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樊小无笑着说:“我刚炸好的馒头不但我爱吃,就是你们也都个个儿爱不释口,不信到时候你们亲口尝尝就知道里头的无线奥妙了。你们要是趁热儿咬一口,那个口感和口味儿就甭提有多好了。谁想吃都行,不过你们谁要是真吃,就得事先自己买好大肥肉和馒头,我老人家指出手艺不管别的,厨子不能搭面钱。”胡为文说:“瞧你丫的那点儿抠逼样儿,我就是这辈子吃不上炸馒头也他妈不在你这儿打鼻子舍脸。”樊小无说:“你别在我这儿穷白话,我这话就是冲你姓胡的一人儿说的。”大家哄到:“怄怄!又寒碜胡为文一炮怄!”樊小无说:“有一次我嘴太急,咬了一大口刚炸好的馒头,一下子就把我嘴烫起了好几个燎泡,但是因为馒头太香,我愣是没觉出疼来。你们别笑,我没跟你们说着玩儿,千真万确、绝无虚言。我敢打保票,这么香的炸馒头,保证你们吃了这口还想下一口,吃了这个还想下一个,吃了这顿还想下一顿。有时候,我一边儿嚼着炸馒头一边儿穷琢磨:‘这东西怎么就越吃越香呢?到底是这东西真香呢,还是我老人家肚子里太缺油水儿呢?我是真的在这儿吃炸馒头呢,还是在梦里炸馒头吃我呢?每次想到这儿我都不敢往下想了,闹不好我可别得了精神分裂症呀!”胡为文问:“我说姓樊的,你怎么不好好儿想想,你小子现在是活着呢还是死了呢?”樊小无说:“你放心,要是再别人那儿我还真没准儿犯了这个糊涂。但是只要在你这儿,我可倍儿清醒倍儿清醒的。我肯定是活着呢,因为再怎么着,你也得死我前头。”人们哄到:“怄怄!又寒碜胡为文一炮怄!”樊小无笑着说:“这法子是我当年在中学部儿跟那帮大哥哥大姐姐混日子的时候学来的。别看他们现在都上了班儿,也挣了钱了,个个儿还都走进了工人阶级的行列中了,可是他们当年的炸馒头手艺却留在了我老人家手里了。如今我老人家还能吃着这个美味儿,可是交给我这份儿手艺的大哥哥大姐姐们,现在再要享用这份儿口福儿,可就得上梦里吃去了。”李小村问:“为什么呀?”樊小无说:”唉,我那些师傅哥哥每月才挣十一块钱,师傅姐姐每月也只能挣十二块钱。靠着这点儿可怜的月落子吃饭都到不了头儿,又怎么吃得起这份儿美味儿呀?十一二块钱,这叫他娘的什么工资呀?当年文革初期造反派跟红卫兵们整走资派、斗牛鬼蛇神时,把他们的工资给停发后,给那些人的生活费都比这个多呀!”侯继生说:“我说老樊呀,你可得把这份儿手艺经常练着点儿,它就靠你往下传了。”樊小无说:“你这可是难为我老人家了。交会徒弟,饿死师傅,这份儿手艺我谁也不传。咱们现在就业无望,学校又不教咱们挣钱的手艺,将来我老人家就靠它吃一辈子了。俗话说:‘一招儿先,吃遍天。’”李小村问:“你们弄火,有家伙儿呀?”樊小无说:“铁簸箕是现成儿的,因为学校老得让咱们扫宿舍地,美其名曰‘做值日’。咱们学校也真是的,一个宿舍地也让咱们自个儿扫,动不动就白白使唤咱们这些双目失明的小盲童,他们也真下得去。我看,学校还应该大胆一点儿,干脆,也让咱们自己爖火的了。这样儿,每年冬天也省的雇人爖火了,得省多少钱呀!除了铁簸箕,剩下的不就是火筷子、火钩子和煤铲儿什么的吗?