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學校時外面正在下雨。季秋怡沒有帶雨傘,許諾言便把傘下一半的位置讓給她。雨傘本就不大,加上雨勢頗強,二人又背着書包,唯有緊貼而行才能勉強避免被雨水淋濕,他們的距離從未如此貼近過。
六點許正值下班時間,又逢大雨滂沱,巴士的班次更見稀疏。季秋怡和許諾言雖然站在簷蓬下,卻還是被斜灑的雨淋濕。季秋怡的白色校裙本就很薄,被雨淋濕後更現透底,許諾言尷尬得不敢看季秋怡。
許諾言看着眼前的雨幕,說:「雨這麼大,不如我們坐的士吧!」
季秋怡遲疑一下:「我不夠錢。」
「我有,妳明天還給我就可以。」許諾言說。
見季秋怡一面糾結,許諾言快一步替她拿主意:「如果巴士先來便照舊坐巴士,如果的士先來就上的士。雨太大了,別這麼固執。」
季秋怡望向被大雨籠罩的馬路,心中祈求巴士的到來,然而從雨中駛近的是一輛紅色的士。
許諾言打開雨傘上前截車,季秋怡有點忐忑,卻也跟着上車。
「去哪裏?」司機回頭問。
許諾言看着季秋怡說:「我付錢,所以先去妳家。說地址吧!」




季秋怡猶豫不決,許諾言道:「快點說吧!別礙著司機大哥。」
「九龍塘南方花園。」
的士的水撥開動着,把擋風玻璃上的雨水被劃成一道道水渦,隨着車身流走。看着雨水的流動,季秋怡漸漸入了神。
「給妳。快點擦一擦校裙,小心別感冒。」許諾言遞上紙巾說。
季秋怡看看許諾言,說:「不用,我自己有。」
她從裙袋拿出的卻只是空空如也的紙巾包裝袋。許諾言淡淡一笑:「適當的時候還是要懂得接受別人的好意。」
季秋怡靜靜接下紙巾,沒有說任何話。
司機把的士駛到目的地,季秋怡說了聲「再見」便拉開門把下車。許諾言連忙叫住她,將雨傘拿給季秋怡:「還在下雨,雨傘拿去吧!」
季秋怡想了想:「你留着自己用吧!」
許諾言搖搖頭:「我下車的地方有瓦遮頭,妳用吧!」




見季秋怡沒有收下,許諾言便把雨傘塞到她的手裏。
的士緩緩駛遠,季秋怡撐着雨傘站在馬路邊,看着紅色的車尾燈光越漸稀微。那點紅光莫名地溫和了季秋怡,這種溫暖是她久久不曾感受到的。
「你去哪裏?」司機問。
「九龍城啟發大樓。」
「去九龍城要兜回頭路。」
「知道,麻煩你了司機大哥。」
季秋怡自小身體潺弱,即使只是稍稍淋過雨都會傷風發燒。回到家後,季秋怡立即在浴室放了一大缸熱水準備泡澡,還在水裏加了生薑驅寒。看着浮在水面的泡紋,季秋怡不由然地想起的士擋風玻璃上的水渦,想起剛才的一切。她閉上眼,把整個人沉浸在水裏。耳邊的水流動着,記憶也蕩漾着,無從抑止。

星期六,許諾言和彭定煜到九龍城勇記雲吞麵店找列向丙。飯後時段店鋪客人不多,水叔見是他們便馬上煮了兩大碗雲吞河,寶姨也端上兩支可樂和炸魚皮。
列向丙也趁機給自己了支汽水,他邊喝邊說:「一人一碗加加加大雲吞河,又吃炸魚皮又喝汽水,錢帶夠了嗎?」




