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過了,這次機場的事,有十多個人被捕。大多是因為衝擊了警方封鎖線的原因。」董莉向楊安說:「要不是你打開了逃生門,恐怕人數將會多許多倍。」
身邊的人們都紛紛向楊安表示讚譽,楊安也對自己幫到人感到開心。可是對於依然有人被捕,楊安還是覺得很遺憾。
即使知道自己已經竭盡所能,卻還是忍不住對自己未能拯救的部分感到愧疚。如果再早一點行動,會不會就可以救回這十多個人?
寶生拍拍她的肩膀:「別想太多,你已經做得好好了。」
「被你看穿了嗎?」楊安無奈地微笑:「我沒事。我只是需要總結經驗。我會變得更加果斷的。」
「別說這些了。你一路回來有着涼嗎?今次又用了隱形藥水⋯⋯」寶生問着,右手握起楊安的左手。楊安感受到對方的手的確比自己的手要暖一點。可是楊安還是尷尬地悄悄把手縮回。
「沒事。」楊安說:「送我回來的那對夫婦很好,給了我一件很厚很暖和的外套。他們還讓好幾位示威者坐順風車,儘管其實不太順路。」
「說起來,浩峰在哪裡?」寶生雖然被楊安又一次拒絕了好意,但他早已不懂得洩氣了。他想起了那位在機場為他出頭的同伴,向在場的所有人問及浩峰:「我想多謝他救我。」
「他說要去探望Tommy。」董莉回答:「他已經向我報平安,不必擔心。」
董莉剛說完,浩峰便打開了Sunny Beach 的大門,怒氣沖沖走進來。




「Tommy不在扣留中心。他被轉移走了。」浩峰一坐下便大聲宣布。
常有傳聞有許多示威者被警方拘捕後,就再也找不到人。質問警方關於他們的去向,也永遠不可能得到確切答案。有傳聞說是警方把這些人被密處決掉了。
董莉馬上拿出電話:「我去找律師。」她在屏幕上按了幾下,便走到一旁談電話去了。
「上次與他聯絡是什麼時候?幾時開始找不到他的?」楊安問。
「兩天前。兩天前我才探望過他,他還好端端的,就是有點消瘦。但今天再去,那裡的警察居然說那裡沒有這個人。」浩峰握緊拳頭,聲音憤怒得有點顫抖:「我再三詢問才知道,他們已經把Tommy送走了。他們說已經被轉移走的人,他們不會記錄下他被送到哪裡。」
同伴們聽見了,也傳出不少驚歎:「怎麼可以這麼過分?」、「豈有此理?」、「可以這樣讓一個人無端消失?」
「別太緊張,董莉姐已經在想辦法了。」寶生把手搭在浩峰肩上,安慰他說:「律師會有辦法的。」
「辦法?法律就是他們的辦法嗎?跟那些隻手遮天的人談法律?」浩峰猛地站起來,一腳把剛坐着的椅子踢翻了:「別開玩笑了。要是法律有用,被捕人士的權利就會得到保障, Tommy一開始就不會失蹤。」
浩峰把翻到的椅子放着不管,逕自怒氣沖沖地奪門而出。寶生嘗試叫住他:「你要去哪裡?別衝動!」
「警察局!」浩峰拋下這樣一句之後便消失在門外。




董莉見狀,也顧不上電話那頭的律師在說什麼,也跟着出門去了:「不能讓他做傻事,我們追上去吧!」
楊安拉着寶生也跟了上去。寶生一個還未反應過來的樣子,便已經被楊安拉着走。
來到街上,浩峰早已沒有了蹤影。但各人早已知道應該向那個方向走。自Sunny Beach到警察局不過十來分鐘的路程。董莉草草把電話掛掉,三人半跑半走的,很快便來到警察局前。
現在已是夜深,警察局大多數燈已經關掉,僅餘下地下報案室還亮着燈。這裏應該是24小時服務的,但裡面的人貌似沒有注意到正門的動靜。
浩峰就在警察局正門前,手拿着一罐貌似是汽油的東西,地上還有多瓶相似的東西。他正在朝警察局的圍牆澆上汽油,明顯是想要縱火。
楊安最快跑到浩峰身邊,拉着他的手,不讓他再繼續縱火。寶生也來幫忙把他捉住,不讓他掙扎。
「你在幹什麼?你想成為下一個入去坐的人嗎?」董莉奪過他手上的油壺,收在身後。
可董莉卻未料到身後來了另一人,一把將油壺奪去,代替浩峰把油繼續倒在圍牆上。
董莉轉身一看,有好幾個Sunny Beach的人跟在他們身後來到警察局。但他們卻不是來幫忙勸阻浩峰的。他們部分手持武器,別的則帶來了好一些易燃物,明顯是站在浩峰那一邊的。
「你們全都瘋了嗎?」董莉張開雙手攔在他們面前:「燒警察局有多大罪你們知道嗎?」