这算得了什么呀?不信你问问路平,我们这些看得见的,谁床底下没这些玩意儿呀?”周路平一听这话,嘿嘿嘿的直乐。李小村又问:“好家伙,你们一人一套,这么多家伙儿,你们都是从哪儿弄来的呀?”樊小无说:“都是从咱们学校佛来的。”李小村问:“什么叫佛呀?”樊小无说:“佛就是顺。”李小村又问:“什么叫顺呀?”糊为文不耐烦的大声儿说:“樊小无,瞧你丫的内揍性样儿,说点儿事儿都没个痛快尽儿,老是他娘的新媳妇儿放屁——零揪儿。小村,你也别打破砂锅——璺到底了,我们都是从咱们学校偷的。”大家一阵大声哄笑:“怄怄!寒碜樊小无一炮怄!”李小村问:“那么多东西丢了,学校不找吗?”樊小无说:“你别让他找呀。”李小村问:“你们饶是偷了人家东西,还有法子不让人找,本事不小呀。”樊小无说:“这里的学问深了去了。……”糊为文说:“小村,你先歇会儿,你听着我替你问吧。我一听这小子说话跟挤牙膏似的没个痛快劲儿,我的气儿就不打一处来。”樊小吴说:“你问吧。”第15章2糊为文问:“你到底有什么锦囊妙计,既偷了学校的东西,又不让学校找呀?”樊小无说:“其实学校也不是不找,只是不大找,只要你保证不让学校大找,就算成功一大半儿了。比如你第一次只佛一根儿火筷子,隔一些日子你再佛个煤铲儿什么的。学校管这事儿的房老师也就念叨念叨,最多也就是碰上什么人随便问问也就拉倒了。如果你一下子佛了全套的家伙儿,这他娘的倒是够痛快,房老师下狠心一查,准让你他娘的吃不了兜着走。”糊为文一瞪眼:“别他妈老你你的,是你丫的干的。”樊小无也铳糊为文一瞪眼:“你丫的在这儿充什么好鸟儿呀?咱们俩是他妈半斤对八两,谁也别嚷嚷。”周路平听到这儿也会心的笑了。樊小无说:“小村,我懒的根他丫的嚼情,听我接着跟你说吧。照着这样儿,最多也就一个月左右的功夫,就能把一套家伙儿凑齐了。剩下的就一套一套的慢慢儿的凑吧,一个冬天也就差不多了。其实我们这也不算什么佛,将来咱们毕业了还不是把这些破玩意儿都扔在这儿吗,最多也就算临时跟学校借着用用,谁走的时候还带着这些破玩意儿呀。”李小村问:“樊小无,别人的家伙儿都是你帮助佛的吧?”樊小无说:“谁要谁自个儿佛去,我是猪八戒摆手——不伺猴儿。”糊为文说:“谁使得动他呀,又奸又懒、又馋又猾的。那种一人炒豆儿大家吃,要是锅炸了自个儿赔的傻事儿,谁干他也不干。”樊小无铳糊为文一瞪眼:“你小子少他妈用我的名儿放你的驴屁,谁不知道你是他妈什么鸟儿呀?”李小村笑着问:“为了吃口炸馒头,你至于费这么大心思吗?”樊小无说:“我这人没别的嗜好,就是爱吃。别说费这点儿心思了,只要是为了能饱口福,就是花再大的气力也值。当然,我们这么做,也有客观原因。有的时候,食堂的馒头碱倍儿小倍儿小的,酸的厉害,我们也就只好加加工再吃了。”糊为文说:“小村,人跟人就是不一样,我就不是为了解馋。有的时候阿姨爖的火不行,冻的我们全身倍儿冷倍儿冷的,后来我们才想出了这个法子。”李小村问:“有一套家伙儿不就够了吗?干吗还一人一套呀?”糊为文说:“用完了放谁那儿呀?我要想用别人不让怎么办呀?”糊为文说到这儿忽然一愣:“樊小无,咱们俩说话那么大声儿,要是让人听了去,再告诉老师可就干了,你丫的也不提醒我点儿。