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不變》／if I were [短篇][18-]

　　高小明雖然叫高小明，但他沒有特別高，跑步也沒有小明那麼快，成績中等，偶爾在籃球場上會看到他的身影，剪了一個台灣棍棒堂的髮型，偶爾看個AV，打場LOL。在他這種年紀，雖然老師每天都說什麼dsedsedse，快啲溫書溫書溫書，但對他來說，時間總是無限的多，幾乎像校園頭上湛藍的天空一樣深不見底。

　　他喜歡班上的張小蘋。很多年後，當他已經交過記不清楚那麼多的女朋友，回想起來，張小蘋始於像某種夢魘，一直殘留在他深層的海洋裡，及後他所有女朋友，都似乎有著張小蘋的一頭長髮，一些語氣，走路的步伐。

　　張小蘋漂亮嗎？大概不是。他有跟高小蘋接觸過嗎？印象中沒有。

　　但他很清楚這種感覺，這種感覺什麼也不是，就是愛情。

　　高小明坐在教室第五排第五個位置，張小蘋坐在教室的第三排第二個位置，上課的時侯，他能看她大概60度的側臉，還有穿著夏季校服的時侯，透露在校乳白色校服上的黑色胸罩﹑肩帶和金屬軟邊，高小明每天晚上在被單，便會發揮想象填補視覺帶沒有帶來的觸感，他想象張小蘋那半熟像魚的身體，盛戴著體香的胸罩，然後他便會開始每天入睡前浪費衛生紙的作業。





　　高小明對張小蘋的愛情純粹得令他沒有任何企圖，好像在他和高小蘋之間有生了一朵用水晶培植的花，她在那裡，就在那裡。他雖然有欲望的妄想，卻沒有佔有的渴求，也沒有告白﹑營造浪漫的心機，高小明每天早上回到教室，然後看到張小蘋也到了，就是這樣，高小明過著有張小蘋的每一天。

　　然後，某天，有一個女孩說跟高小明說，她愛上了他。

那女孩是許小詩，隔壁班上的，就像高小明對張小蘋，許小詩根本沒有跟高小明說過一句話，也沒有高小明有任何的接觸，那天下午下課以後，高小明在教室裡走出來準備離開，張小蘋不算高材生，但成績不錯，是默默耕耘的類型吧，她偶爾下學會跟別的同學去圖書館──高小明從來不進去的地方，正當他好奇圖書館背景下的張小蘋，許小詩出現了。

　　「我鐘意你。」

　　「吓？」





　　這是兩人的初次對話。

　　高小明自然地回頭顧盼著教室，教室還有好幾個人在，但他們都沒有注意在站在門外的兩人，然後他的衣袖感受到許小詩指尖的拉扯。

　　他不禁失笑起來，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彎，的確，作為男人，突然有一個女生走到他面前告白，天掉下來的一個女友，他無法制止自己心裡的喜悅，可是這份喜悅還是包含了某種份量的尷尬，他不知所措，對了，對底是什麼戀愛，什麼是男朋友，什麼是女朋友，第一次，他發現自己從來沒有思索過這個問題，第一次，他發現自己對這一切都一無所知。

　　「喂～點呀？你制定唔制呀？」

　　許小詩，這個第一天才認識的女生。他打量起她的長相，一般的雙眼一般的臉，像大部分的女學生一樣不起眼不特別，也像他一樣不起眼不特別，校園外傳來球場的聲音，籃球撞擊地面的聲音，球鞋在地面上磨擦的聲音。初秋的天空有一份河流的氣息，天氣很好，如果許小詩不是現在出現了，他會回家，睡個覺，或許上網打LOL，無所事事地等到睡覺，想著張小蘋打手槍，許小詩，卻闖進來了。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許小詩，絕對不是張小蘋。

