者會上表示,支持市民和平表達意見,譴責一切不必要暴力。」
在這個時間點說這句話,相信大使就是在指反抗份子今次的做法吧。果然引起了反效果嗎?
董莉一直害怕要是有過激的武力行為,會導致輿論的風向大幅度改變。所以先前她有份帶領的行動都是以集會、塗鴉等和平方式為主。堵路那次雖然較激進,但都不包括傷害別人的行為。都是因為要是反抗份子成為了傷害別人的一方,便很難保持正義的形象。
動用不必要武力的他們,會變得與濫用武力的對面一方毫無差別。
就連兩個孩子也明白,這樣下去反抗運動的前路會變得很不明朗。
Sunny Beach的門被「刷」地打開了。雖然沒有看見任何身影,但三人都知道有隱形人回來了。




回來的人逕自走去地下室,翻找了一會兒,把衣服換上了,才又走回到大廳。這時隱形藥效才開始消退,三人認得出回來的人。
一共有4、5個人回來,帶頭的人正是浩峰。他看起來卻意氣風發就像剛剛打勝仗的將軍,一點不像剛剛逃亡回來。
楊安和寶生都不敢看浩峰。他們覺得今天的浩峰還挺可怕的,尤其是知道剛才新聞報道的警員就是他襲擊的,便更覺可怕。只有董莉還有勇氣用失望而又帶點憤怒的目光看着浩峰那張笑臉。
「為什麼這樣看着我?」浩峰微笑着問董莉。
董莉不想回答。她索性移開視線。
「不是有話要說給我聽嗎?我見你常常喜歡對我們這些激進派訓話。」浩峰去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不過今天你也沒條件罵。你們這些內鬼。」
「你又說想什麼?又要跟你在大廳玩什麼間諜家家酒嗎?」董莉看到浩峰那欠揍的表情就不高興。
「今次的行動如此即興,他們都能預先部署來圍堵我們。你們不是還想否認有內鬼吧?也對,你們當然要否認,畢竟嫌疑最大的。就是你們三個阻攔我們,拖延時間的傢伙!」
浩峰的笑容僵硬了。他來到董莉面前,平靜地說:「你在機場偏幫那個警察的事,全市的人都記得。」
除了浩峰以外,陸陸續續有其他的反抗分子回來了。看見浩峰和董莉鬧得很僵,都聚集起來看着兩人。有換好衣服後重新來到店面的,也有些藥效未過,光着身子直接來看熱鬧的。




「不過要數最大嫌疑的⋯⋯」浩峰一個轉身,把視線和手指均指向楊安:「就是楊安你。」
人們聽到矛頭居然指向大家的小安安,不禁傳出陣陣譁然。
「我?」楊安被突如其來的指控嚇到了,被浩峰鋒利的目光看着,她不禁退後了半步。
浩峰看着她後退,便開始對她步步進逼:「我們的行動被看穿,是自從你回來之後才開始的。在此之前一切都沒有什麼意外,就從你回來之後第一個活動——堵路開始,他們就開始預判我們的行動。時間上為什麼會這麼巧合?只有你是臥底這樣才說得通。」
「等一下!」董莉站到浩峰面前,把楊安擋在自己身後,保護着她說:「這些只不過是推測,無憑無據的話,你說誰叛變了都可以,機會還比一個小女孩高吧。」
「你要證據,好!」浩峰往地下室方向走去,不一會兒拿着手機回來。
有些人習慣不帶手機出任務,方便喝下隱形藥水時不必丟棄可能有着自己身分線索的手機。比較有錢的人則會有多部手機,把手機當成消耗品地使用。浩峰屬於前者,他剛才出發去警察局時,手機留在據點充電了。這剛好讓他保留了重要的「證據」。
他打開相簿程式,再點進一張相片,把它展示給在場的人看。相裏面是楊安在Sunny Beach前面,有一個黑衣男人正在與他對話。
「中區警署總警司鍾振華。」浩峰向着人群高聲宣告那男人的名字,然後轉向楊安說:「你為什麼會跟這個人對話?還在Sunny Beach正前方?」
楊安想起了當晚自己一個跑到警察局外牆塗鴉,回來時與偶遇到的家人爭執之後,在Sunny Beach門口碰見振華。振華說了許多話,像是明白她的感受,是她的同伴之類。但是楊安並沒有向他透露任何情報。
「我不是跟他一夥的!我什麼都沒有告訴過他!」楊安大叫。委屈的感覺讓她的眼框濕了。
「那麼你是不是認識他,為什麼會認識他,他為什麼會跟你說話?」
「他是協助我逃獄的警察,他說他是我們的同伴。可是我沒有相信他,沒有告訴他任何事!」
眾人再次譁然。原來楊安還被警察救過,與警察關係這麼好,以致進去了也能無恙出來。
「你是不是以成為臥底為交換條件,換取重獲自由?」浩峰高聲指責,把許多人心中馬上想到的疑問直接砸在楊安身上。




「我沒有!!!」楊安哭著大喊。
「你不要再說了!」寶生見楊安哭了,也來擋在浩峰面前:「楊安才不是這樣的人。她在機場可是救了大家!」
「可是在機場的時候有誰跟她在一起行動?沒有吧?」浩峰沒有因此停下來,繼續咄咄逼人:「搞不好她救了我們的說法本身就是假的,是其他人打開了安全出口。」
「夠了!」董莉憤怒地打斷了浩峰的發言:「你不可以單憑一張相把楊安的功勞全部抹煞掉。給我適可而止一點!」
「該適可而止的是你們!」浩峰亦憤怒地回懟:「我們這些日子裏面失去了多少同伴,她這個臥底就是罪魁禍首。」
他指着董莉和寶生,用力地說:「而你們這些包庇她,不讓我們調查肅清她的人就是幫兇。」
然後他又指着店門,狠狠地說:「我們反抗勢力裏面不需要叛徒!」
董莉、寶生和楊安明白浩峰是要他們滾蛋。
楊安在兩人身後哭著,寶生則忙着安慰她。只有董莉還雙手抱胸立在浩峰面前。
董莉並沒有想要接受浩峰的要求,她不認為自己或者身後的兩人是叛徒,不認為自己有做過任何對不住大家的事情。所以她半步都不打算退讓,就看看是浩峰舉著的手還是她比較倔強。
看着面前的僵局,有其他旁觀的人也看不過眼,站出來勸浩峰冷靜下來。畢竟三人都曾經立下不少汗馬功勞,無憑無據之下要這樣對待他們也是說不過去。何況董莉寶生還算有家可歸,楊安不僅與家人完全鬧翻,還正在被通緝。趕她出去不就等於讓她去死嗎?
「大家都冷靜一點。」
「不要太意氣用事!」
為了讓衝突雙方分開冷靜下來,眾人把火上心頭的浩峰拉走。浩峰被拉着離開了酒吧,但走着走着,凌厲的視線從來沒有離開過三人身上。
眾人卻留下了董莉等三人,沒有幾多個人有勇氣去關心他們。浩峰所說的話,或多或少在現場的人心中留下猜忌。萬一他們真的是臥底呢?走太近會有事嗎?結果便是再也沒有人願意走近他們。




爭執落幕,人們給三人留下惋惜的眼神之後,悄然離去。最後倒僅僅剩下他們還留在Sunny Beach裏,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