你眼神儿比我好,你到外头看看去,到底有没有人偷听?”樊小无说:“至于的吗?怕的别干,干了就别怕。你爹当年带着革命群众造反,把他们厂的老厂长、老书记给抓起来时应该是什么都没怕吧,要不怎么当上造反派头头儿和厂革委会副主任了呢?当年的造反派头头儿可是都被人们称为革命闯将的呀,说来你也算将门虎子了。可是我怎么看怎么觉着你小子是糨门鼠子呢。就凭你一个造反派头头的少爷,一家大工厂革委会副主任的公子,哪儿至于这么悚呀?我这弹棉花的儿子还没怕呢,你这革命造反派的后代怎么就沉不住气了?你爱怕不怕,我就不去。没人算你小子走运,有人就算你小子活该。我还真希望有人听见,上老师那儿咬吃你去,省的你这张鸡屁股嘴整天胡吣。”糊为文说:“我是怕事儿的人吗?我只是讨厌别人乱传话,要是非让老师知道不可,我亲自说去比什么不强呀,用的着别人乱传吗?樊小无,你小子有种这辈子都别他妈求我。”樊小无一耿脖子大声说:“你小子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就是死到临头,明明知道你能救活我,我也绝不求他妈你小子。”大家哄到:“怄怄!寒碜胡为文一炮怄!”李小村笑着问:“你们又是佛东西,又是炸馒头的,老师不管呀?”樊小无说:“谁那么有病呀,还能让老师知道了?”李小村问:“阿姨不是没给你留煤吗?”樊小无说:“我只是跟她随便贫两句,谁指着她给留呀?真想要煤,还得我老人家自个儿施展出神不知鬼不觉的隐身妙功,上大堆里撮去。”李小村说:“这炸馒头吃不吃的也不吃劲,要是让老师知道了或是万一出点儿事儿,那可就麻烦大了。”糊为文说:“你要是害怕,那就什么都甭干了。这年头儿,就是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周路平说:“糊为文,你爹是不是就仗着这个,才当上造反派头头儿和工厂革委会副主任的?”大家哄到:“怄怄!又寒碜胡为文一炮怄!”这时,走廊木柱上的电铃儿响了。宿舍里的人们起着哄的喊了起来:“怄怄!吃饭喽!吃饭喽!……”人们的喊声还没落静,就有人飞快的跑了出去,宿舍门被摔的“咣咣当当”山响。糊为文问:“李小村,你猜是谁跑出去了?”李小村说:“是樊小无吧。”糊为文说:“除了他还能有谁,知道的是咱们宿舍有个馋鬼,不知道的以为是哪儿的疯狗扑死尸呢。”大家一阵哄笑。周路平说:“小村,今儿晚上和明儿早上我先给你饭票儿。哎呦,你还没饭盒儿吧?我买两份儿饭,咱们一块儿吃吧。你爷爷给你办复学的时候,找哪个马大哈办的呀?他怎么也不跟你爷爷说一声儿换饭票儿的事儿呀?”李小村嘟囔着说:“谁知道我爷爷找谁办的呀?路平,我带着饭呢,今儿晚上有的吃,你明儿早上在给我买吧。对了,明儿个,你带我去趟合作社吧,我得买个饭盒儿。”周路平说:“行。正好咱们学校附近有个山货店,那儿的东西还挺全的。咱们就去那儿买吧。”糊为文问:“小村,你干吗还从家里带饭呀?”李小村说:“我爸爸说:‘你到了学校晚上吃什么呀,又没订饭?还是带俩白薯面儿窝头、一块芥菜疙瘩吧。’