　　「可唔可以俾我考慮下，或者，我地應該相處下先……」

　　「好啦，兩日，真係兩日咋，兩日之後就算你肯制，我都唔會應承。」

■

　　「你鐘意張小蘋！？」

　　「都係既……」

　　「係就係，唔係就唔係啦，你婆婆媽媽咁係咪鳩係男人黎架！」

　　「高小明，我鐘意你，你做我男朋友好無呀。」





　　「咪﹑咪住先。」

　　高小明從來見過面前的這個人，她是穿著學校的校服無誤，從身材看也是女生無誤，這是告白嗎？高小明沒有言情小說裡所說的什麼小鹿亂撞，天旋地轉，心中突突亂跳，完全沒有──什麼都沒有。他知道了，這個女生喜歡他，然後在10月6日下午4時18分向他告白，要他成為她的男朋友。

　　知道了，所以呢？

　　「你……係咪認錯人。」

　　「你係高小明丫嘛，我叫許小詩，叫我SISI得啦，我鐘意你丫，做我男朋友丫好無？」

　　許小詩對著屏幕，出其不意地說著髒話，這是高小明第一次聽見女人罵髒話，而且還是男人的性器官，那麼確切的一個「鳩」字響著他的耳膜，兩天過去了，他要跟許小詩說清楚，而許小詩卻硬要高小明陪她回家。

　　「嘩Hi，林峰攞最佳男歌手，係咪痴Q線架。」





　　說是考慮，但這兩天高小明跟許小詩也總算坐下來相處過，許小詩沒什麼好說的，很典型的中學女生，明明握不住整部機器卻手不離GALAXY NOTES，喜歡連詩雅的《到此為止》，而不知道DEAR JEAN的任何一首歌，唯一令高小明有點在意的是，許小詩的身材原來很好。

　　那天在茶餐廳裡，許小詩點了白汁雞排飯，掂起了身，伸手過來想要拿胡椒粉，桌子的邊緣頂住了她的腰間，校服被拉得繃緊，一對圓潤的乳房將白色單薄的校服頂出了兩座鐘乳石，隱約透露了白色的奶罩的花紋，許小詩注意到他的看呆了的視線，一邊將胡椒粉灑在白色的漿汁上，一邊笑了不在意地說。

　　「你啲男人真係丫，好彩平時番學放鬆左條腰修無咁覺眼姐，如果唔係實俾你地J鬼死。」

　　但這天在許小詩的家裡，他還是說了，他心裡的那個人，是張小蘋。

　　「張小蘋……係咪你地班果個成日唔出聲，好似好乖好純果個女仔？」

　　許小詩依然看著屏幕，坐在辦公室椅裡像不安份的小女生一樣擺動下身，用那正對著高小明的屁股旋動椅子，將椅背搖得像拍子機，她微向前俯的上身拉致著校服，這一次顯現的是她的臀部，高小明那時侯年紀還輕，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或是品評女性下半身的身體，而只注意到像她的臀部一樣圓潤的事實：內褲是藍色的。

　　「《留白》拎左金曲金獎呀喂──！你有無聽過呀？你鐘意佢啲咩丫？」

　　高小明坐在許小詩的床上，她的家中沒有人，她說她還有一個姐姐，在唸大學，住HALL，沒幾天會家的，父母親都要工作，沒那麼早回來，「唔識驚喎，未有咁快見家長既～」。許小詩的房間貼了那些看起來都倒模的韓星的海報，有點凌亂，有幾本少女漫畫。





　　「喂～答我啦，鐘意佢啲咩姐。」

　　不是高小明不想回答，而是答不出來，到底是許小詩那個部分吸引著他，她的安靜，像高材身的氣質，黑長直的頭髮，還是有點高挑的身材，還是說，剛好就是她的臉，就是他的喜好？高小明捏著許小詩的床單，粉紅色配卡通狗的圖案。

　　「我唔知點形容，總之就係……妳拍過拖，依啲野妳應該明過我喎！」

　　高小明反攻道，許小詩依然擺動著她的椅背，發出有節奏的沉默，沒有回頭地回答：

　　「超～鐘意一個人咪不外乎靚仔有錢打波好睇身材好，我先無你咁多野唸，條仔正咪野溫下佢囉，大家岩FEEL咪一齊囉，有幾難姐，我睇你都係單戀張小蘋，野都未講過果隻啦～」

