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商業電台的邀請,出席一年一度的巨星慈善籃球大賽。
 
這兩年來,我出席的大小活動,至少也有過百項了吧?只要可提升知名度和見報率的,又或者可接近群眾的,經理人manning也會盡量替我安排。
 
我是趁著手頭上兩組戲的空檔,犧牲了已經不多的睡眠時間,匆匆趕來伊館的。
 
三小時前,我是一個暗地裡縱火的正義消防員。在戲中,我要揹著一個真實重量的滅火筒連跑三層樓梯,那段戲重拍了七次,我渾身酸痛,快累死了。
 
出場前,manning在我耳邊溫提叮囑:
 




「我知道,你以前是籃球健將,但這只是一場純粹搞笑的表演,跟比賽一點關係也沒有,你別太認真了!」
 
假如,在兩年前,誰叫我打籃球時「請勿認真」,我一定無名火起,斷言拒絕!因為,對我而言,不認真就是種最大的侮辱。
 
可是,今天,無論做人或處事,我已學會了適量妥協。
 
因為,堅持己見的後果,往往不是我能負擔的。曾經跌落地獄的我,好不容易一級級攀上成功的山腰,很害怕一失足便摔下萬丈深淵。
 
今次,是我首度參加這個巨星籃球表演賽。想起上年,根本無人向我提出邀請,也許,原因簡單到教人頹喪,我稱不上是「巨星」吧!
 




很多名字極之響亮的藝人都有出席,比賽分成明星隊和DJ隊。
 
開始比賽之後,我才知道他們連最基本的打籃球規例也不知道。有人抱緊籃球在場內跑,也有人直接從別人懷中搶球,當然也有推人撞人的,所謂的評判隻眼開隻眼閉。當我帶球時,DJ小儀突然會在我身後抱著我的腰,讓我哭笑不得。觀眾笑聲很大,根本無人把這場『比賽』認真看待。
 
是有那麼一剎間,有種悲哀在我心裡一閃而過。
 
我到底在這裡做什麼呢?然後,我聽見自己的回答:觀眾不是很快樂嗎?我就是要娛樂觀眾啊!
 
比賽進行中,明星隊和DJ隊的分數一直咬得很緊。就算,其他人把比賽當成遊戲,但我卻沒有胡鬧。我依足了籃球比賽的規例,不帶球走、不回傳球、不撞人。
 




DJ隊唯一肯認真比賽,也跟我勢均力敵的,就只有我倆高度差不多的DJ森美。敵隊的大部分分數,都由森美主理或協助奪得。而我,我則替明星隊掙到最多分數。
 
我忽然感覺到,自己重回中學時代。
 
----回到那一個,我對自己引以為傲的年代。
 
比賽中途,我被調離場外好一段時間,讓當時得令的大明星入場與群眾見見面。DJ隊繼續由森美押陣,他投出幾個相當漂亮的三分球,令明星隊落後了。
 
坐在場外看比賽,眼看DJ隊的分數逐漸拋離明星隊,我開始坐立不安,手心出汗,恨不得馬上出場再拼。
 
換作中學時代,身為校隊隊長的我,跟教練說一聲「我要出場!」,第一時間就能被調到場內。可是,到了這一刻,幾時入場或出場,已不是我能控制的。
 
比賽結束前的三分鐘,我才再被調派入去,好讓一位在各大歌曲頒獎禮獲獎無數的天后休息。
 
天后與我在球場界線擦身而過時,露齒而笑的跟我GIVE ME FIVE,她貌狀可愛地伸頭到我耳邊,彷如要鼓勵我什麼,我卻聽到她說:「頂佢個肺,玩足阿姐成粒鐘!年尾冇金曲獎攞我搵人劈狗佢老闆!」然後,她用力拍拍我肩膊,再來一個三百六十度的轉身,向全場觀眾揮手微笑以示謝意,才走出場外。




 
天后在幕前幕後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可是,撇除她粗口橫飛又經常恐嚇人這一環,她也真是個意志堅毅的專業藝人。在重感冒下,她可以繼續又跳又唱剩下的十幾場演唱會,無人知道她怎樣支持得住。
 
我出場後,馬上進行搶攻,連追十幾分,卻發現我的明星隊友們臉色不善。
 
擦過一個比我出道早但半紅不黑的電影小生時,他刻意讓我聽到他的話:「喂,玩一人籃球,你真以為自己米高佐敦?」我生氣地轉頭看他,他卻避開我視線,半眼不看我。
 
難道,我有做錯了什麼了嗎?
 
只不過是,比賽快結束了,我只是太急想替明星隊追分數而已!
 