幸亏我带着晚饭呢,要不又没饭票儿、又没饭盒儿的,可怎么办呀?”第15章3这时门猛的被推开了,樊小无跑了进来,他嚷着:“哥儿几个,都甭着急,你们就是明儿早上去饭厅,都能买着现在的饭,还是老三样儿,永远没人抢。”李小村问:“什么叫老三样儿呀?”樊小无嚼着饭说:“就是金塔、银砖、甄珠堆。”李小村听了直犯愣。:“就是窝头、馒头和米饭。”周路平说着,从床下拎出了火钩子,他打开火盖儿看了看说:“火快上来了,我买饭回来帮你烤饭吧。”说着,他盖上了火盖儿,火钩子扔到了床下,拿起了饭盆儿,开开了屋门,跑了出去。糊为文问:“樊小无,你小子刚才跟疯狗扑死尸似得跑到了饭厅,结果白弄个第一吧。”樊小无说:“那你甭管,万一要卖好吃的,我不是就抄上了吗。只要能买上好吃的,我是宁当鸡头不做凤尾。”不多时,周路平买回了饭,他一边儿把饭放在床头柜上,一边儿问:“樊小无,这回又当了一次白跑战士吧?”樊小无说:“这算不了什么,反正也得去一趟,那就赶早不赶晚吧。”李小村说:“像今天这样儿,早去晚去还不是都一样吗?”樊小无说:“话不能这么说,你到食堂以前,能知道都有什么吃的吗?买不着爱吃的,买着好吃的也行呀。就是买不着这两样儿,还可以随便挑吗。总之,去的早,吃什么有什么;去晚了,有什么吃什么。姓周的,你说说,这能叫白跑战士吗?”大家哄到:“怄怄!寒碜周路平一炮怄!”李晓村问:“爱吃的和好吃的还有什么不一样吗?”樊小无说:“自然不一样了。好吃的是人们公认的好东西,比如绝大多数人不易吃到的:熊掌、鱼翅、海参、燕儿窝等类。……”这时胡为文大声儿高唱到:“凭你的这双手哇,应该住高楼呀。穿的是绫罗缎呀,喝的是燕儿窝粥。……”胡为文还要往下唱,商无悲急不可耐的说:“我说姓胡的,樊小无刚一说到燕儿窝,你怎么就唱上平剧《向阳商店》里你傅桂香奶奶了?你是不是又想那个老寡妇了?”人们哄到:“怄怄!寒碜胡为文一炮怄!”胡为文说:“商无悲,你放尊重点儿,那可是你祖奶奶。”人们哄到:“怄怄!寒碜商无悲一炮怄!”樊小无笑着说:“行了,我还是接着说吧。还有绝大多数人都爱吃,现在又不易买到的东西。就像鸡鸭鱼肉等类。爱吃的就不同了。比如我爱喝豆汁儿,爱吃臭豆腐和卤虾糨什么的。可你就不一定爱喝、爱吃这类东西了。人之糠麸,我之蜜糖,反过来也一样吗。如此一看,好吃、爱吃就泾渭分明、一目了然了吧。”糊为文大声喊:“莫所里尼,”大家一块儿喊:“总是有理。”糊为文又喊:“莫所里尼,”大家又喊:“永远有理。”李小村问:“你们喊的都是什么呀,怎么把莫所里尼也扯上了?”周路平说:“这是阿尔巴尼亚一步关于二战的电影儿《宁死不屈》里的台词儿。现在人们一遇上机会,就想法子用上他们看过的电影儿、听过的戏里的台词儿,以助情趣。这种现象已经在社会上流行成风了,咱们学校又岂能免俗呀?”李小村问:“你们还能看上外国电影儿呀?”周路平说:“你还记得文革前,咱们学校按班级拿着学生会自制的盲纸电视票儿,轮流到音乐教室看电视的事儿吧?”樊小吴说:“小村,你就是忘了看电视的事儿,也不应该忘了糊为文用假电视票儿企图混进音乐教室看电视,让人逮住的事儿吧?”糊为文嚷道:“我说樊小吴,谁的裤子没系好,把你小子漏出来了?