　　的確是許小詩所說的那樣，高小明從開學被張小蘋的身影吸引著，卻從來沒有跟張小蘋說過一句話，嚴格來說，高小明和張小蘋，其實並不認識。

　　「拿，一句到尾，姐係你reject我啦，高小明。」





　　許小詩突然轉身過來，背靠在電腦椅上蹺著腰，算不上修長的大腿懸空離地十公分，像一膜牛奶的一截白筒襪從腳掌爬到小腿，又爬到滕前，緊緊地擠出了她小腿以上的沒有絲毫體毛的大腿，還有兩腿之間間，校裙之下，那片薄薄的，猶如風一吹過便無聲落地的陰影。

　　「答我啦～係咪姐係唔制姐，妖～唔好掛住望我對腳啦。」

　　許小詩站起來，她身材不高，但還是足夠俯看昔坐在床上的高小明，而高小明剛好可以正視著她的隱藏在寬鬆校服下的胸部。許小詩的被單在他掌心中被扭成麻花。

　　「咁妳……又鐘意我啲咩？」

　　「你上個禮拜咪同我地班啲男仔鬥波既，有一野你超型囉好無！你之後望左望我地女仔果邊真係型到Ｏ曬嘴──勢估唔到你原來咁鬼純情。」

　　上個禮拜……？好像是有那麼一回事，原來他有看了那堆女生一眼？又原來許小詩就在那堆女生當中？他沒有半點的印象，像那球賽的分數，勝負，在完結的一秒起就忘得一乾二淨。

　　「就係咁……？」

　　「唔係你想點呀，唔通我貪你靚仔咩，帶你出街都無人信啦。」

　　「Sisi……」

　　「拿，問多你最後一次啦，高小明，做我男朋友，制﹑定唔制？」

　　許小詩雙手撐著腰，高小明看不到她的臉，視線所包覽的只有許小詩的身驅，近在咫尺的校服裙，實實在在，不用幻想的綿造質感－－淺淺的暮色流進許小詩的房間，將校服的乳白透明了幾分，黑色的胸罩，藍色的內褲，瓶頸型狀的腰身，像葡萄一樣的肚臍。

■

　　高中的體育課上，男生的焦點同常都是球類，包括那籃球場上充滿汗臭的﹑隔邊女生們運動時在體育服下晃動的。

　　男生這邊，球場數量有限，能上場的男生也有限，高小明打了一場，退下來，拿著水瓶坐在旁邊。

　　穿著運動服的張小蘋。

　　張小蘋的身材算是高挑，165應該有吧，比同年的女同學高了些許，身材很纖巧，這天她們練的是手球，她默默地站在一邊﹑拍著似乎有點難以操控的球，顯得有點笨拙。

　　不知道許小詩穿著運動服──不行！絕對不能想！絕對不能！

　　高小明立刻緊閉了眼，連張小蘋也不敢看，然而他還是感到下身有一點異樣，有一根無形的線似乎勾起他的褲檔，放了魚勾垂釣的惡魔正拉扯著運動短褲──不行！──他望看籃球場，班上的某個男人意圖低剷突破兩人，卻打手犯規，幾個男生退了幾步，重新開始──

　　到過了許小詩的家，到今天已經一個半禮拜了吧。

　　也就是說，已經十天沒有打手槍了。

　　心無罣礙戒Ｊ十日──高小明沒有令人敬畏的天份，他要到了二十五歲，才能達到這種境界，對那年在籃球場旁邊，擁有運動服女生的視野的他來說，這可是要拼了命去抵抗的考驗。

　　可以的話，高小明想痛痛快快地打一槍，而且最好是想著張小蘋。

　　而這卻是他無法完成的任務。

　　那天在許小詩的床上，看著許小詩的身材，他勃起了，陽具像萌生的愛情一樣，直挺挺硬繃繃地勃起了，許小詩一眼看出來了，看著他的褲檔哈哈大笑了幾聲，高小明臉紅得像煮沸的地獄拉麵，許小詩笑完了。卻說：

　　「算啦，拿～見你咁死純情，我講明先，我一早唔係處，你做我男朋友，想要既我可以俾你。」

　　高小明的喉間哽咽了說不出話，他只想按著突起了的褲檔，然後衝出許小詩的房間，許小詩似乎不單看到他的勃起，還看到了他的軟弱與無力，他別過頭，不想在正對著許小詩，他苦惱地說了一句話：

