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別初遇: 第九章 無眠之城 1
深夜時分，昏黃的燈光隱隱從房屋窗戶透出，還依稀看到有人在窗前晃動的影子。
這一晚，很多人都失眠了。
回到熟悉的街道，我有一種終於回到家的感覺。
萍姨在化雨堂的門前來回踱步，一看到我和季妙英出現在街角，連忙跑過來。
「你們總算回來了！聽聞火車站那邊出了大事，你們有沒有受傷？」萍姨憂心忡忡地拉著我們的手。
「啊。」季妙英輕哼一聲，原來她之前摔倒時不小心扭傷了手腕。
「快進來，我幫你們處理傷口。」
萍姨讓我們先回小屋，不一會兒，她急匆匆地提著急救箱走進來。
「唉，都怪我，要是我那晚沒有……呃，就不會害你們遇到這種危險的事。」說著，萍姨的眼角濕潤了。
我和季妙英對望一眼，心裡知道她在懊悔自己那晚偷偷抽煙。
「萍姨，妳不用自責，這件事不是妳的錯。」我安撫道。
「對啊！妳又不是故意把書燒掉，況且我們都看到妳為了贈書的事四處奔波。我們今晚遇上這種事，只是倒楣而已，怎麼可以事事都怪到妳頭上呢？」季妙英反過來握住萍姨的手。
「小雪、妙英，謝謝你們。」萍姨欣慰地說。
幫我們包紮好傷口後，萍姨去了廚房一趟，把翻熱過的飯菜端進來。
直到食物香味飄進鼻腔，我才發覺自己一整晚沒有吃東西，難怪胃部總是隱隱作痛。
我和季妙英狼吞虎嚥，趕快把肚子填滿。
「慢慢吃，小心別噎到！」萍姨不禁勸道。
吃飽後，我的身體暖和起來，渾身肌肉開始傳來明顯的酸痛感。
我們都很疲累，卻睡不著。
在小屋內，我們把這晚的經歷一五一十地告訴萍姨，聽得她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哇，你們兩個真是太大膽了！若是出了什麼事，我該怎麼向你們的家人交代？」
聞言，季妙英的神情黯然下來。「不用交代，我已經沒有親人了。」
萍姨意會過來，憐憫地抱著季妙英的肩膀，安撫道︰「我的好孩子，別難過。」
察覺到萍姨向我投來的關切目光，我心頭一驚，趕緊岔開話題，免得她問起我的身世。
「你們有沒有發覺今晚的事很奇怪？」
「嗯？」她們二人同時看向我。
「洪星幫一來就打人，不是劫財不是擄人，更不是爭奪地盤，他們這樣做到底有什麼目的？而且更弔詭的是，鐵路公司和警局好像早已知情，還故意配合洪星幫的行動。」
「洪星幫、鐵路公司、警局，這三方毫無瓜葛，他們為什麼要合謀？」季妙英反問道。
「那又不完全是毫無瓜葛。」萍姨神色有異，似是知道一些內幕。「傳聞說洪星幫……是龐家暗中成立的社團。」
「什麼？」我和季妙英異口同聲。
「你們應該都知道，龐家是依靠貨運業務起家的，後來在遠房親戚陸大帥的幫助下，慢慢掌管了楓香城的碼頭和鐵路。楓香城的地理位置優越，成為了很多商家的貨運中轉站，龐家的生意也因此越做越大。」
我記得以前看過民初的歷史背景，確實跟萍姨的敘述一致。
萍姨繼續說︰「後來龐家開始經營聲色場所作為副業，還特地請來黑幫對付那些醉酒鬧事的客人。可是合作沒多久，便傳出他們因拆帳問題爆發衝突。也許是為了自保以及避免同類事件發生，龐家便暗中組織一支黑幫。不過，這些都是傳聞，不知真假，你們聽聽就罷了。」
龐家……
這下我更加困惑了，忍不住開口︰「紫花街一帶是龐家的地盤，洪星幫又是龐家的手下，這不就是自己人在搗亂嗎？難道他們在內鬥？」
「我覺得不像。」季妙英搖搖頭，質疑道︰「要是內鬥的話，龐家為什麼不派人過來阻止？打傷平民對他們有什麼好處？」
「嗯，也有道理。」我把所有線索在腦海重新梳理一遍，喃喃道︰「如果不是內鬥，就是早有預謀。」
「小雪，妳懷疑這件事是龐家指使的？」季妙英驚訝地瞪大眼睛。
「別胡亂猜想，龐家根本沒理由弄出這齣鬧劇。」萍姨慎重地提醒我們。
對了，凡事都有動機。若然找不出動機，一切都只是子虛烏有的指控。
「萍姨，我們不是胡亂猜想，而是合理推測！」季妙英語氣篤定地說，看來她也覺得此事跟龐家脫不了關係。
萍姨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告誡我們︰「無論今晚的事是否跟龐家有關，你們切記要謹言慎行。萬一壞了龐家的名聲，只怕會引來他們的報復。」
報復……等等，報復？
「我想到了！」我靈光一閃地說：「如果不是為了爭權奪利，剩下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復仇。」
「復仇？到底是誰開罪了龐家啊？」季妙英皺起眉頭思索。
「洪星幫先是打傷黃包車夫，然後又毆打其他平民。所以說，他們所針對的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
「黃包車夫……」季妙英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小雪，妳記不記得我們早前看到有人跟警員在街頭互罵？」
「我記得，當時警員想上前抓人，但剛好被路過的黃包車阻攔。」我心頭一震，隨即看向季妙英，想確定她是否也有相同想法。
「你們該不是懷疑到警局頭上吧？」萍姨不禁瞪大眼睛。
早前的金光百貨圍困事件導致警民關係緊張，警方曾受到不禮貌對待，因此串通龐家發動無差別襲擊，向平民和車夫報復……這個指控實在太嚴重了，我不由得頭皮發麻，渾身打了個寒顫。
「我也不敢相信……」季妙英露出不安的神情。「只不過，今晚這件事不論主謀是誰，警局確實知情和有心拖延。」
這時，我們三人陷入沉默。
半晌後，萍姨跟我們說︰「好了，別想太多，先好好休息吧。」
儘管身體很疲憊，但我一點睡意都沒有。
在床上淺睡不到幾個小時，窗外天色就漸漸亮了，給我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