「當然知道。可我們不在乎。」領頭的人回答:「法律早就沒有用了。他們恃住法律賦予的權力對我們為所欲為。我們犯法至少坐十年八年,我們被打、被殺、被失蹤,他們卻沒有任何後果。這麼不平等的情況下跟他們說規矩是行不通的。」
「堵路、衝擊這些事情我們站在前線這麼久,早就做過不少。」另一人舉起手中的武器,說:「以往我們只是為勢所逼要保護自己,這一次我們是時候要反客為主了。」
浩峰輕輕撥開楊安和寶生的手。兩人見大勢不在自己這邊,也不敢不鬆手。浩峰來到董莉身邊,把手搭在她的肩上,雙眼半閉,蔑視着她,壓低聲線威脅說:「你們還是讓開比較好,否則連你們也會被打。」此刻在董莉的眼中,浩峰的眼裏盡是怨恨,一副擋我者死的恐怖模樣。
董莉咬牙切齒地看着浩峰可怕的模樣,與之僵持幾秒之後,還是不忿地放棄阻攔。其他人馬上動起來,堆起雜物,淋上汽油,就差浩峰用手上的打火機點火了。
董莉跟兩個年青人說:「我們先離開吧。」兩人點點頭,三人遺憾地轉身往Sunny Beach方向離開。
幾乎是同一時間,一把響亮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位於警察局前方的不法份子,你們已經被包圍,馬上放低武器投降!」
大批警察自警察局中湧出來,人數是反抗分子的兩到三倍。不僅自建築物裏,還有不少警察從附近各個街道小巷鑽出,剛才的廣播聲就是來自各方警察手中的多個喇叭。
「糟糕!快走!」寶生馬上拉着楊安逃跑,其他人也馬上把手上的東西丟下,以極快的速度逃離。浩峰也是用力一按下打火機的按鈕,把點亮的打火機丟進雜物裏便掉頭就跑。火勢迅速蔓延,不論是反抗分子還是在旁的警察都被嚇了一跳。但並沒有人因此受傷。
但佔盡人數優勢的警察並沒有輕易放過反抗分子。楊安和寶生所到之處,每個街口也已經布滿了警員的封鎖。「站着!」、「別跑!」之類的呼喊不絕於耳。
兩人持續地奔跑着。楊安自口袋取出隱形藥水,先是自己喝了半瓶,然後將餘下半瓶遞給寶生。寶生接過瓶子,也喝下了藥水,然後把水瓶丟掉。兩人隨即開始脫去衣服。
眼見楊安已經把上衣丟掉,寶生卻突然叫住她「等一下!」
「怎麼了?」
「在我面前脫衣服沒問題嗎?」
「你不是說你上次抬我回來時已經看光了嗎?」楊安見寶生問的居然只是這個問題,便翻了一下白眼,繼續對自己的短褲下手。
「喔喔⋯⋯」寶生見她也如此果斷,便也果斷地拋下上衣。




藥效生效了,兩人的身體隱藏在夜色之中,消失在警方視野之外。
各個方向包圍兩人的警察此時已經會合,卻只能面面相覷,無人有辦法讓喝下隱形藥水的疑犯顯露行蹤。
不僅是追捕的警察,連楊安也無法看到隱身的寶生,理所當然地,寶生也看不見楊安。但兩人都很清楚應該要逃往Sunny Beach方向。兩人也顧不及彼此,各自全速奔跑着。幸好乘著隱身的優勢,他們很快已經逃出了警方的包圍網。
忽然楊安撞上了某個軟乎乎又暖暖的東西,一個失去平衡跌坐在路邊的水窪裏。
她忍住沒有叫出聲,但濺起的髒水卻發出了微小的聲音。這一下已經足以讓人察覺她的存在。
「抱歉!沒事吧?」耳邊傳來董莉的聲音,原來剛才楊安撞到的就是隱身的董莉。
「沒事。」楊安回答,立馬從地上爬起來。見不遠處已經有警察全速往身後的水窪跑,也就對董莉說:「快逃!」後便邁步跑起來。
不料她沾滿污水的屁股卻卻讓她的蹤跡曝露了。在旁人看來,空中有屁股形狀的水漬漂浮着,怎麼想也很奇怪。要是透明的還好一些,但是污水卻是黑黑的,被警員用光照射着便很顯眼了。
「我看到你了!別再跑了!」身後某男人朝她呼喝。
身後許多雙眼睛都在看着自己的屁股,楊安感到又怕又惱。可是卻沒有時間找東西擦了。她只好祈求多跑一會兒能夠自然乾掉。前提是自己未被捉住。
不知從何處飛來一塊布,來到了楊安身後。那應該是某同伴逃跑時掉在地上的上衣。楊安只聽見寶生的聲音說:「抱歉了!」隨即感受到布料與自己的身體摩擦的觸感,還有握着布料的一隻手。要是現在她不是隱身狀態的話,想必臉已經紅到極點了吧。
要在跑着的情況下完成這困難的動作,寶生和楊安的速度難免慢了下來。後方的追兵也乘機拉近了距離。
寶生將剛剛用來擦楊安屁股的布料朝後一拋,不偏不倚落在領頭警員的頭上。
「@#%$!」那人罵了一句髒話,隨即慢了下來。其他警員馬上補上領頭的位置,卻已經讓楊安和寶生兩人趁着這小混亂逃遠了。
隱身的效果既已恢復,楊安逃跑便不成問題了。她和寶生再一次看不見對方,但他知道,他一定在身邊,正陪伴着自己一起逃。心裏多了一份安心感。




直至她聽見了一聲巨響從數條街外傳來,短促而響亮。
毫無疑問這一定是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