　　「我對張小蘋係真心……」

　　許小詩輕輕笑了，像口哨般的笑聲。

　　「咪扮野啦，你對住我旗都扯埋～今晚打飛機打死你呀～拿，老老實實，你尋日係茶餐廳望住我對野望對眼都唔眨，之後有無J過我先！」

　　「無﹑無……」

　　高小明像被政治逼害的維權人士一樣吐出他的真心說話，昨天晚上，當他習慣閉眼想象張小蘋，然後套弄掌心，眼前幻想的影像卻竟然像3D特技變形成許小詩的胸部，簡直伸手可握──他立刻睜開了雙眼，半暗的睡房中空洞著他喘急的呼吸，他再次閉上眼，卻還是那一對脫殼欲出的雞蛋，水煮的，又白又嫩又滑。

　　「我先唔鳩信你丫，你班男人乜鳩都J得一餐，死仔，鐘意我咪認囉～」

　　「我……我鐘意既係張小蘋。」

　　昨天晚上，他只好下了床，打開電腦，翻了一套初音實，對著初音實那對拋動的乳房解決了──弄了一團紙團的他才想到，他以前不看初音的，而且，這天晚上射得特別多。

　　「挑，口裡說不，身體卻很誠實。」

　　許小詩走近了一步，白色的校裙逼近過來，她的腰就在他面前，連舉手都太侷促，轉過頭就能貼上去了，他的下體印在校褲的拉鏈上，摩擦得隱約發痛。

　　「你又要J我，又唔同我一齊，你唔覺得好辛苦架咩。」

　　「我……我唔會J妳。」

　　「吓……？」

　　「妳唔係張小蘋……」

　　高小明像催眠了一樣低著頭，腦裡浮現了張小蘋在圖書館裡讀書，嫻熟地抄著筆記的小手──但無補於事，在許小詩的身體面前，他簡直分裂了，下半火燒，上半挫折。

　　「好丫！」許小詩突然頓了一腳，不忿地抱起肩，坐回去，「你鐘意張小蘋丫嘛，由今日開始，你打J果陣有諗過我既話，我即刻同人講你係我條仔，如果可以完全唔J我，我幫你追張小蘋又點話！」

　　高小明想說：其實他沒有想過要追張小蘋，他對張小蘋只有愛情，什麼也不是的愛情，只是愛情的愛情，但他還是點了點頭。

　　「好，我應承妳。」

　　「唔準偷雞呀，有J就係有J，話埋俾你知，我32D丫！」

　　那天以後，高小明才察覺到，他不是因為張小蘋而打手槍，而是需要打手槍，所以選擇了張小蘋，而那截然不同的許小詩，卻在他的下半身揮之不去，他感到下身不敏感地慢慢浮升，他拼起雙腳，遮擋其他人的視線。

　　就算想用AV解決，屏幕上不管是誰的身體讓他眼前演變成許小詩，不管是誰是叫床聲，都讓他想到許小詩的聲線，他沒有張小蘋的照片，連FACEBOOK也加不到，他記憶中的張小蘋，在第三行的第二個位置切割下來，煉造成不會脫色的琉璃，那麼漂亮，又那麼永恆。

　　我喜歡是張小蘋，不是許小詩，我愛的是張不蘋，不是許小詩，高小明心裡一直默念，像佛那些難唸的經，意圖使自己的下半身安靜下來。不是的﹑不是許小詩，我不會喜歡許小詩，我會一直喜歡張小蘋……

■

　　「喂，高小明。」

　　他回頭一望，是學校的走廊，遠處走來張小蘋。

　　他呆了片刻，她……是張小蘋。

　　沒錯了，是張小蘋的臉，是她的笑容，是她的氣息，是她的頭髮。

　　「你鐘意我呀？」

　　張小蘋問了，像一般的問侯。

　　「我……我……」

　　張小蘋靜靜的看著自己，等待著答案。

　　「我──」

　　正要回答，張小蘋卻抱過來，抱著高小明的肩，親吻他的雙唇。高小明整個人像軟掉了，無力作出任何抗拒，他也抱起張小蘋的腰，感受著她熟練的吻。

　　兩人倒在粉紅色的床上，柔軟的床單，女上男下的姿勢，高小明的雙手在她的身上遊移，觸摸那每一寸都像雪花一樣的精緻的女生制服，兩人吻得熱烈，高小明撫了一回張小蘋的背，手心挪到胸前，握住她的胸脯。

