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爭者們——對抗高牆的同時，我們也在對抗自身: 「家」篇（2）

下午的陽光穿過家裏的窗，落在老楊的臉上。知道「西斜」即將開始，即使拉着窗簾自己也難以入睡，老楊便從床上爬起來。
說實話他從夜間保安的工作崗位下班回來，自早上9點起一直在床上輾轉反側，實際睡得着的時間卻不知道有沒有1小時。
他去廚房倒了杯水，一飲而盡，然後把杯子放回去。
他督見杯架上放着的另外兩隻杯。淡粉紅色的那隻杯子是妻子的，另一隻黃色的，畫着一隻小鴨公仔的杯子是女兒的。
只是女兒的那隻杯子現在已經被一層薄薄的塵埃覆蓋。
放着也有好一陣子了，要再拿下來洗一洗。老楊想着，拿起了女兒的杯子。他把杯子放在鋅盤下，扭開水龍頭，小心翼翼地沖洗着杯子的外側。清洗掉外面的塵之後，老楊再拿出洗杯用的刷子，塞進杯中，反覆擦拭。確保把杯子裏外全都好好清理過一篇，他便把杯子倒轉掛回去杯架上。
洗好杯子之後，老楊來到大廳坐下。
說是大廳，事實上也就數十呎的空間。放了一張殘舊的木餐桌，再加上四張膠櫈之後，基本上就沒有多少空間了。電視機也姑且算是有的，放在大廳靠近窗戶的另一則，不過沙發就塞不下了。也沒差，反正平常也不怎麼看電視，最多也就看看大台新聞。
剩下的空間基本上就是一些櫃子，放着許多女兒的獎狀和獎杯。女兒很能幹，讀書運動都拿過不少獎項。為了能夠把全部獎項都展示出來，老楊也是專程從垃圾房找來了個很大的櫃。
以前老楊還真沒想過要把這些拿出來放，現在女兒不在了，卻懷念起她拿着獎狀來向自己尋求讚賞的樣子。這些獎項全都是女兒的人生軌跡，看着這些獎項，就像是女兒仍然在自己身邊，從未離開一般。




為何當日如此優秀的女兒，現在卻會變成這樣呢？想必是有什麼壞人，污染了女兒。
就這樣發着呆，老楊甚至未察覺到時間已經悄然流逝。待他回過神來，已經是四時多，該去菜檔找妻子的時間了，也順便要去買今晚的餸菜。
老楊穿上一件殘舊的風褸，匆匆忙忙下樓去。
住在舊區的唐樓裏最為方便的就是樓下就有街市。走下樓兩三步，老楊便來到妻子賣菜的菜檔。他們當然沒有錢自己經營一個菜檔，妻子只是只是打工而已。不過打這份工也是有好處的。賣剩下的菜可以帶點回來，省下了一點買餸的錢。
只是缺點就是要受氣。不僅客人會與員工吵架，還有機會被店東甚至鄰近其他攤檔的人指指點點。
「留這麼多回家，留給你那監躉女兒在牢裏吃嗎？快給我勤快點！」
老楊離遠見到妻子時，妻子正好被店主這樣調侃着。
老楊默默地來到妻子這裏。他與妻子交換了眼色，妻子把一袋已經包好的菜給他，讓他先帶回家。那店主雖然嘴裡說着這樣的話，卻沒有讓老楊和妻子還一些菜回來，照樣讓兩人把滿滿的一袋菜拿回家。
這些都是些賣相不夠好，或者賣不出的菜。丟掉也是可惜，店主便大方地讓老楊兩夫婦拿回家吃。
妻子還要準備收檔。菜檔還剩下好幾種菜，和好一些瓜果。妻子要想辦法賣出盡量多的貨才能下班回家，不然店東又要講說話給她聽了。所以老楊便自己一個在街市裏逛，買些別的餸菜待今晚吃。




可是不論老楊來到肉店、魚點還是雜貨店，都避不開要聽到一些關於女兒的閒言閒語。這可讓他很不高興。
「老楊你今天又自己一個？ 你女兒呢？哦！對了！ 她好像在被通緝喔。難怪不敢跟你買菜了。」
「買這麼大條魚，你們兩公婆能吃完嗎？別忘了你女兒現在不在喔！」
「要來點腐乳嗎？我這些能放數十年，等你女兒回家還能給她吃。」
誰要光顧這些瞧不起人的店？老楊聽見這種話，氣上心頭，什麼都買不下手。最終就只提著菜回了家。
老楊打開家門，脫了鞋，第一件事便是把菜放進冰箱。他知道其實差不多要煮飯了，要不然他會趕不及上班的。但是在此之前，他就是想要再坐坐，再看看女兒留下的無數獎項。
有兩個盃子好像沾了什麼東西，黑色的塵還是什麼。這老舊的唐樓，還真容易積塵。
他小心翼翼拿出那兩個獎盃，放在餐桌上。他又走到廚房，找來抹布，仔細地看着獎杯的每一寸位置，一發現有塵埃便馬上抹走。
只是沒想到，他看着看着，眼裡竟慢慢濕透了。
女兒，你在哪裏？什麼時候才願意回來呢？




政府和警察都是講道理的，就算判了刑也一定能夠很快回來的。可是做錯了事就必須要承擔責任。這樣一走了之，爸媽都不管，為什麼你會變成這樣？
身為父親卻把你教成這樣，我真是個失敗的父親。
老楊把獎杯放回原位，又再靜靜地坐着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