我的心情有點混亂,一下分神,本來志在必得的投籃擲不中,我連忙搶回籃下的球,正欲再射,卻被人在背後重重地一推,我連人帶球跌出了場外。
 
我聽到有觀眾在尖聲驚呼,但同一時間,另一些觀眾卻瘋狂爆笑。
 




我左膝傳來一陣莫大的痛楚,但我咬緊牙關,不哼一聲站了起來。
 
出手撞跌我,是一個懶可愛也非常適合飾演七個小矮人角色的基佬DJ,他嬉皮笑臉地對我講對不起啊,語氣中卻無半點對不起的成份,我想一拳打碎他已經夠扁的鼻樑。
 
可是,我只是走過去,把他那個跡近白痴的雞冠頭撥亂,兩人笑混在一團,當作沒事發生。
 
由於,DJ隊撞人的動作犯了規,明星隊被判得兩球罰球。
 
看看比賽大鐘,時計顯示只剩下十秒鐘,DJ隊比明星隊稍領先。只要我連入這兩球,明星隊會取得勝利,反之,我們敗陣。
 
我站在罰球區前,吸口氣,投了一球乾脆俐落的穿針。
 
球證把球擲回我手上,本來還在用力拍掌大聲歡呼的觀眾們,突然完全肅靜下來,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盯著我即將投出的最後一球。
 
忽然之間,我感覺自己心跳開始加速。




 
不,我沒有緊張。我是那種對自己非常有信心的球員,射罰球從來不會令我慌忙失措,反之,每次射罰球,我都心如止水。
 
唯一會令我心跳加速的,就只有我喜愛的人看著我射罰球。
 
因此,彷如有種地震前禽鳥亂飛的奇怪感應,我可感應到了……妳。
 
程文意。
 
在同一個場館內。
                         
我沒法子投出這一球。
 
我仍清楚記得,為了妳,我曾經射失一個非常重要的罰球,拖誇全隊輸掉了比賽。這一次,我會重蹈覆轍嗎?
 




妳和關於我們的一切,彷如海嘯般,一下全湧上心頭,把我一直築得高聳入雲的防波堤沖走得無影無跡。
 
是,我記得那一幕。
 
當我告訴妳,我希望在妳心頭佔據一角,即使是微乎其微的1%也好,妳當時卻告訴我:
 
「歡迎你進來,把你的變成屬於我們的。」
 
妳向我掀出一個母性的微笑,「永遠住進來吧,不要離開了。」
 
我怔了一下說:「那麼,妳也不能離開了。」
 
「我怎麼會離開?」妳不解的說:「我的身體是我的啊!」
 
我說:「如果妳要離開,不管如何,妳總會離開的。」
 
最後,一如我所料的,妳還是離開了我……
 
雜亂無章的思緒,令我感覺天旋地轉。
 
終於,我將本來準備好投球的姿勢拿下,把籃球抱進了懷裡。不管自己看起來會有多怪相,我輕輕閉上雙眼,讓整個人完全放鬆。
 
我滿以為自己會被迅速沒頂溺死,但沒有。我感覺就像置身於日光下碧藍得見底的大海,溫暖而不具任何危險。
 
抵禦妳再進入我的世界,還不如我一直想妳的多。
 
我在心裡大聲的喊妳:「程文意。」我向妳發出像wifi般的訊息:「程文意,我想念妳。妳……在哪裡?」然後,像我老家那頭會感應到我回家的貓,我也感應到妳在我八點鐘位置。
 
我重新張開眼睛,把身子轉向我左後側,在幾十盞大射燈的直照下,我在相對顯得非常灰暗的觀眾座位中,幾乎不用兩秒鐘就看到了妳,跟妳遙遙對望。
 
我難以解釋,為何,我會一下子找到妳。
 
正如,有誰又能解釋,在地球上十三億人之中,為何有兩個人偏偏會遇見對方?
 
就算我倆隔太遠,我在山腳妳在我只能舉頭仰望的星際似的地方。
 
妳在我眼裡,依然光芒四射。
 
我希望讓妳知道----妳,已經給我捉捕到了。
 
因此,我緩緩把手心貼到右胸下方,做著只有我倆才知的暗號。
 
在這世上,只有妳我才明白箇中意義。
 
突然間,妳把掌心慢慢貼到右胸下方,做著跟我一模一樣的動作。
 
妳,也沒有忘記我嗎?
 
我的心泫然欲涕,鼻頭酸得很,但我知道自己不能流露更多情緒了。我只有咬咬牙堅強一笑,把臉轉回籃板那方向,聚精會神的。
 
在我眼前,根本沒有籃球架,也沒有那個僅僅能容納籃球穿過的圈圈……只有,全部都是妳。
 
然後,我舉高球,把它擲出去。
 
這是,什麼也不為,只為了妳,程文意,投出的一球。
 
要妳知道,妳對我的愛,永遠伴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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