　　張小蘋那又軟又圓潤的美乳──咦﹑這──不可能──

　　他睜開了雙眼，許小詩壓在他的身上，兩人躺在茶餐廳的桌上，他的雙手正握著她的胸口。

　　「嗯……丫……」

　　許小詩放盪地挺前了胸，發出讓高小明臉紅耳赤的聲音。他連忙放開了雙手。

　　「點解會係你──張小蘋呢！張小蘋──」

　　「話左你實頂唔住架啦。」

　　高小明掙扎著，許小詩卻壓實了他的下身，許小詩拉開高小明的拉鏈和內褲，握住他處男的陽物。

　　「我唔會J妳，我唔會對妳……」

　　「你知唔知呀，胡椒粉真係夾咩都咁好味。」

　　許小詩不理會高小明的反抗，套弄著高小明的下體，手執胡椒粉瓶，對著前端灑上去，把他刺激得一陣劇烈的抽蓄──

　　高小明醒來了。

　　天還沒有亮，睡房中一片黑暗，他的呼吸重得像工廠區的廢氣。

　　他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掀開被單，下半身散發著濃烈像漂白水的味道，黏液的冰冷感猶如惡鬼一般纏繞著他的腿間，慢慢擴散至全身。


■

　　每間學校總有1天用來舉辦什麼同樂日／聯歡會／校慶園遊會etc。這明顯是用來給老師放假（不用上課），而又無法解決教育局規定的學生上課日數而想出來的折衷之計。

　　認識許小詩的那年，學校如期舉行了校慶同樂日，高小明被同班同學徵召進了班際籃球比賽，他籃球技術沒有到校隊﹑學界水平，但又想這至少比參加什麼話劇，宣傳學會來得好。

　　高小明在過去一段時間裡，努力逃避跟許小詩有任何的接觸，努力做到連一絲的想法也不會在腦裡飄過，雖然許小詩沒有做到下課後在門外苦等的程度，偶爾卻總會設法滋擾高小明，例如將睡衣露溝自拍照傳給張小明，附句：你今日Ｊ左未，又例如趁高小明上樓梯的時侯，故意在樓梯上方向彎身，露出腿間的內褲和臀部，然後一個鬼臉揚長而去。

　　高小明決定不作任何回應，不戰也不降，將許小詩當做從未存在。既然打手槍時甚至不能不想到許小詩，他索性不打，等到像那個奇怪的晚上奇怪的夢的侵襲，夢遺是不自覺地，不算打J，所以他沒有輸給許小詩，高小明這樣想。

　　他繼續深愛著張小蘋，張小蘋依然是那樣無聲無息生活著，上課，測驗，下課，考試，就在她的位置，就在那片黑板前，無知地讓班上的另一個男生暗戀著。每次看見張小蘋的身影，他才覺得好好的活過了一天，似乎在遇見張小蘋之前，他的人生從未完整。

　　到了班際籃球比賽那天，高小明已經幾乎遺忘了許小詩。

　　那天，他穿著臨時借來的籃球衣，打了三場比賽，竟然順利晉了級，最後決賽打到下午兩點，對手是隔班的男生，也就是許小詩的那一班。看到隔壁班上的男生，許小詩的名字才輕輕地踏過了他的意識深處，留下若有若無的足印，初春的天薄雲微熹，略帶濕悶的校園與籃球場，他和隊友疊了手大喝打氣完畢，正式上場。

　　高小明的位置是控球後衛，也許是因為他的體重比較輕身體比較纖巧，會打籃球的人也知道，控球後衝與其實說是球員，不如說是間諜或是盜賊一樣的存在，用線上遊戲的角度去思考，簡直就是白魔法師，用來建立整個團隊的節奏。

　　高小明的球技幾乎只擅長傳球，每次跑到後場，他看準了隊友，焦燥的空氣中劃過一道無型的彈道，他手一甩，球沿著那著只有他看得見的細線像流星般劃過，落地，擦過對手的背後，大腿，小腿，彈起，傳入隊友的手中。

