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埋頭苦幹,不覺時間過去,抬頭時,天已光,一片靛藍,晨曦中仍掛有逐漸褪淡的冷白月影。

船停泊在一個島國的碼頭。

我除下眼鏡,捽揉疲倦的雙眼,看寫得密密麻麻的筆記簿,心裡面仍覺缺少了關鍵的一環,積遜與安和金的關係太過薄弱,要積遜替他們掩飾殺人罪行,不鎖上兩個房間的趟門,有點難以令人信服。

咖啡杯空了,突然感到非常肚餓,打開書枱下的迷利雪櫃,發現裡面空空如也。我換了衣服,想去餐室拿點食物,打開門便見到幾個穿著茄汁、芥末樽套裝的醉漢,不醒人事躺在走廊,前面還有幾個名人,甩了假鬍鬚的林肯、男扮女裝的瑪麗蓮夢露。

我盡量避開他們肆無忌憚伸出來的手腳,可仍不小心踩到,他們通常慘叫一聲,醒來望望四周又回頭倒地繼續睡。





終於走到盡頭的餐室,冷冷清清,食物只有剩湯和麵包,剛好碰見積遜也在。

「早安,睡不著嗎?」

他有點尷尬說。

「不,我通宵工作了⋯⋯」

我們拎了食物後,坐到窗邊,他幫我倒了杯咖啡。





他為舞會的事道歉,又說起之後發生什麼事,他直接穿著海盜的衣服去接替史密夫,給他訓話一番,然後整晚和A促膝詳談了很多話題。

「關於A的案件,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地方?」

他說。

「你可以告訴我,你和A談了什麼嗎?」

我雙手捧著暖烘的咖啡問。





「我和他說了舞會的事⋯⋯他叫我向你道歉,他說你是個事業型女性,一般都希望工作上撇清所有感情關係。」

我沒有回應,輕啜了口咖啡,望向窗外島國的風景。

「還有⋯⋯我們聊到西門·斯特羅的案件,關於他在庭上最後的說話︰『終有一天,你們會明白我,我是愛你們、愛人類、愛整個世界』,我一直很想問,作為他的辯護律師,你覺得這句說話是什麼意思?」

「我經常被問到這個問題,每每其他人知道我擔任過西門的辯護律師⋯⋯」

「我一般的說法都是塘塞過去,叫他們別深究一個殺人犯隨口的胡言亂語,別去想背後有什麼深層意義。」

「但其實我亦時不時會去思考,西門說這句話的意思,我知道他不是一個變態的殺人狂,以殺害人為享樂,我也知道他不是單純的瘋癲。」

「從他的手法去看,他選擇了一個最有效率的隨機殺人方式,不需要見血,不需要接觸受害人,不需要面對面接觸屍體,他視之為一個必須執行得完善的計劃,一份無由來的責任感,推動他殺害二百人。」

「我覺得⋯⋯只是我個人的想法,對西門來說,這是一種獻祭,一種犧牲,很多人誤解,宗教裡的奉獻是一種交易,用祭品換取神的愛,事實是相反,是人透過付出增加對信仰的愛。」





「西門是透過殺害二百個無辜的人,去增強自己對人類、對世界的愛。」

「我當然也無法肯定,畢竟他說了『終有一天,你們會明白我』,代表現在,這個時間點上,沒有人會明白他。」

海風吹起島國港口的幾面旗幟,由近至遠,吹至山頂的樹,像有人走過,留下讓人追溯的腳印一樣。

「你和A,還談了什麼?」

我繼續追問。

「嗯⋯⋯我想,其他都是無關痛癢的事。」

「無關痛癢的事也很重要,請你將你們談過的一切告訴我。」





他抓了抓自己的腦袋,露出絞盡腦汁的模樣。

「對了,房間隱隱約約聽到樂隊表演的歌,他好像挺喜歡其中一首歌,跟著音樂唱起最後幾段歌詞,還分享了歌曲背後的故事給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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