怎么哪儿哪儿都少不了你丫?”大家哄嚷到:“怄怄!寒碜樊小吴一炮怄!”跟着大伙儿起完哄的周路平接着说:“文革初期,还真没把那台电视机当四旧给破了。从去年周总理访问朝鲜开始,再加上为了纪念志愿军抗美援朝赴朝参战二十周年,二战胜利二十五周年和列宁诞辰百年,电视台陆续播出了一些苏、阿、越、朝、罗等国的电影儿。我们现在知道的外国电影儿,都是从那台电视机里看的。比如苏修的《列宁在十月》、《列宁在1918》;阿尔巴倪亚的《创伤》、《广阔的地平线》、《海岸风雷》、《地下游击队》、《宁死不屈》;越南的《胜利在望》、《回故乡之路》、《森林之火》;北朝鲜的《看不见的战线》、《摘苹果的时候》、《南江村的妇女》、《卖花姑娘》、《鲜花而盛开的村庄》、《延丰湖》、《三个妯娌》;罗马尼亚的《沸腾的生活》、《多瑙河之波》、《爆炸》。还有去年咱们国家为了纪念抗美援朝二十周年,‘犹抱琵琶半遮面’般的从文革前十七年中众多的电影儿里解放的唯一一步老电影儿《铁道卫视》等等。人们之所以爱看、爱学这些电影儿,首先是因为它们开始放映的时间不长,差不多都是从去年陆续开映的。其次是这些电影不长播放,所以人们对它们一直保持着比较大的新鲜感。人们只要一抓住机会,就想法子用上应景儿的台词儿,以便赢得众人欢乐的回应,因此共享新奇感和愉悦感。”第15章4这时,忽然传来一个嗓音儿又扁又沙哑又有节奏的声音:“天灵开,地灵开。妖魔鬼怪快离开,阿玲这孩子快醒来。”糊为文问:“樊小吴,怎么又给你爹叫上魂儿了?”大家哄到:“怄怄!寒碜樊小吴一炮怄!”李小村笑着问:“樊小吴,你说的是什么呀?”樊小吴说:“电影儿《森林之火》里有个孩子病了,他们附近有个男巫就是这样给这孩子叫魂儿的。”周路平问:“樊小吴,你以前也没少在食堂买热乎的吧?”樊小吴说:“你光问我干吗呀?你得问问当时咱学校里看过这个电影的男生谁没这样儿买过饭才对呢。”李小村问:“这又是什么典故呀?”周路平说:“电视里第一次播放《看不见的战线》的第二天,有好些男生在饭厅买饭时都跟卖饭的大师傅说:‘给我来点儿热乎的。’这是电影里一个叫宋德宝的南朝鲜特务潜到北朝鲜后,赶上了风雨天儿,把他冷的够呛。他一进饭馆儿,就跟掌柜的这样儿说的。大师傅们还问:‘你们这帮浑小子今儿个都种什么邪了?怎么全犯一个毛病呀?买饭不说要什么,还都要什么热乎的。我这儿都是凉的,爱吃不吃!’”糊为文说:“你们说的这些算什么呀?人家贺立群说的那才叫有水平呢。这电影儿里有个女特务叫宋晶子。电影儿里刚一叫宋晶子,贺立群立马儿就大笑着说:‘怎么又送上精子了?送给谁呀?这女特务也真是的,我们这儿还荒得猴儿急猴儿急的呢,怎么又跟我们抢上活儿了。再说你又没金钢钻儿,揽这个瓷器活儿干吗呀?’当时看电视的男生们大笑,女生们大骂,起哄的大叫,把个电视室吵得人声鼎沸、震耳欲聋。”胡为文等放声大笑。樊小吴笑着说:“我说糊为文,你小子要是专捡这个记,可就离犯花儿案不远了。你要是入了这个道儿,早早晚晚得让雷子把你小子当花儿爷给拿进去,你就留点儿神吧。”大家哄到:“怄怄!寒碜糊为文一炮怄!”大家静下来后,糊为文嬉皮笑脸的说:“怎么样小村,咱们学校还不错吧。”