　　然後球進﹑或不進，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打了半場，兩班都是業餘的學生，班上都有一兩個校隊成員，實力不相上下，分數相咬在3分之差不放，上午的學會節目幾乎都結束了，球場兩邊，各層的走廊上開始聚集觀看比賽的學生。

　　觀眾一多，比賽的味道便變了。每個動作，每投舉手每投足都承受著數不清的目光，每一次的進攻，每一次的投籃都有著觀眾歡呼作為音效，球場上的每個人都不再是一個人了，比賽和勝負都變成了所有人的心思。

　　高小明第一次感受到這麼多人的眼光，手腳都像跟不上腦袋的速度，指尖的靈敏度低了，走位略失了準，傳球也幾次被敵手攔下來，他皺了眉頭，呼吸隨著體力的消耗變得粗重，額上汗流過緊皺的眉頭，嗶──對方喊了暫停，高小明走到場邊，灌了口水，周圍充滿了觀眾的議論，像海潮的吵雜。

　　張小蘋呢，她有來看嗎──

　　張小蘋從不會留在學校看男生打球。高小明立刻找到了反駁，那許小詩──高小明突然想起了這個已經被時間風化得有點陌生的名字，那個曾經說，因為他打籃球的姿態而愛上他的女生──

　　這時侯，有一伙奇異的人出現，他們驅開最貼近球場的觀眾，空了一個半圓，兩個男生拿著木結他，是結他學會嗎？高小明正看得奇怪，然後拿著咪高峰的主音出現了──許小詩。

　　他們身後還有一堆女生，跟許小詩一起舉手起哄大叫：「4B必勝！」

　　4B，許小詩的班級，也就是比賽的對手，他盯了兩眼許小詩，許小詩試著咪，沒有注意到高小明的目光，她們想要幹什麼，用唱歌幫班級打氣嗎──高小明奇怪的同時，嗶──比寶重新開始。

　　高小明進了場，調整了呼吸，觀眾們時而傳來打氣的叫喚，時而屏息，觀眾的眼神始終加重了他的血壓，他逼使自己以平常心去面對，之前的失準令他們隊伍一連失了6分，如果再這樣下去，可會輸的，雖然這只是友誼賽，但上了場，1分就1分，計分版的數字像石刻一樣鮮明，快點回到平常下課以後，四野無人，自然的運動狀態……高小明不斷對自己祈禱。

　　哨子吹響了，對方先手，高小明上前攔截，不行，還是不夠俐落──

　　這時侯，結他彈起了，音樂傳來，是4B班的打氣團，這個節奏，高小明有聽過的，最近很紅的一首歌，好像叫《愛你》？他記得，那是台灣的歌手唱的。

　　對手繞過了高小明的攔截──嘖！高小明暗罵一句，追回去，可是已經慢了，對方的得方後衝奪過球，像舞蹈一樣起跳，手一撥──沒進！很好──高小明的隊友奪到球，快傳回來，左翼後衝衝前，配合高小明的助攻，這次一定要──

　　傳來歌聲了，是她的聲音，許小詩的歌聲──

遙遙南極夜空 不再冰封有光簾
每晚靜靠窗前 模擬你的聲線
來磨練你筆跡 卻不懂你的詩
在夢裡思念 流連這刻的一秒十遍

　　咦，奇怪了，那不是國語歌詞，為什麼變成了粵語的？高小明沒有執著這個無關痛癢的問題，進攻到籃下，對方也咬起勁了，迅速回了防，想不到許小詩唱起歌音色不錯，甜甜的高音很是透明，高小明指尖一脫，球傳過了兩個對方的身體中的空隙，一線不差地傳到隊友手中，隊友起跳一投──嗖！是風的共振，是球擦過了籃網，得分。

　　觀眾歡呼起來，高小明向隊友相視了肯定的笑容，4B的女生不甘示弱，高叫「4B加油」的同時，許小詩繼續唱，那跟原曲略略有差的編曲，還有重新填過的粵語版《愛你》，比賽繼續，妳還唱得不錯嘛，高小明心想，錯起腳步，攔截成功，籃球落入他的手中──