寶姨回頭喝令列向丙:「衰仔,過門都是客,嘴上總是掛着個錢字,失禮死人啊!」又滿臉笑容對許諾言和彭定煜說:「慢慢吃,不夠便叫阿水再煮。」
列向丙咬着飲管,道:「媽,不用對他們這麼好,他們不會感恩的。」
水叔從面檔叫出來:「不要講廢話,有空幫手添調味盤。」
列向丙嘴上說着埋怨話,身體卻很誠實,乖乖地從雜物房搬出一桶辣椒油。許諾言示意他:「喂,我這甖辣椒油所剩無幾,幫我加一點。」
列向丙走過去一看,原本還有三分一甖的辣椒油被許諾言吃得只剩下幾勺,他那碗雲吞河已變成水煮雲吞湯。列向丙忍不住叫道:「死仔,你吃雲吞河還是吃辣椒油啊?」
彭定煜拍一拍列向丙:「我不夠飽,再來一碗牛雜牛筋撈粗加底,要多腩汁走青,另加一支雪碧。」
列向丙忍不住用力打他們的頭:「加你個頭!你們兩個白吃白喝還多多要求,放低筷子跟我出去。」
許諾言和彭定煜對望一下,大家都意識到今日的列向丙有點奇怪,便沒有多問,跟着他走出麵鋪。
列向煜雙手插着褲袋站在馬路邊,一聲不響。彭定煜用膊頭撞他一下,說:「幹甚麼?想扮抑鬱小生?」
許諾言上前道:「今日明明是我約見面的,為甚麼卻變成列向丙抑鬱難抒解開心結慰問大會?」
「甚麼難解大會?」彭定煜問。
許諾言回答:「列向丙抑鬱難抒解開心結慰問大會啊!」
「被女生暗戀的感覺是怎樣的?」
列向丙此言一出,許諾言和彭定煜猛然回頭看着他。許諾言伸手摸一摸列向丙的額頭:「你是不是昨天下雨淋壞了腦袋?還是有妄想症?」
彭定煜也說:「一定是勇記的生意太好,你忙着包雲吞包到傻了。」




「我很差嗎?為甚麼不可以有女生喜歡?」列向丙不滿地說。
許諾言看看他,說:「你不矮,但又不算很高;你不樣衰,但又不算靚仔;你不奇怪,但又不算正常。雖無過犯,但平平無奇,正宗冇樣掂,憑甚麼要人家青春少女喜歡你?」
彭定煜耍手道:「口講無憑,有圖有真相。沒有證據,你說玉皇大帝向你示愛都可以啊!」
「玉皇大帝不是基的,王母娘娘就是他老婆。」許諾言糾正道。
彭定煜反駁說:「王母娘娘不是他老婆,是他老媽子。」
「你們可不可以不要討論這種無聊的問題?」列向丙一邊拿出手機打開Whatsapp對話框,一邊說:「昨天放學時下大雨,我看見Mabel一直站在學校外面的大樹下,過去問她才知道有隻流浪貓被困在樹上。她穿着校裙不方便,我便捱義氣爬上樹把貓救下來。之後回到家,Mabel便寫了些很曖昧的東西給我,我讀給你們聽——『我咁可愛,有冇人可以收留我吖?』」
「那又怎樣?」
見許諾言和彭定煜的反應一致,列向丙有點不可置信:「這麼曖昧的話,你們不覺得有問題嗎?」
彭定煜翻白眼說:「人家說自己撿回去的貓可愛有甚麼問題?幫流浪貓找主人又有甚麼問題?」
「但她還給我發了張自拍,意思不是很明顯嗎?」
列向丙把照片開出來,許諾言看了也翻起白眼:「人家抱着貓拍照,貓還佔了三分二鏡頭,是你自己偏要把目光放在Mabel身上。拜託你別自作多情了好嗎?」
列向丙繼續堅持:「但她只單獨發給我一個人。」
「我們都收到啊!」
許諾言和彭定煜一起拿出手機,把Whatsapp對話框顯示出來。許諾言說:「我還回覆她『我冇耐性,唔適合養寵物』」
彭定煜說:「我直接已讀不回。」




列向丙有點泄氣,道:「你們都有收到,為甚麼不一早說,剛才還聽我一直說。」
許諾言嘲笑道:「想看看你的想像力有多豐富啊!」
除了覺得很沒意思,列向丙更覺得沒面子,彭定煜卻不放過這個話題。他搶過列向丙的手機一看,隨即笑得合不攏嘴:「哪有你這樣回覆的?活該你是A0。」
許諾言也湊過去看,列向丙以五個字回覆施詠雩:
不了 窮
許諾言一臉無言:「熱香餅,你到底是不是想孤獨終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