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第三天是首個正式上課日。放學後,5B班舉行了第一次班會會議,八位幹事們都有當班會幹事的經驗,對處理班務和安排活動都駕輕就熟,花了大半個小時便完成會議。
會後,許諾言和列向丙約了鄰班的溫卓綸和彭定煜到Band房練習。季秋怡答應了幫列向丙的結他調音,因此與他們同行。
溫卓綸和彭定煜比他們早來到Band房,列向丙推門進去時二人正在吃香口膠,看見季秋怡便馬上拿出包裝紙吐掉,趕忙塞進褲袋。幸而季秋怡的視線剛好被許諾言擋住,看不到二人一連串的行為。
溫卓綸用笑容遮掩慌亂,說:「阿二也來了,很久不見。」
彭定煜也說:「妳來了就好,甲乙丙的結他怎麼調也不合心水,妳不出手搞不掂呀!」
「甲乙丙」這個花名是于朗改的,自從他走了便很少有人這樣稱呼列向丙,現在的同學都叫他「熱香餅」。但溫卓綸和彭定煜不同,他們是于朗和列向丙中二時的同班同學,四人交情甚篤,更組成樂隊Ethereal。後來于朗退學,Ethereal因缺少主唱而停團,季秋怡也慚慚與他們疏遠。若不是列向丙放心不下,天天陪在她身邊,二人的友情絕不可能延續至今。對季秋怡而言,Ethereal代表着她和于朗最美好的時光,所以她一直很拒絕見溫卓綸和彭定煜,他們一聲「甲乙丙」將從前所有的回憶通通喚醒過來。
列向丙知道季秋怡不想說話,便開口:「她很忙,我問了很多次她才有空來。」
列向丙跟季秋怡交代幾句便把結他交給她。
季秋怡不懂彈結他,只在小學時學過鋼琴,卻對音律份外敏感,雙耳能輕易分辦出任何樂器的音色、音調和音準。從前于朗在的時候,Ethereal整團的樂器都由她幫忙調音,包括溫卓綸的鼓和彭定煜的貝斯。她獨自坐在角落,手指輕輕扣動結他弦線,耳朵專心地聆聽着每一個弦音。Band房裏燈光昏暗,季秋怡身後的黑牆彷彿與她形成了另一個世界。那個世界很安靜,沒有一絲嘈音,也沒有其他人,只有季秋怡一人,遺世而獨立。
雖然已有段時間沒有碰結他,季秋怡依然很快便完成調音。她抬頭叫列向丙,卻碰上許諾言目不轉睛的目光。許諾言連忙掠過眼神掩蓋尷尬,季秋怡卻沒有在意,繼續與列向丙說話。




列向丙接過結他彈了一小段,很是滿意,說:「妳的耳朵真的比調音器還準,我的結他終於重光了!」
季秋怡淺笑道:「是你太挑剔而已。」
列向丙指一指許諾言,說:「妳要是不趕時間也幫他調一調結他吧!」
列向丙示意許諾言把結他趕快拿出來,季秋怡雖然沒有說話,卻也沒有拒絕,接過結他便回到那個昏暗角落。
「妳不用問我結他有甚麼問題嗎?」許諾言上前問。
季秋怡沒有停下撥弦的手,眼睛繼續看着弦線,說:「上次我聽到。」
「上次?」許諾言想了又想,終於想起季秋怡口中說的上次——開學那天,也是在這個Band房。原來她記得他的結他聲,原來她記得他們之間發生過的事。

季秋怡沒有留下來陪他們。四人練習完便一起吃晚飯,譚仔是他們的日常首選。
彭定煜向來記性最好,一坐下便幫其餘三人落單:「




一碗腩肉清湯,一碗過橋煳辣轉薯粉,一碗墨丸十小辣,一碗牛丸雞肉大麻辣;一份大土匪,一份細土匪;一杯凍檸茶,一杯凍檸水走甜,一杯凍奶茶多奶多甜,一杯水。」
「大辣很辣的,之前有沒有吃過?」譚仔姐姐問。
許諾言慣性地回答:「吃過,一直都吃大辣。」
「OK,幫你落單。」
譚仔姐姐走開後,彭定煜繼續剛剛的話題。
「喂綸爺,快點從實招來,到底追到手了嗎?」
溫卓綸有點不耐煩:「都說了別再問!我不單追不到,還被她的班主任Miss Lo訓話,煩了我一個小時。Miss Lo問我為甚麼要在求學時期談戀愛,叫我好好讀書,不要浪費時間。」
許諾言連忙取笑他:「我教你一句古語。子曰:偷雞唔到蝕渣米也。」
溫卓綸伸手打他的頭,說:「你去死吧!孔子今晚來找你啊!」
列向丙說:「Miss Lo已經很仁慈了,換了是訓導組的老師肯定至少記你一個缺點,上個月4C就出了個活生生的例子。」