從頭在 昨日 昨夜 昨天 想你會紅的臉
球場內 每日 每夜 每步 心跳一再蔓延
想幫你制服背後領口 織那暗紅的線
抬頭看見 暖日像無形的煙 (國)因為你

　　如果要形容，許小詩的歌聲像百香果冰茶，有甜膩的觸感，也有某份隱匿深處的清澀，高小明傳球給隊友，對方似乎看透了他們的進攻方式，封住了高小明一方得分後衝的球路，隊友意會過來，手一揮，球又回來了，高小明這場比賽的第一次投籃，你們知道嗎，投籃其實是籃球比賽中最簡單的動作，而想要設法做到這個最簡單的動作，才是最困難的，嗖──！

沒遊魚在的海 在深海裡的愛
探過萬片汪洋 迷人浪花不再
回頭望你左手 細心收入口袋
你說我不能 尋回你心中的那份愛

　　這首歌的歌詞到底是誰寫的？聽起來有點文皺皺的，而且不是原曲的詞意，顯得有點……失落？──「你說我不能 尋回你心中的那份愛」──許小詩，如果依份歌詞係妳自己寫既，唔通妳真係──高小明起跳，舉起伸往天空的左手，抵住了對手發射的攻擊，觀眾爆發出高聲的歡呼，高小明落地，繼續反攻。

從頭在 昨日 昨夜 昨天 想你會紅的臉
球場內 每日 每夜 每步 心跳一再蔓延
想幫你制服背後領口 織那暗紅的線
抬頭看見 暖日像無形的煙 (國)因為你

　　追平了，最後1分半鐘，要決勝負力，雙方擺好陣式，滿身掛滿琉璃的汗珠，互相牽引，競爭，防守，攻擊的10人，對方要進攻了，只要制止他們的進攻，在進攻結束後便是最好的反攻時機，4B班上某人衝過來從後封住高小明，兩人劍拔弩張的眼神互不相讓，高小明後跑往前，對方又要動手了，在那之前，要先過我這一關吧，來──

世界沒了不緊要 我卻沒你可相見
太過在意你的這句 我會待到你講 的那天

　　許小詩唱到最緊張的高音，如鳥的歌聲在球場上振翅迴翔──我會待到你講 的那天──高小明這次沒攔住對方的進攻，對方先一步投籃了，籃球飛躍到籃框上，繞著籃框打轉，一圈，兩圈，外面掉落了──整間學校發出惋惜的輕呼，高小明回頭，是最後的數十秒，許小詩唱得投入，是最後一輪副歌──

從頭在 昨日 昨夜 昨天 想你會紅的臉
球場內 每日 每夜 每步 心跳一再蔓延
可知你制服背後領口 織了暗紅的線
抬頭看見 暖日像無形的煙 (國)因為你

　　高小明接過隊友的長傳，不自覺默唸著歌詞──「從頭在 昨日 昨夜 昨天 想你會紅的臉」──「球場內 每日 每夜 每步 心跳一再蔓延」──他盤球前進，對方攔截，轉身，帶過，目光銳指遠處的隊友，完美的彈道，脫手，落地，彈跳，隊友接過，起跳，對方的欄截──哈，是假動作，給騙了吧，真打要投籃的是我，球回傳飛來，低身，突入──抬頭看見 暖日像無形的煙──仍然盼見 雨後能晴明的天──起跳，張手，舉球，觸手可及的球籃，球進，落地，兩分，許小詩唱罷，微微一笑──

從頭在 昨日 昨夜 昨天 想你會紅的臉
球場內 每日 每夜 每步 心跳一再蔓延
可知你制服背後領口 織了暗紅的線
抬頭看見 暖日像無形的煙 (國)因為你
仍然盼見 雨後能晴明的天 (國)我愛你