李小村说:“看怎么不错了。”商无悲说:“你们刚才神气活现的说了这么老些电影儿里的台词儿算什么呀?现在又有新鲜的影名儿歌谣了:‘阿尔巴尼亚电影儿,莫名其妙;越南电影儿,飞机大炮;朝鲜电影儿,又哭又笑;罗马尼亚电影儿,搂搂抱抱;中国电影儿,新闻简报。’我就纳这个闷儿了,有些人的脑子怎么就那么好使呀,社会上一有新鲜事儿,他们立马儿就能说出点儿什么来。”胡为文问:“你这么一说,就跟你知道多少新鲜事儿、新鲜话似得,你不是就知道这个吗?穷显白什么呀?窃!”商无悲说:“你小子别的不行,搬杠倒是哪儿都少不了你。你怎么知道我就会这一个呀?今年寒假的时候,我就听过一个抽烟的歌谣:‘高级干部抽牡丹,中级干部抽香山,城市百姓两毛三,农民大炮卷的欢。’”胡为文问:“什么叫两毛三呀?”商无悲说:“不行了吧,两毛三就是北海牌儿的烟价。你问了我半天,你能说上一个社会新闻顺口溜儿吗?”胡为文说:“这有什么呀,听我老人家给你来一个:‘哥们儿,你丫的犯什么照儿呀?要是找炼言语声儿,要想犯葛你就撂蹦儿。刀子板儿带,口儿里口儿外?’怎么样,比你说的厉害多了吧?”樊小无说:“我说胡为文,你他娘的就知道给我胡拥老哥丢脸,我胡老哥都当上国营大工厂的革委会副主任了,你小子怎么还跟街头混混儿小流氓儿似得呀?”大家哄到:“怄怄!又寒碜胡为文一炮怄!”跟着大家起完哄的周路平笑着说:“小村,快把你的饭拿出来,我帮你烤上,要不等这炉儿煤着乏了,就烤不热了。”李小村从挎包儿里拿出了一个白毛巾包儿,打开递了过去。周路平接过来一看:“这就是白薯面而窝头呀,怎么这么黑,这么硬啊?”李小村说:“这就是白薯面儿窝头。”糊为文和樊小无也凑了过来,伸着脖子、瞪着眼睛直看。糊为文说:“这是什么玩意儿啊,黑了吧唧的,看着就让人恶心。小村,快扔了吧,我到食堂给你买饭去,今儿晚上算我请客,真的,没跟你说着玩儿。”樊小无说:“小村,真的别吃了,一看就倍尔恶心。幸亏我吃完了,要是我吃饭前看见这玩意儿,我这顿饭就得省了。路平眼神儿比我们俩好,不信你问问他。”周路平说:“这东西看着还真是不怎么样,八程儿是坏了吧,我看你还真别吃了。俩白薯面儿窝头算不了什么,要是把你吃坏了那可不得了。再说糊为文一片热心,你就给他一回表现的机会吧。”李小村说:“糊为文,谢谢你了,你的好意我领了。”樊小无笑着说:“小村,这可是胡某人史无前例的善举呀,你可千万要让他把这股儿慈善劲儿放出来,姓胡的好不容易找到了往人上走的第一步了,你要是婉拒了他,以后他一准儿就不知道什么是走人道儿了。”大家哄到:“怄怄!寒碜胡为文一炮怄!”胡为文大声儿嚷到:”谁放屁呢这么熏人。“大家又哄到:”怄怄!寒碜樊小无一炮怄!”李小村笑着说:“樊小无,你都弄得我不知说什么好了。路平,这东西就这样儿,没坏。我都大老远的带过来了,怎么也得吃了呀。别看这东西不好看,也真不怎么好吃,可是眼下大春荒的,我们村儿里的人都吃这个,有不少人就指着它活着呢。你们没在农村长待过,不知道一年到头儿老也吃不饱的滋味儿是什么感觉。说实在的,这大春荒的,能有这个吃就得念佛!有时候连这个还吃不上呢。