彭定煜想一想,問:「這樣我就不明白了。為甚麼追女仔是罰記缺點一個,但當年于朗和阿二拍拖只是停學一個星期,沒有任何記錄性處罰?難道拍拖的程度比不上追女仔嚴重?」
溫卓綸搖搖頭:「這件事的重點不在於事情有多嚴重,而是在於誰是當時人。記錄性處分等於留案底,當年阿二一早被訓導組張sir 視為Prefect team的未來接班人,張sir當然會特別處理,否則今時今日阿二怎能坐上Head Perfect的位置?」
彭定煜翹起二郎腿,說:「這就是所謂的黑箱作業,校園政治好黑暗啊!」
列向丙用手踭撞一撞旁邊的彭定煜:「好端端的為甚麼又提起這件事?不是說好以後都不提嗎?」
彭定煜耍手說:「你怕甚麼?阿二都不在。」
聽見他們提起季秋怡,許諾言便趁機問:「其實你們為甚麼叫季秋怡阿二?」
溫卓綸很自然便說出口:「因為她在家裏排行第二,所以便叫她阿二。你跟她同班一年了,還不知道嗎?」
許諾言故作鎮定,道:「你們提起我才隨口問問,我對她的事沒有興趣。」
溫卓綸點點頭:「對她沒興趣是對的,因為你本來就高攀不起。」
彭定煜附和說:「你要知道,你和季秋怡唯一的交匯點就是在你被記違規的時候。所以這不是你對人家有沒有興趣的問題,而是人家不會看上你。」
許諾言對朋友間毫不留情的互懟早已免疫,半句話也沒有上心:「你們繼續打擊我的自信心吧!我不怕任何惡意批評。」
溫卓綸伸手拍拍許諾言的膊頭:「我奉勸你一句,有道德潔癖的女生,倒追你也不要上當。」
列向丙隨即一個凶狠眼神看過去:「溫卓綸你說話越來越離譜了!阿二是有點墨守成規,但不至於道德潔癖,哪有你這樣說朋友的?」
彭定煜開口道:「你說得對,阿二的確不算是道德潔癖,頂多是制度奴隸而已。但你說阿二是我們的朋友,這點我不敢苟同。你想想剛才,她半句話都沒有跟我們說過,眼睛不曾看過我們半秒。不是我們不把她當朋友,而是她沒有當我們是朋友。」
列向丙嘆了口氣:「我跟你們說過很多次,她是因為于朗的事才會變成這樣,你們不是都很清楚她以前的性格嗎?以前你們還常常說,阿二的性格無論是當朋友還是女友都值一百分,你們忘了嗎?」




溫卓綸耍手說:「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怎麼可以混為一談。以前阿媽未生你是36、24、36,現在是36、36、42,你敢說她沒有變過,依然又靚又正嗎?」
一提起母親,彭定煜反應最大,他馬上說:「喂!禍不及家人啊!兄弟之間說得再過分都可以,大家心照,但說到父母家人就絕對不可以。尤其是阿媽,你也是你阿媽生的。」
溫卓綸聽到他的話馬上閉嘴,免得觸及對方的底線。
許諾言打圓場說:「綸爺你的確抵罵,你忘了行定郁的人生格言嗎?」
許諾言向列向丙使眼色,列向丙立即對上話,語氣文謅謅的:「夫以彭母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彭母為鏡,可以知興替;以彭母為鏡,可以明得失。」
「無聊。」彭定煜嘴上雖然這樣說,卻忍不住笑出來。
溫卓綸也跟着亂說起來:「許諾言問曰:『人皆可以為彭太,有諸?』行定郁曰⋯⋯」
「發夢啦你。」
「發夢啦你。」
「發夢啦你。」
「發夢啦你。」
四人不約而同地說出同一句話,默契於無形間表露無遺,歡笑聲隨之而來,大男孩的快樂就是如此無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