■

　　「Sisi！」

　　高小明滿身大汗，推開人群，朝著許小詩大叫。

　　許小詩回頭看來，看見了高小明，微笑著，在看完球賽的觀眾人群中停下腳步。

　　「頭先首歌……呼……頭先首歌既歌詞，係妳自己寫架？」

　　許小詩站在原地，看著剛完結比賽，氣喘如牛的高小明。

　　「痴線，梗係唔係啦，我邊有咁鳩，我識得個網友叫柚木熱內盧，我佢叫幫我寫既，佢填左一日咋，超鳩囉佢。」

　　「Sisi……」

　　高小明一時想不到該說什麼，比賽結束後，雙方握手，散去，不少人過來稱讚他的表現，他卻緊盯著4B班的打氣團，許小詩班級輸了，打氣團無功而還，她似乎不太在意，笑著離開，高小明跑過去，擠過人群，叫住了她。

　　「點呀，捨得認未呀？」

　　「認咩呀……」

　　高小明心跳如雷，勝利的喜悅還沒有冷卻，身體的熾熱流淌，整個世界隨著他的心跳鼓動著明媚的顏色，圍繞著世界中的許小詩。

　　「J我囉，喂，我J圖都俾埋你，打個J唔係咁難姐。」

　　幾乎有半年沒見，許小詩仍然是那副神態，高小明不其然地想，她今天的胸罩，又是什麼顏色，看著許小詩那有點矮小的身材，如一抹白花的校服，大概很多人沒有想象過穿著雪白校服的她，是那麼的放盪，高小明雙眼一眨，許小詩的校服身影在校園人潮看著自己的畫面停頓下來，球場地面的顏色，天空的空氣，學校的牆壁，永久存入了他的腦裡，像班房的張小蘋。

　　「Sisi，妳係咪仲鐘意──」

　　「得啦，我明既情聖，你鐘意呀邊個丫嘛，知啦你講左好多次啦。」

　　「Sisi──」

　　高小明終於明白了「你聽我解釋先啦」這句話為何存在，當你不擅口才，又無從解釋的時侯，這句話是最好的擋箭牌，但許小詩還是打斷了他的話。

　　「得啦我對你無曬feel啦，我以後都唔會再煩你啦，拿！不過大家都叫一場同學，我啲J圖你真係delete左佢好啦，唔好擺上網呀，我仲要keep住個image溝仔架。」

　　許小詩漫不經心地說，高小明微張了嘴，舔了舔舌尖，心裡那句話，始終沒有說出來。

　　「高小明，頭先你真係超爆型！你繼續做你既情聖啦，我會祝福你架。」

　　「Sisi……」

　　「走先啦，bye～」

　　許小詩揮了揮手，便走進樓梯，大概是要回去教室。球場上安靜下來，快要日落天色捲起了微涼的風，吹過高小明的滿身的汗水，溫熱的心跳隨風降溫。


■


　　在中學生的第四個年頭快要結束之前，張小蘋戀愛了。

　　是班上的流言傳來的，對象是隔壁學校的某個男生，隔壁學校有名成績低劣，蓄養了一群串SevenSeven的MK仔。「估唔到張小蘋原來鐘意MK仔」某個女生在小息時段說了，那話傳到高小明耳裡。

　　過了沒多久，許小詩的FACEBOOK狀態也轉變為「穩定交往中」，高小明看了她男友的profile，也是打籃球的。

　　高小明偶爾會碰到許小詩，打個招呼，閒聊兩句，有一次，他告訴許小詩：我尋晚J左妳。許小詩哈哈兩聲：嘩，咁俾面呀情聖──不知道她沒有察覺到，高小明說的是實話。

　　高小明初戀在中學快要結束的年紀，也是在打球完結後，透過朋友認識的女生，她依稀有張小蘋的氣質，乖巧的臉跟黑色的長臉，比得上許小詩的身材，高小明後來一直要求女友穿著校服來溫存，女朋友當作情趣，也沒有問來由，這個習慣（或癖好），高小明分手過多少次，始終維持。

　　高小明偶爾在籃球場打球，恍惚會聽見許小詩的歌，那高亢卻又清澈的歌聲，還有那份似喜似憂的歌詞，他有時侯想起看似乖巧，結果還是選擇了MK仔的張小蘋，還有毫無矜持，卻又能唱出這種歌聲的許小詩。高小明交往的愈多，愈是想起這兩個女生，那年的夏天，那片側臉，那把歌聲，時間流得多遠，她和她，都仍然還在，永遠不變。


真心不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