要是真把它扔了,我得难受好几天。不管好歹,这也是粮食呀!”胡为文问:“你们家那儿日子那么难过,要是来了客人给人家吃什么呀?”李小村说:“我们家那儿太穷,没大事儿、急事儿没人去。就算谁家冷不丁来一回且,也是冲着办事儿来的,这样儿的人是不在乎吃喝儿的,真在乎吃喝儿的人也不上我们那儿坐且儿去。”第15章5周路平从床下的纸箱子里拿出一个烤食品的小铁架子,用白毛巾仔细擦干净,把李小村的白薯面儿窝头放在架子里,烤在了炉子上。糊为文说:“小村,你这几句话都快把我眼泪说下来了。行了,什么都别说了,以后省着点儿过吧。我实在不明白,解放都二十多年了,学大寨也那么多年了,永贵儿大叔出名儿也不少年月了。真没想到,农民兄弟们的日子怎么混的还这么惨呀!”樊小无说:“糊为文,你弄的这么悲壮,让小村怎么吃呀?小村,你甭往心里去,我们说着玩儿呢。”李小村说:“没什么,你们都是好意,我心领了。”糊为文一声不响的拿起饭盆而买饭去了。樊小无两手不停的胡辘着炉子上的铁架子边儿问:“这东西真不赖。路平,你怎么还有这个呀?在哪儿买的?我也买一个去。”周路平说:“这是我爸那年去湖北‘五七干校’时在当地买的。一直也没用,这次我就把它拿来了。”樊小无说:“这下好了,以后咱们可以吃烤东西了。”周路平一边儿嚼着饭一边儿问:“什么叫吃烤东西呀?你到底想烤什么吃呀?”樊小无笑着说:“烤什么不行呀?比如,烤馒头、窝头、贴饼子;白薯、土豆儿、山药蛋。”说到这儿,他两手使劲一拍:“对啦,咱们还能烤生肉吃。一旦考上肉,那个感觉就别提有多好了。先甭说烤熟的肉味道有多好,就是光说烤肉的过程就有无穷的奥妙。当肉烤到一定程度时就开始传出‘嗞嗞’的响声儿。再往下烤,就会发出缕缕细烟儿。再继续烤,就该出来阵阵香味儿了。虽然这时的肉还没完全烤熟,但是它已经从听觉、视觉和嗅觉等方面把人给牢牢抓住了。”周路平说:“嚯,这不成了‘耳得知而为声’,小村,下头是什么来着,我想不起来了。”李小村说:“你这是考我呀?”周路平说:“不不,我是真忘了。”李小村笑着说:“下头是‘目遇之而成色’。不过这烤肉可不能‘取之无尽,用之不竭’呀。”仨人都笑了。周路平说:“我还得加两句:‘鼻嗅之而成味儿,口尝之而为肉。’”樊小无说:“你们这都是什么汉什么呀?我这儿说猪肉,你们怎么又送鸭子来了?”李小村问:“什么叫送鸭子来了呀?”樊小无说:“你们不好好儿跟我大老粗儿说话,穷跩什么呀?”仨人都笑了。樊小无说:“你们还是先听我老人家说吧。肉完全烤熟了,它还会从触觉和味觉方面把人给更仅仅的吸住。到了这时,任你意志再坚强也无法摆脱烤肉色香气形的强大诱惑,立马儿就得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朵颐大脍了。”周路平举着一勺儿刚崴起的饭,两眼直视着樊小无问:“你把烤肉说的那么淋漓尽致的,又把烤好的肉说的那么脍炙人口的,可是你有肉票儿吗?”一句话,把樊小无问的张着嘴、瞪着眼愣在了那里。周路平看着樊小无的样儿笑着说:“这下儿褶子了吧。”正在吃饭的人们,一边儿嚼着饭,一边儿敲着饭盆儿,大声嚷嚷着:“怄怄!寒碜樊小无一炮怄!”晚上,宿舍里的人们有的规整着东西,有的说着闲话,有的在床上悠闲的躺着。突然“乓乓”,传来两声震耳的大响。人们一块儿使劲嚷着:“谁放炮铳呢?”商无悲大笑着说:“没吓着你们吧?”躺在床上的周路平问:“商无悲,你怎么还带着这个来呀?”商无悲说:“今儿个上午,我和我们那儿的孩子们玩儿的时候,他们往我兜儿里塞的,我刚摸着。我想:别白扔了呀。就把它插在纸卷儿里,在炉肚儿上给点了。行了,你们就踏踏实实的待着吧,再想听也没了。”樊小无说:“我说老商呀,你的纸卷子要是让炮铳给点着了,算上你,咱们这一屋子的人可就全被集体火化了。”胡为文说:“我说姓商的,你小子要是活腻了就自己找地儿死去。我们这些十几岁的青少年可还没开始真正的人生呢。谁知道咱这些未来的栋梁之才里能出多少个国家主席、人大委员长、全国政协主席和国务院总理呀?就算咱这些人里没有这些高官,能出几个像文革初期那样儿的五大学生领袖之类的不凡之辈也行呀。男子汉大丈夫,不流芳百世也得遗臭万年呀,要不然这辈子不是就白来一世了吗。”商无悲说:“姓胡的,你放什么屁呢?我胡拥老哥当了一家国营大厂的革委会副主任,就已经算你们家祖坟上冒了最大的一股儿青烟儿了。你就该知足了。就算你不知足,也别在这儿狗戴嚼子——胡勒呀。你小子还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吗?”樊小无说:“老商啊,你跟他废什么话呀?他现在连自己是什么东西还都不知道呢,你还正经八百的跟他扯这么多人话,不成了对驴弹琴了吗?”人们大声儿哄到:“怄怄!寒碜胡为文一炮怄!”“啪啪”,又是两声清脆的大响。樊小无说:“听听我老人家这动静儿,又安全、又过瘾,还是左右开弓,先后两响儿。比老商的炮铳动静儿也小不了哪儿去吧。”李小村问:“樊小无,你的甩炮儿怎么叠的?响声儿怎么这么大、这么脆亮呀?”樊小无说:“怎么样,比65年咱们刚来的时候玩儿的动静儿脆亮多了吧?玩儿这玩意儿也得有讲究,这里的学问深了去了。首先,你得用新拆下来的忙文书纸;其次,你在做甩炮儿时,要把纸叠的宽窄适度,以最能兜风为好;第三,现叠现玩儿,不能放着;第四,如果甩炮儿玩儿挼了,你立马儿就得用脚在洋灰地上使劲跺跺,直到把甩炮儿跺的倍儿挺倍儿挺时为止。这时候你在拿起来,铆足了劲儿、抡圆了胳膊、使劲儿一抖肩膀儿、玩儿命的一甩腕子,甩炮儿一下子出了手,飞到半空,那动静儿就别提多脆、多亮、多响、多大了!保证能把你俩耳朵震的‘嗡儿嗡儿’的响半天!……甭管谁玩儿甩炮儿,只要符合以上条件,我保证他就能把甩炮儿玩儿的一震人耳,二动人心,三惊人魂儿,四要人命了。谁不信,谁就试试去,我老人家不打诳语,保证让他屡试不爽,谁爱信不信。所以为了这个,我老人家每次玩儿甩炮儿的时后,最多也就连着甩两响儿,再多就万万不敢了。”版权所有归原创作者。转载时请保留以上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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